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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钰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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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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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记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是我们小时候学过的《陋室铭》里的一句话,山中是否有仙我们不知道,热爱爬山倒是真。也可能是自小在农村的野地里长大,老家附近的山小时候被我们爬遍了,稍稍长大后,包括县城周边的山,邻县的山,包括后来生活过城市的山,这样说吧,凡是我见过的山,基本都去爬过。

在我不长的人生经历中,登高由来已久。在我的少年时期,因为放牛的缘故,经常与伙伴们去老家小河对面的陈家大山放牛,那座山上有一座高高的铁塔,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不像是输电塔,没有电线,倒是有点像电视塔;山不太高,约一千来米的高度,最神奇的是山顶上有一个天然的水潭,里面居然有鱼,我们百思不得其解,这么高的死水潭,鱼是从哪里来的?后来看书才知道,可能是鸟儿带上来的鱼卵;当然,我们当时可没有想这么多,有鱼就下水抓,那水是在酷热的夏季居然是冰凉的。此外,山上有许多的野生板栗,我们用脚踩一下,等刺球裂开后就可以吃了。

山中多灌木,多巨石;半山腰往上有松木,但不成林,大多在冬季成为附近村民的柴火,我也曾在冬季帮着母亲在陈家大山砍柴,一担一担地挑回家;大部分放牛的时间我们则在山上四处游逛,有一点,从来没有去过山背面,据说那里的树木茂密,里面有野猪等野物,使得我们产生了畏惧心理,而且,山背面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坟山,比较瘆人,我们都不敢去,只在向阳的这面游逛,特别是这边的山坳里有一块天然的平地,平地上有几块巨石,平地下有一口水塘,适合我们玩游戏。

初中毕业时,有一次去湖北蒲圻宋河中学看望同学,闲来无事,与同学一起去中学后面的大山登高。记得我们是上午出发,远远看见并不太遥远的高山我们居然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山脚,所谓“望山跑死马”就是这个道理吧,从山脚往上望去,之间沿山间小道有一条笔直的悬崖把小道拦腰切断,走上前才发现悬崖之间有一条“一线天”的峭壁向上,我们一直往上爬,等站在悬崖上,就能看见视线远处省道上蚂蚁似的汽车在爬行。再往上,我们又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山顶,往山的另一边看去,连绵不绝的全部都是山头,山与山之间还有三三两两的村落镶嵌其中,我们刚刚爬过的那条“一线天”就是这几个村落的出山道路。

这算是破解了我的一个从小时就有的疑问,山那边是什么?原来山那边还是山,一重又一重,用肉眼根本看不到尽头。就像后来坐飞机飞越湖北和湖南,低头望去,都是一片一片的山头,在我们看来很大的城镇,都只是镶嵌在满眼绿色的山岚之中,当然,围绕山头的还有棉絮一般的白雾。这几年坐飞机很多景色都看不到了,映入眼帘的只有白云和迷雾,已经很少能看见山岚了,可能跟空气污染或者说全球变暖有关,这是题外话了。这时,我心里产生了一种渺小的意象,对于公路、汽车、山下的房屋、人,那绵延的山脉显得无比伟岸,或者说令人有窒息的畏惧,小的是人、是房屋、是人间,大的是山、是峭壁,是自然。

高中时期,我最爱爬的山是县城周边的文庙山、马鞍山和牛头山。文庙山是一处烈士陵园,山不高,记得很多次的晚自习后,我都会和一位要好的同学跑步去文庙山,特别是深夜的烈士陵园,那位同学酷爱练武术,他一般都要上到山顶的凉亭,打几套拳,漆黑的山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却一点都不害怕;马鞍山那几年都在开办采石场,许多山头上被采石削成峭壁,不高,也就十多米,但足够让我们攀爬了,我们一般三五个男同学,徒手从采石场往上攀爬,有一次差点有个同学失手,被另一个同学一把拽住,否则至少重伤。可以说,从小到大,我经历过的险境还有很多,任何一次都可能要了我的性命,我能够活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的。

牛头山记得半山腰那里有个洞,我们叫它仙人洞,在县城西北,抬头就能看见,山顶是歪斜的,状如牛头。高中毕业那一年一群男女同学一起去过,等我们爬到山顶歪斜的牛头时,再往上就是峭壁,我们几个长期爬山的同学顺着峭壁的藤蔓就往牛头上爬,在半腰就能发现一个洞口,爬上去后发现里面很宽阔,像一间天然的房间,没有出口,从山峰的缝隙有阳光进入,比较明亮,一眼就能望到头,比较无趣。不一会儿,我们就沿藤蔓下来了。也就是说牛头山并不高,但要去山顶看风景,还必须沿藤蔓爬过峭壁才行,至于另一面是否需要经过峭壁我不知道,也没有从另一面上过。

后来到深圳,居住在沙头角,我最爱周末和爱人一起爬梧桐山,这座山是深圳第一高峰,山峰陡峭,记得第一次爬上山顶时几乎力竭,在半山腰处即可看见大片的荔枝林,上到山顶则可遍览香港风光,特别是深圳湾的点点白帆以及远洋的大轮船和停泊在盐田港的明斯克航母,让人目不暇接。但我们还是最爱从沙头角水库往上游经溪流瀑布攀登,一路林木幽暗,伴随溪流向上,有森林探险之韵味,特别是夏季酷热时攀登,则静谧幽凉。还有几次我们看见过徒步探险团队,就在半山腰的瀑布尽头,一群人穿着专业的探险服以及锃亮的探险棍。

这座山可能属于岭南山脉,我没有调查,也没有翻看资料。如果从山的另一边上山,则有宽阔的马路,山顶还有风力发电的风车,但我没有从那边上过,听说能开车上到山顶,我总觉得不费力的登山不叫爬山,最多算是看风景。比如现代人爱登珠峰,大多雇佣当地人背着给养负重,而登山者只需空手行进,这样的登山,多少有些遗憾。登山狂人企业家王石先生就曾在五十岁登上过珠峰,但我不认为他有这个实力,或者说为登山而登山,没有太多的意义,更多的有作秀或者炫耀的含义,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让我去登珠峰,既没有这个财力,也没有这个体力。

人到中年后,对于爬山,有了一些其他的见解,文雅一点说开始思考登高的意义,或者说寻找其新的含义。特别是来到东海之滨的宁波,每到周六周日,一家三口或者邀三两好友,去到九峰山登高望远,不失为一大乐事。如果是临近九月九日,来九峰山登高的中老年人特别多,大家都带着些“职业”装备,帽子、爬杆,轻便的运动服,一看就是有组织和长期的经验,这时的登高就有应节的成分了。宁波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这里的人对于人文和雅事均有一些偏好,老人们对于登高是那么热情洋溢,每次我登上九峰山顶,总能发现许多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坐在山顶的休息平台,与他们攀谈,也能了解很多的登高历史典故。

记载登高最早的可能是《楚辞·九怀》,里面有暮秋登高的篇章:“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谬兮收潦而水清”。另据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载,早在汉高祖刘邦时,就有重阳登高的做法:“三月上巳,九月重阳,士女游戏,就此祓禊、登高。”为何把重阳登山称为登高呢?据北宋宋敏求的《长安志》记载,汉朝以长安为京城,在长安的附近有一个小高台,每到重阳节,人们便会纷纷登上小高台,欣赏秋天的美景。古人和今人为何选在九月登高?我想,可能与节气有关,春季多雨水,夏季酷热,冬季有风雪,只有在秋季最为适合,秋高气爽呀,正好!

我登高则没有那么多讲究,山在那里,爬就是了!据说,重阳节登高,人们还会“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这一点,在宁波比较常见,也听老人们讲过,其中的缘由,南朝梁吴均在《续齐谐记》中有过这样的记述:东汉时期汝南(今河南与安徽交界处)人士桓景,随道士费长房游学数年。“九月九日如家当有灾厄,急宜去令家人各做绛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饮菊酒,此祸可消。景如言举家登山,夕还家,见鸡狗牛羊一时暴死,长房闻之曰代之矣。今世人每至九日登山饮菊酒妇人带茱萸囊是也。”后来,唐代的《初学记》和宋代的《太平御览》等多种重要类书都转述了吴均《续齐谐记》里的这个故事,使得重阳登高、饮菊花酒、女子在手臂上系茱萸囊逐渐成为民间习俗。当然,这些都是文人雅士的说法,我登高从来没有这些说辞。

也就是说,登高并非文人独嗜,百姓亦胸有丘壑,尤其在一个特殊日子里,更是趋之若鹜、乐此不疲,此即九九重阳的登高节。我始终认为,这是中国先民一个最浪漫、最诗意的节日。秋高气爽,丹桂飘香,心旷神怡,菊色暴涨……值此良辰,若不去登高放目、驰骋神思,实在辜负天地、有愧人生。当然,对老百姓来说,寻欢仍是兹日最大主题。“今日云景好,水绿秋山明。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李白《九日》)秋收毕,仓廪实,人心悦,少不了邀友约醉,醍醐一场。隋人孙思邈在《千金方月令》中道:“重阳日,必以糕酒登高远眺,为时宴之游赏,以畅秋志。酒必采茱萸甘菊以泛之,即醉而归。”

啰唆了这么多,我究竟想说什么呢?其实我想说,从前人的心目中是有“高”的,尊高、尚高、仰高,“高”对其人生步履和精神移动有股天然引力,有种欲罢不能、鬼使神差地诱惑。而且,先人所涉者,多为在野之高、山水之高、天赐之高,不仅慕之趋之,也忠实地护高、养高,捍卫身边的高物,不敢随便削弱和降低它,不敢做有损它尊严和荣誉的事。当沥青覆盖了旷野,当城市沦为蔽日峡谷,当石阶变成电梯,当丘山被逼得纷纷自杀,当天然之巍被夷为平地、化作砖头水泥,当世人和媒体眼中只剩下“珠峰”,登高节,也就只剩一个遥远的背影了。

那么,为什么我们热爱爬山呢?最好的答案是:因为山就在那里!因此,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带着我的孩子们一道登高,去领略人生路上不可多得的风景和韵味。

——刊于《承德晚报》2021年11月23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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