砍山

瘦汉从土房里走出来，将麻绳卷好甩上肩头圈住，一手握住砍柴刀，一手扶住肩头麻绳。迈着碎步从门前田地间小道走上大路，步伐矫健不失轻快。大路边房屋有一妇人站在门前，向瘦汉打招呼：“又砍柴去？”瘦汉手扶肩头麻绳，砍刀在另一只手上晃荡，不停脚步，往前走，脑袋却转向那妇人，咧嘴笑说：“走，一起？”妇人连忙摆手：“你先去，随后就来。”

瘦汉加快步伐，两只手仍不闲，脚后跟带起一团尘土。放学的孩童相互打闹着从瘦汉身旁经过。瘦汉将砍柴刀收到腋下，笑看向孩童：“走，跟我上山砍柴去。”孩童们纷纷转头望向瘦汉，有些露出笑脸，有些一脸严肃，小手握紧书包带，迈开步子往前跑远。偶有孩童回头望望瘦汉。瘦汉减缓脚步走在后面，笑起一脸褶皱。

夕阳西斜，瘦汉离开大路朝山下小道走去。路两边布满枯黄茅草，瘦汉拎起砍刀朝茅草挥去，却砍不断，只削下几根细草。瘦汉两条细腿擦过茅草，步伐仍不减慢，很快走到上山小道。路两边立着怪树，粗细高矮不一。瘦汉将麻绳从肩上卸下，拎在手上，另一只手握住砍刀。一边看脚下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边抬头望向头顶散乱的树枝树叶，一步一抬脚往山上走。

路边出现一片松树林，入口处有一条小道通往林内，似人长期踩出来的路。瘦汉沿小道走进林中，踩上枯黄树针，朝树林深处慢慢走。林中树木种类繁多，高矮粗细不一，头顶处被树枝树叶布满，零星亮光从枝叶间缝隙挤进来。铜钱般大小光点投进林中，在暗中亮起许多光斑，似一间未来得及封顶的大草屋。

瘦汉走到一棵胳膊般粗细的松树前，随手丢掉麻绳，扔下手中砍刀，打量起眼前这棵树的树身。他抬起胳膊，握住树干用力摇晃，上方枯叶哗啦啦往下飘落。枯叶滑过瘦汉头顶、肩头落到地面。瘦汉弯腰拾起砍刀，紧握刀把，挥到半空朝树身使劲一劈，钝钝的一声。砍罢随手扔下砍刀，贴近树身看劈出的缺口，干干的泛黄。凑近一吸鼻，已没树味，伸出手指点点缺口处，早已失了水分。

瘦汉确定面前这棵松树已枯死，大小粗细又正合意，便弯下腰拾起地上斜躺的砍刀，附着身，一只手扶住树干，一只手朝树桩处斜劈下去，一牙白皮瞬间翻开。树微微晃动，落下几片枯叶。瘦汉确定好落刀的位置，接连砍下数十刀，并不喘气，震落许多枯叶下来。树桩处出现斜陷进去的深槽。瘦汉举起手掌贴在树干上，试探着用力推，树干开始摇晃，推起来有些吃力，依然不倒。

瘦汉紧握砍刀走到树后，朝深槽另外一侧斜劈下去，树干摇晃起来，零星掉下几片枯叶。接着又连续砍下几刀，渐渐觉出树干开始偏斜，补上几刀，就听得树干将要断裂的声音，但不脆，有些沉。用力一推，树身慢慢倾斜，又补上几刀，便往侧边倒去，与留在地上的树桩分离。断口处似一嘴凌乱白齿，发出干脆的断裂声。

整棵树倒下，声音虽不大，但在这林中却有一番寂静中的轰响。近旁的鸟儿四处飞窜，正飞来的鸟儿忽一掉转头，朝别处飞去。落在远处枝头上摇摇晃晃，叽喳叫着。瘦汉走到横在地面的枯木前，握住砍刀，将树干表面斜出来的枝干剃去，整根树干变得光秃且笔直。

瘦汉将麻绳横着一条铺展在地面，把剃除的枝干一一拾起，码好在麻绳上，便是一捆。瘦汉捏紧麻绳两头提起，抬脚踩在枝干上，将麻绳朝中间交叉使劲，用力勒紧麻绳。再将麻绳环绕枝干一圈，一边将枝干踩实，一边活动着两只粗手，用麻绳将枝干牢牢系住。打上结，提起试试分量，放在地上。接着拎起柴禾去看那根树干。

天色从头顶枝叶中渐暗下来。瘦汉虽未出汗，但在林中慢慢觉出凉意。瘦汉立在树干旁，将柴刀狠狠砍在树干上固定住，前方是树尖，身后是树尾。瘦汉在树干中间位置蹲下，单膝跪地，一只手从地面托起树干，肩膀一侧倾斜，将树干举上肩，另一只手扶住，肩膀一抖，咬牙用力，脖子朝外一歪，树干就移到肩上。

跪下的腿慢慢直起。瘦汉站立后，肩着树干前后抖抖，移移位置，使树干在肩上前后保持平衡。调整好，分量也已适应，便腾出另外一只手，将身旁绑好的树枝提起，挂在另一侧肩上，细腿微微摇晃着，朝林外走去。

来到林外，天色暗的更加彻底，阵阵冷风袭来。远望山下，零星亮起灯光，瘦汉小心踩上下山小道。若脚下稍有一滑，便会四脚朝天。四周渐渐响起虫鸣鸟叫，山林中显出寂静空旷。瘦汉在漆黑中肩着树干，提着柴禾，一步步朝山下走去。

走上村中大路，路边人家亮着灯。瘦汉将树干一头搭在路边土包上，手中柴禾却不放下。短暂歇息片刻，便直起身子，朝家走去。只是步伐没有来时那般轻松愉快，每一步都结结实实踩在地上。

瘦汉在黑夜里回到家中，将肩上树干卸下，放在门前屋檐下，又将柴禾放在一旁。推开门走进屋内，一条小黄狗赶忙凑近瘦汉，围在瘦汉两条细腿旁转圈摇尾巴。

这座土房只有两间屋。第一间屋进门处摆着木床，另外一间屋用来做饭。两间屋内到处都摆满杂物，使人分不清是睡觉还是吃饭的地方。瘦汉走到水缸前，拿起水瓢伸进水缸舀来水，放在嘴边大口喝起来，喝完抬手擦去嘴边的水渍。随后，瘦汉来到屋外，将柴禾提到灶台旁，开始生火做饭。

屋内灯光昏沉，饭菜做好飘出香气。小黄狗从屋外迈着碎步跑进来，瘦汉将饭菜拌好，倒进屋角狗盆内。又盛来饭，坐在桌前慢慢吃起来。小黄狗时而低头伸进狗盆内吃一会儿，时而凑到桌旁，眼巴巴望着瘦汉摇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