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饭桌上,妈说,最近一夜一夜睡不着,脑袋里像过电影一样,循环播放着以前的画面。妈像往日一样,笑着说,如果把脑袋里的那些画面拍下来,那将是一部电影,写下来,会是一本精彩的小说。
妈说完,我有些惊奇,或者说对于妈的想法有些欣喜。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忽想起作家陈村的一句话:每个人的脑袋里都有一部精彩的小说,只是没能把它写下来,可惜了。同样,妈也有这样的想法。当然,妈只是想想,没有谁会为她写下一篇小说。
我想,后者或许可以做到,只是不知从何做起,做出来不一定是一篇小说,或许会是一篇乏味的流水账。这想必也是一个不成气的儿子试图想理解母亲的唯一办法。
现在看来,在那一段段虚度的日子里什么都没为母亲做过。记忆也在逐渐丧失,已然忘了记忆里什么时候开始有母亲的。我与母亲的记忆是长度不同后面才逐渐开始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我只能身处在当下的生活里,重温过去的感受,去试着展开与母亲一起生活的场景。这其中一部分添加了个人想象,是还未出生的时候。
我大概看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母亲十月怀胎,婴儿呱呱坠地,嗷嗷待哺。母亲将乳汁送进孩子稚嫩的嘴里,孩子慢慢吸允着乳汁,母亲充满爱怜的眼神望着怀里的孩子,用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
母亲对孩子是如此的柔软,孩子在长大成人后对母亲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强硬。
一直以来,孩子觉得母亲应该忍受生活中的所有不幸和苦难,对儿女无私奉献。孩子时常拿自己的母亲与那些被冠以伟大称呼的母亲对比,他清晰的发现了那些伟大母亲身上的优点,同时他也明显的感觉到了母亲身上的缺点。他认为母亲过于啰嗦,过于计较。他那时还不懂母亲对他的爱是不可以拿来对比的。后来他才明白,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对自己的儿女都是伟大且不可复制的。他感到自己以往的想法是错误且自私的,他开始心生愧疚。如果不是得了一场大病。
那一年,孩子不再是孩子,他已经是一个理应承担起责任的儿子了。可那一年儿子得了重病,需要动手术才能痊愈。儿子不能理解自己为何年纪轻轻就得了病,面对即将到来的手术,他意志消沉,精神涣散。母亲理解儿子对于手术费用的担忧,尽管还在千里之外的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打工,她还是很快地将钱凑齐给了儿子。儿子收到钱,觉得不是滋味。母亲安慰儿子,钱不够就说,不要害怕做手术,做完手术安心养病,病好了再挣钱也不迟,平时想吃什么就买着吃。
母亲安慰的口吻和平时关心的口吻一样,询问儿子能不能吃饱穿暖,吃的什么,有没有买新衣服,工作是否顺心。儿子的回答向来很简单。他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关心问候,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有时还会觉得啰嗦。
有一天,儿子想到应该关心一下母亲,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说些什么。儿子突然发现,他从未主动关心过母亲,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不了解母亲的生活和喜好,他不知道母亲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更不知道母亲衣服的尺码。
大病初愈,儿子突然失去了方向,借着在家中休养,儿子开始回顾以往的日子。他知道自己走过了一段又一段的路,遇到了生命中的一个又一个人,碰见了一个又一个挫折,同时也虚度了一段又一段光阴。
儿子不知道未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他像是在原始森林里迷失了方向,没有了指南针的指引,即刻便手足无措了。
无论儿子多么糟糕,母亲总会耐心劝说儿子:
“你还年轻,你的路还长,你要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于是我欣然放下所有的包袱,昂首挺胸往前走,时而停下脚步,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