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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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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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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米娅:绿皮日记

序:从只身北上,踏上南京前往拉萨的旅途算起,如今已二十四岁。这些年,我兜兜转转,算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更多的,是走进不同文化领域里探寻那些扎根其中的山水人情。当然,也包括钢筋丛林。但不管是什么丛林,我总能发现一些可爱的、真诚的果实,于是我收集在一起,汇聚在一个包裹里,献给我自己,封又文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愿中国的所有理想主义青年,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破风员。我希望这个世界变好,另外,祝我生日快乐。我不是韩寒,至少我还没钱拍电影。

关于这本书怎么开篇,我想了很久,脑海里的草稿一篇又一篇,始终想不出一个满意的。我知道一个成熟的作家不应该咬文嚼字,追求段落的精彩,所以,我决定把自己想象成一本书。那么,书的第一页,应该是一张插图,那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画面。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在湖南转车时,用一支刚买的可立地自拍杆,给自己自拍了一张回头照。照片里有一系列眼部疾病的青年取下了眼镜,在清冷但惬意的夜晚,穿着一身蓝彩的冲锋衣,寸头,拿着手提包,回头望了自拍架上的手机一眼。这一眼也许迷茫,也许很酷(至少照片确实很酷)。他以这种方式,用鲜活的生活,回应了自己的少年偶像,及偶像的第一本公路小说——《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

这张照片,现在似乎都还在我的相册里,而我已经懒得去确认它是否存在。就像当初我前往南京,实际上根本拿不准什么是理想。我漫无目的,或者说,找不到自己的目的地。以一张仅有的车票,抵达了一座陌生又宏伟的城市。在阴天的南京车站,我放眼望去。手提包,挎包,是我所有的行李。我尽量让自己像个有归宿的人,这样在大街上行走时才像个旅人。

我沿着车站周边走,去了玄武湖,在玄武湖边坐了又坐,走了又走。我不敢看手机,因为朋友与家人无不都在劝我回家。回家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啊!谁会忘记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家乡呢?

我用手机打开地图,试图在整个中国寻找第二故乡。我太累了。对,相比迷茫,我更愿意称之为疲惫。在火车上时,我就已做好打算。只待在我觉得舒服的地方,只做舒服的工作,就这样,任意的地方,接触任意的人,休息一段时间,就这样。我指的舒服,是心与精神上的舒适,作为一名西餐毕业生,哪怕是在厨房洗碗我也是愿意的。事实上后来我确实有幸在一个幸福的地方洗碗,虽然经常被骂,这是后话。

我做出了大多数人(主观数据)都会做出的选择。我的眼神飘往地图往西,于是我的身体也漂向西站,就这样开始了我的西行之旅。前往拉萨,完全是在当天决定的。流浪在玄武湖边过夜可不好。当时的我已经在苏州酒店实习过,又与好友顺着西安、重庆穷游归家。所以我下意识地选择在火车上过夜,毕竟我可以趁着换站下车,意味着我可以随时反悔,回头。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已经非常疲倦,不论是精神、身体、心脏。到南京已经花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钱,我费劲力气,借来了抵达拉萨的车费。

从南京到西宁,再从西宁进藏到拉萨。硬座,大概是三天两夜的火车(这个牛皮我已经吹过很多次)。抵达西宁后,中间停留了十分钟。在我无数次绿皮火车的旅行中,这样的时刻数不胜数,但这十分钟,我记忆犹新。火车开到西宁站,气温已经低了许多。我的衣服单薄,下车就是扑面的寒冷。但这种冷是干爽的冷,所以其实当我发抖地在几乎无人的站台抽着烟,望着穿着制服敬业的两位乘警,打量着周围崭新的天地,远处傍晚的荒芜时,其实我很爽。真的很爽,哪怕身无分文,哪怕一路都没睡好。我依旧很精神,在我漫长的技校生活里,我极少如此轻松且快乐地笑过,还抽着烟。

一个不良少年,任由着时代掀起的波纹,酒不自醉人自醉。也许是老天看我可怜,奖励了我。恰逢十二月,是拉萨旅游的淡季,所以至少这一趟,西宁往拉萨开的高原列车,乘客并不多。我可以舒服地一个人躺三个位置。虽然我一米八的身高,这样也悬着脚,但相比卷缩睡眠,我已心满意足。我开心地进藏了,以这样一种,我此前绝想不到的心情,伴随着高原的雪迹,沙漠上的雪迹,与西西里隔窗相望。车厢里激动得来回渡步的邋遢少年,是我永远也回不去的青春。

走出拉萨站时,我震撼了。不同于跟好友背包前往终南山体验隐居生活;不同于在西安吃着肉夹馍感受旧唐的魅力;不同于驻足解放碑前沉溺在山城风情之中。我震撼了,眼前的景象像到了仙界,山川那么威严,冷风成阵而来,独特的高原土壤味(我坚持用这个称呼)。我像个放学不及时回家的孩子,找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我先是朝着繁华区走去,在布达拉宫的背后开了两晚上的酒店。这算是我唯一的奢侈了,我希望睡个好觉,不然太煞拉萨的风情。当然,钱还是借的。抵达当天是下午,我先去看了布达拉宫,安保人员没收了我的打火机,这大概是当天唯一一件难受的事。布达拉宫雄伟壮观,周围能看到手握转经筒的藏地人民。印象最深的,是在触摸围绕宫殿的大转经筒时遇见的一群藏民奶奶,她们穿着朴实的藏服,席地而坐,太阳温暖而炙热,她们放声歌唱,或是梵文,或是藏语,不管是什么,我险些落泪。就像此前我只在自媒体与文章中读到拉萨一样,当我真正置身其中,我才从这些老奶奶的眼中,见到了真正的拉萨。净土。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片净土的话,就在当时,在我心中,我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它。

第一天晚上,我彻夜难眠。我多么想分享我的旅行给我的朋友与家人们啊!可,我的行为本就不被认可,就像透支一样,现实是我在透支着金钱。但我却不觉得我在透支我的青春,我的岁月。这是当时的我真实的感悟。

说实在的,缺氧还是有些的。第二天,我围绕八廊街与大昭寺,开始满心欢喜地游荡在拉萨的街头。我欣喜地打量着藏地人们的生活,旅客,一些寺庙里的藏地僧人。我给自己买了顶黑色帽子,以保佑平安。

夜晚的八廊街依旧有些游人,还有些磕大头的藏民。我早有听闻拜山、朝圣,但依旧没有亲眼看见这么惊讶与欣喜。我驻足望着他们时,脑子里只想,看来除非我真的随着善信走一次朝圣的路,只走一次就可以。否则我想自己永远也不可能体验那种感受。

我目送着发出踏板声(手上的木板)的男人远去,继续散步。拉萨还是有酒馆风情的。虽然夜深人静,但还是能看见一些青年男女不知从哪里的酒吧钻出来。我也望见一些酒馆,里面的老板似乎都特立独行,让我想起大冰的书里,似乎讲述过大昭寺附近的酒馆趣事。

实际上大冰的书我也看过很多。说实话,我真想不通,他去哪里遇见的如此多的爱情故事。同样是禅宗在家弟子,以后发达了,我应该蹭一声师兄,然后当面问问,礼问。

实际上,没人会不羡慕,所以,我留在拉萨的东西之一,还有落寞。我渴望能有一个分享孤独的对象(当时还谈不上分享旅途),甚至分享迷茫,我并不是执意要特立独行。在我抬头望着拉萨夜空时,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增多,我的困意也是。我沿着陌生的街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沿着导航回到了酒店,在布达拉宫身后,睡上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

次日,我去逛了许多商店。因为没钱,我小心翼翼,只看不买,遇见很喜欢的,才用手小心地摸摸。拉萨的商铺种类繁多,让人流连忘返(至少当时是)。有一个意外之喜,就是在选一条围巾时,热情的藏族老板从保温壶里浇了一杯羊奶递给我。他太热情了,实际上我当时身上只还有四十元左右,我明确表达想离开的意思,但又抵挡不住免费的地道羊奶。于是,我购买了一条喜欢的围巾。算上帽子,是我真正作为一个旅客购买的两件服饰品。

第三日,兴许是我发的朋友圈终于被父母看见,我的父亲给了我一笔小钱(当时家里也很困难)。他曾经也随着公司团建来过拉萨,他的语气有些高兴又带着担忧,告诉我,都到了拉萨,当然要去布达拉宫里面看看。

当时我确实没想过,但实际上,当天晚上我已经做好在网吧过夜的准备,我充值了五十元网费。只需要在晚上时把重要物品都放进包里,给到柜台保管,然后打游戏打到自然睡着就可以。这算是比较经济和方便的选择了。

父亲给我转了钱后,我第一时间确实很开心,因为我连帮人卖牛肉干都不会,淡季饭馆也不招人,我没有返程的车费,要不了几天就要露宿街头。我听他的话,前往询问,结果布达拉宫还需要预约,所以,我只能对这座用牛奶染色的宫殿,说一声再见。我知道,我一定会再来的,就像东极岛一样(后话)。

火车出了高原后,一路弯曲南下。弯过湖南回桂林时,我瞒着所有人在永州停了大半天。原因是当时的女友在永州读大学。她算是比较了解我的人,人长得漂亮,唱歌也很好听。我们时常一起讨论歌曲、艺术。在这里我不谈及过多的隐私,否则显得很冒犯。

我原以为这次的见面会让我们彼此的距离更进一步。我陪她简单地逛了逛永州,又在超市给她买了一堆爱吃的零食。实际上这是我当时能给的所有了,我们很开心。在送她回学校之后,我在永州站乘车回了桂林。回到桂林不久,她提出了分手。这里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我理解她的决定。没人会指望从一个浪子身上得到长久的陪伴。我想这也是我被甩这么多次的原因。我自私,不愿意为了爱情停下脚步,放弃自己的计划。所以,我称得上一个浪子,但决算不上风流。

回到桂林之后,我开始帮家里干活。从果园的铁锹除草务农,到水果加工包装。时常在阳朔跟好友们上上网,打打游戏。那时他们都在读大学。于是我也去百色读了大专。跟我一同前去的是在技校交好的同学。播音专业,他在我离开之后独自选择走经纪人的路线,且在一年后迎刃而上,毕业后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经纪人,从重庆到上海再到北京。说实话,作为同龄人与要好的朋友,我很佩服他。但在百色的时候,我绝不是这样想的。

因为不确定是否算是我的母校,所以我不想提及名字。但就环境而言,因为是新学校,所以整体还算不错。我实在是个环境的墙头草。当我周边的同学,不是在打游戏就是在刷自媒体或是谈恋爱时,我顿时觉得这样的校园生活新鲜感锐减。除了正常上课,我开始在宿舍喝茶、看书、搞书法、喝劣质红酒唱民谣、拉二胡......诸如此类。也是幸运,我的播音专业课老师竟然是二胡大家。也是她,是极少数在生活中与我交谈《心经》的人。她提醒了我,杂家有天然的优势,所以我要把握好这种优势。但当时的我还并不敢自己做决定,我只知道,杂而不精是为弊,所以我要尽快选择好一条走到底的路。

不幸的是,希望总是双刃剑。在这位老师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这座学校之后,整个新开的播音系,就像没人管的孤儿。临时凑课的老师我真怀疑装逼是他的授课内容之一。

总之,在她离开之后,我尝试换专业,换到我读技校时就想选择的,设计业,那时我有充分的绘画天赋与抽象几何理解能力。在我的导员明确已经不能换专业后,我毫不犹豫地退了学,拿着退回来的部分七千元学费,还清了之前旅行欠下的债务。

离开的前夕,我参加了女友的生日聚会。我不敢多待,在唱完我想唱给她听的那首歌后,我尽量礼貌地离开了包厢。说实话,我很内疚,至少在自以为是的角度,我辜负了一个不求回报对我好的女生。但就像我说的自私一样,我依然没有为她改变我的决定。后来低谷时几次想起大专生活,我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安分一点,好好地谈谈恋爱、上上必须要上的课、摆摆该摆的烂,打打该打的游戏,像个正常落榜美术生、音乐生一样读个大专,人生轨迹是不是会截然不同?显然,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独自回到桂林,继续帮家里务农。现代作家们对乡村务农的描述已经量多且好,所以这里我就不赘述了。我帮着家里在山上种下一棵棵小树苗,然后施肥浇水,渴望着它们快快长大,成为这个家的避风港。锻炼身体、磨练意志是真的,只不过越磨,我越发现似乎磨错了地方,越磨,我越想继续去走走自己的祖国。毕竟自己已有一技之长傍身(西餐中级证),这也算旅漂中国的重要资本。是的,当时我已下定决心,尽可能的完成旅漂中国的计划,用文一点的说法,行万里路,就是读万卷书。

于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我片刻不想耽误。即刻去了常州,寻找我的一位发小。我想的是先赚一笔钱,工作是营销。事与愿违。因为意外,破釜沉舟成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们离开了常州,一同去了东极岛。

那是我第一次想静静。就像1988的作者说的,你连世界都没有观过,哪来的世界观?我盲猜,他也一定想过许多次静静。于是我去了他想静静的地方。在这座岛上时,我只想天,想地,想自己。我跟发小住在青旅,吃了顿昂贵的海鲜,在旅馆里喝了瓶科罗娜,点了一盘花生米。三月的东极岛天气糟糕得很。我们在旅馆里待了两天,才终于趁雨停,简单地逛了逛庙子湖。在那时,我还傻傻地以为,最东边的东福山,才是真正的东极岛。没想其实这四个小岛,统称东极岛。

在岛上的第四天,我本想再待几天,去趟东福岛,但发小执意飞回桂林,囊中羞涩的情况下,我只好同意。离开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心,与这座岛订下了三年之约。我决心一定会过上稳定的生活,稳定地正式开始写作,在二十七岁时位列中国优秀青年作家榜。同时,还清债务。

回家后月余,我做了五月与一位咖啡师前往江南学习制作咖啡类饮品的计划。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寓意,这期间考下来的驾照,在临行前被吊销。因为有西餐的底子,我自信从学徒做起,咖啡师的班我还是能上的,在江南这样的地方,做个咖啡师,写写书,似乎也不错。

我们先去了扬州。在扬州一同面试了一家清吧。遗憾的是当时第一波疫情余温尚在,老板并不打算收学徒。于是我们又寻找了扬州其他繁华地区(实际上两个人就是在玩)。在面试几家无果后,我建议朋友自己先上班,我可以找别的班上。于是我开始自己面试,最终在西西弗书店上班。说个小心思,其实是为了看书,另外,为将来在阳朔开书店做准备。我跟店长聊了很多,面试入职都很顺利。是我不安分,不想做一些普通又繁琐的工作。根本原因是,新店长来之后店里“换血”,严格了许多。这是已经离开的店员对我说的,坦白说,谁不愿意在一个宽松的环境上班呢?即便如此,我还是满心欢喜地上班,哪怕每天骑单车一个半小时,毫无怨言。

在书店里上班,在江南,马上有稳定的工资,可以游览几乎全世界优秀作家的作品。这是饕餮大餐,我没有不知足的。在那时,我已经涉猎了网文,诗歌,散文。但前者没有拿到收入的本事,后两者我觉得过于矫情。我觉得二十六岁,我一定可以专心地进行小说创作了。实际上当时我已经有非常强烈的创作欲望。但我一直忍着没有写,一是因为我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万没有写书的本事。既然如此,就只能写小说了。而我只看过韩寒的《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在后续阅读他的书里,他说,如果想进行小说创作,最好不要涉猎过多的其他作家的小说。当时的我太渴望写小说了,所以我一直谨记,直到《阿姊》完本,我都没有看过其他文学小说。这是其二。

回到书店。我去过、了解过许多城市的西西弗书店。说实话,作为资深读者,这是我最喜欢的书店。氛围、环境、职业精神、企业精神,我觉得都是一个理想书店所具备的。但我想要在阳朔开书店,并没有与这个行业比较的念头。我渴望阳朔能拥有一家与西西弗相似的主题书店,只一家,只在阳朔,让阳朔后来的年轻人有个文学精神港湾,就足够。我觉得这是温和的教育补救。跟韩寒不一样,我想着与我的朋友们,我们,能让桂林,再小些,能让阳朔,在我们有力出力的帮助下,更注重一些精神上的东西。说矫情些,多一些精神食粮,就足够了。

书店里,我留意到,现在国内的优秀作家们(主要是传统文学)所专注的领域似乎出现了些偏差。相比日韩、欧美,专注区域明显。这里没有比较,只说区域。当然,也可以说,世界上的传统文学似乎都出现了断层,这是作为一个资深热爱世界文化、文学的读者的一家之言。但同时作为一个读者,一个旁观者而言,又是无力的。在这里,真辛苦余华和莫言两位老顽童(我知道礼貌些要称呼老师,但我就不)。

在书店上班不久,我与同行的这位朋友分歧愈发严重。他家境不错,无非想在外面放松几个月,为此找个伴而已。我确实实实在在地忍受不了。我可以忍受每天将近三个小时的骑行,但绝忍受不了下班了睡觉时旁边有个通宵抽烟开黑打游戏的舍友!开空调还不准开窗。为了我的肺,为了不至于怄气吐血。我们分道扬镳。为此,我辞了西西弗的工作,前往高邮。在此,我想向那位严格的新店长道歉,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独身前往高邮,打五千一个月的电子螺丝,攒点钱去杭州生活。我就这样想的,然后被临时工的人事忽悠到厂里,随后她离职了。我不怪她,因为我愿意相信她确实也被忽悠了,否则她没必要在工厂连夜把我扫地出门时转我二百开房,让我不至于露宿街头。在那家我懒得点名的工厂里,我吃止痛药压青光眼的病痛,勤勤恳恳上了一个月的班,拿到了450元辛苦费,我真的谢谢你们,爱踢皮球的人。

  被以身份证要挟扫地出门后,我在工厂的门口,也是郊区的大路边,缓了两个小时。因为我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哪了。我不明白,当天夜晚住进酒店时,我买了一瓶酒一包烟。自言自语到疲惫睡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到底想要的太多了,太遥不可及了?我洗净疲惫,站在房间的地毯上,拉开窗帘注视着这座城市的夜幕。绝望地一遍一遍质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次日,我赶往南京,住在靠近玄武湖的一家宾馆,因为当天的飞机航班已经赶不及了。我随意地在周边逛了逛南京,第二天中午退房后,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九个小时。我无处可去,只能前往机场。因为所有花销都成了债务,所以我省吃俭用,买了些泡面零食,窝在候机大厅的角落。别说,就连这些角落,来晚了都抢不着。

  于是,我在等待登机的将近六个小时里,用手机平静地写下了《阿姊》的开篇(完结发表在中国作家网)。这篇致敬1988的公路小说,以我想要的方式诞生了。

  在机场我写了将近八千字,回到桂林后,跟随此前一起从苏州穷游返桂的老友,做起了电话催收(合法)。在此期间,我下班写,休息写,加班的时候也写(希望公司老板看不到)。就这样,写了将近一半。两个月后,又到冬季,我再次回到家里帮忙,务农与加工厂。

  开春后,我心有所属,只差风水宝地。在与发小商议后,我前往了他们的学校,衡阳师范学院。在学校旁租了间还算不错的小窝,开始正式的写作生涯。半天写稿,半天打游戏,有时候去玩就放假。时常还可以进学校里感受他们的校园青春,令人无限唏嘘。能像个过客一样参加他们的毕业晚会和饭局。于我而言,是件比写作更珍贵、感动的经历。

 一个月的时间,《阿姊》完稿,至此,我也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了。虽然没有任何酬劳,但这种感觉很爽。就像辣椒炒肉一样。

 说到这里,我得插一嘴厦门的故事。初次去到厦门,也是《阿姊》创作念头萌芽的时间。

在我与好友穷游归来后,他去了厦门继续做西餐,做创意料理。而我,独自开始了自己的旅途。也是在我的怂恿下(当然也有客观原因),后来他辞职与我一同,在东极岛后的四月份,我们一同踏上了前往哈尔滨的四季列车。这次,是他用火车票诱惑我了。

我们先从桂林坐到哈尔滨,又从哈尔滨飞到了三亚,再坐船离开海南,前往厦门。绕了一圈,让他把我拐到了厦门上班,这是我没想到的。这趟旅途惬意无比,不赘述只概括的话,就是花钱少,自由,不是一味的打卡景点。完全随心所欲地飘来飘去。如果我这一生的自由能够具象化,那这趟旅途,我确确实实感受与见到了“自由”,且与它相处了足够长的时间,尤其是在三亚,骑着小电驴吹着晚霞的风看着大海边的粉黛云时。

刚到厦门,因为虽然西餐毕业,但很久没有做西餐(长期)的缘故,我是托他的福,才认识的爽哥。爽哥在嘉禾粮仓做了一个只接预定的创意料理店,风格多样,美式、法式,全看创意(说实话,我觉得是看他心情)。店面刚好开业,我和文斌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被雷哥介绍到店里。

小店事多,生活拮据,但日子也算快乐。虽然爽哥要求严格,但至少没人玩心眼。这样的上班环境,哪怕是被骂也还过得去。其实无论是老板还是厨师长,爽哥都已经算是宽容的(雷哥也是),无奈我实在无心干西餐,哪怕我就是西餐专业的。在我选这个专业时,就是为了过渡。关于过渡到哪,我当时也不知道。为了弥补自己的心不在焉,我只好认真刷碗,搞卫生(小店里需要服务员、帮厨二合一)。就这样,我们在思明区,在沙坡尾,在厦门岛,渡过了加在一起大概一年的时光。

离开爽哥的店后,第二次来到厦门,我跟文斌全一起住在沙坡尾,在周围一家中高档西餐店工作。也是在雷哥的手下工作。

从这时起,是我第二次来到厦门。这段工作期间,让我整个人泡在了游览厦门岛的计划之中,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这也是我后来,多次提及厦门,都赞不绝口的原因之一。至今,在我写这本书时,我依然觉得,厦门,是我这位浪不归家的游子的第二故乡。我由衷地感谢这座城市带给我的一切,以至于,我无言以夸。

故事讲到这里,思绪渐散,让我聚聚神,接着讲下去。

在厦门的生活四平八稳时,也是2020年的3月左右,疫情终于冲破封锁,波及了厦门岛。我们被迫失去了工作,在出租屋里待了月余。我与老友,另一位桂林的朋友,自嘲“厦门三剑客”,三人每天不是刷火锅就是干游戏。谁都觉得疫情过一阵就会好,直到我们确认自己已经被辞退。于是我们收拾行李,准备各奔东西。

厦门的故事就像前往哈尔滨的四季列车一样,太多珍贵的画面与细节值得被书写、被记录。但就像一部电影一样,这本书的“胶卷”有限,我还是拉回正题。

第一波疫情之后,回到桂林的我第二次去往了衡阳。这次我住在发小的宿舍里。在这里感谢学校的保安。这次,我浓厚地、快乐地再次体验了一把正常、健康(原谅我这样用词)的校园生活。这次,我开始尝试《乞者》(完结发表在作家网)的创作。这部小说后来正式发表时更名为《归途》。我想,一个名字而已,字正能量,作品也正能量一点吧。

实际上,创作《归途》的时候我极为痛苦。因为我所思所学所阅所经历的所有事物的悲剧,在当时的总结观点看来,矛头都指向了“论原生家庭及幼儿心理健康的影响”的命题。所以我准备用一部小说,来回应这个命题。《归途》收集了在社会上见过和听闻的大量专题素材。当然,跟《阿姊》一样,它最终还是以我想要表达的情绪来牵动的,因为我是个小说家,而不是一个搞学术的学者。尽管我有这个兴趣。

故,我仔细回忆了我从出生以来的所有事物。这算是一种艺术细胞。即,无论长多大,受到世界多少的毒打,依旧敢,与能像个幼儿孩子一样感触这个世界。《归途》创作中的所有痛苦,都来源于这种感触。实际上,对人生的痛苦也是,在当时是。

小说中,我放进了两位只是性别不同的儿童,让他们顺着素材里的元素生长,发芽。完全不加干涉。无论是从主观上,还是站在作者的角度,孩子“王乐乐”都确确实实是两人之间美丽的意外(也称美丽的遗憾)。而我,作为看着这部作品“自我生成”的观众,心情也从开始的波涛汹涌,到悲悯,到低落,透不过气。到放下,放开。

时至今日,我已不知道如何评论这部作品,相比《阿姊》,《归途》沉重得多,文笔怪异(至少在我看来),所以现在的我好像已经不愿意让人看见它的存在。我觉得,有些东西,没有必要扒出来,让大家一起难过。

在最后,我提一下李佳霖。也是《归途》后半部写作时遇见的女友。我之所以敢在书里提你的名字,是因为我们确实两不相欠了。就像北海之行一样,说不了谁陪谁。我只知道,在北海,我体验了世界上最浪漫的情侣能一起体验的事。我很感激,但我依旧为了创作而忽视了你的感受。这没什么,有句不恰当的比喻,自古忠孝难两全。矫情一点,就是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如果你看见了,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这本书,算是我送给你的。

每一段感情都有属于它的秘密。这种秘密与当事人无关,这是不能被诉说的秘密。就像每一个艺术家不论做出何种常人无法接受的举动,无论生活多么窘迫,也绝不会以诉说这种秘密为生。

我已经二十四岁了。坦白说,从十六岁失去成为一个画家的资格,到十八岁前往拉萨下定决定要成为一个作家。我已经为理想付出太多太多。最主要的,是我的身体也许已经无法支撑我继续写作的事业。所以,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本书,我希望回答最开始的问题。我允诺的旅途中善良的人也好,事也好,哪怕我多么生动地将他们书写出来,作为读者,你们都无法感受的。明白了吗?再伟大的作家,都无法替你们去感受这个世界。能这样做的,只有你们自己。

所以,韩寒与余华作为我写作事业中无形的“老师”,我无愧于你们的影响,我同样,把这个“?”传递了下去。现在,我有愧自己与家人了。所以,嗯。

最后,我唯一敢答的就是,这个世界会变好的。而且,它已经在变好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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