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刚过,这老天爷也是喜怒无常:时而出一阵太阳,时而又下一阵大雨,天气闷热而又潮湿。田里的禾苗“噌噌”地往上长,几天不见,大地就像披上了一片片绿毯。田间地头,不时可见头戴竹笠、身披蓑衣的农民,正在辛勤地劳作。
山上的丛林,被雨水清洗过,更显郁郁葱葱。走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一脚踩下去,“吱”的一声,便溅出一片水花。这时节,正是杨梅成熟、挂满枝头时候。宋人平可正有诗:
五月杨梅已满林,初疑一颗值千金。
味比河朔葡萄重,色比泸南荔枝深。
记得小时在城里吃杨梅,都是从小贩那里买一点尝鲜,总也不能尽兴。到山区插队的次年,端午节刚过,我到村民好友永生家做客。恰逢杨梅成熟的季节,他端出一大盘又红又大的杨梅请我品尝。看到洁白的瓷盘上,铺了几片青绿的杨梅叶,溜圆鲜红的果子娇嫩欲滴,还未入口,我便有点陶醉了。嗬,“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不正是眼前的情景么?
闲聊了一会儿,永生约我,明天午饭后一起到杨梅岭采杨梅。我高兴地答应了。
杨梅岭是离村约两里远的一片山坡。说是杨梅岭,也并非满山遍野都是杨梅树。这里的杨梅树都是野生的,常常是夹杂在其它树丛中,不容易发现。只是杨梅岭的杨梅树比其它山头多一点,年年都吸引着不少村民来采摘。
第二天午饭后,我们各自带了一只竹篓,在湿滑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一路上,也碰到好几个去采杨梅的村民,打过招呼,便各奔东西。好容易到了杨梅岭,轻车熟路的永生很快便找到一株结满果子的杨梅树。他招呼我过去一起采。
我赶紧跑过去。嗬,一棵结满果子的杨梅树呈现在我面前。只见那似绒球般的杨梅果坠满枝头,红里透黑的色泽十分诱人。
我高兴地上前就要采。“慢着”永生挡住我,“杨梅娇嫩得很,采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用力捏果子。”我答应一声,便迫不及待地先采下一颗往嘴里送。啊,一股酸甜的味道沁人心脾,让人口舌生津,回味无穷。
永生看我那副馋样,忍不住笑了。他对我说:“等会我再带你去找白杨梅,那味道比这要好多了。”“真的?”我惊喜地问。“我啥时骗过你呀?”永生认真地说。
我也顾不上多说,便专心地采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采了小半篓。看着那一颗颗如珍珠般的杨梅,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我抬头看看永生,他也已经采了半篓。咦?永生采的杨梅都带有一两片叶子,不像我采的,圆溜溜的只是果子。永生见我疑惑的样子,笑着说:“带些叶子好保鲜。”我想,这么些杨梅,拿回去,两下半都吃完了,还保什么鲜?永生看我疑惑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又默默地采起来。
不一会儿,永生的竹篓装满了,我也采了半篓多。“走吧,我带你去采白杨梅”。我一听,高兴地跟在他后面往树丛中钻。绕了几个弯,走在前面的永生停了下来。等我走近,他指着前面,遗憾地对我说:“已经有人来采过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株大杨梅树,枝繁叶茂,但树上却不见红杨梅果。“这棵就是白杨梅树,只是已经被人采过了。”永生说,“我们再找找看,或许还有漏采的。”
永生仔细地扒拉着树叶,果然,被他找到了一些“漏网之鱼”。他用两只手指轻轻地提着一串带叶的白杨梅送到我面前,“你尝尝。”我接过那串白杨梅,小心地采下一颗,轻轻地放进嘴里。
嗯,这味道与普通的杨梅确实不一样。除了普通杨梅的酸甜,它多了一股清香。这白杨梅的味道尝过一次,便让我终身难忘。回城以后,我是再也没有尝到如此清香的杨梅了。
看看天色不早了,永生招呼我回去。走在路上,永生告诉我,这杨梅用淡盐水稍微泡一下,更好吃。我高兴地对永生说:“你采了那么多,吃不完啊。”
永生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过了一会,他说,“明天恰逢是圩天,我想把这些杨梅拿到集市上卖了。”“卖了?”我吃惊地看着他。“是的,”他接着说,“卖点钱给妈,家里没什么钱,我妈连买些日用品的钱都没有了。”听了这话,我忽然间感到胸口一阵热,刚才的高兴一下就消失了。我明白了,他采杨梅时为什么那么小心,并要带上些许叶子来保鲜。
“那,我的这些杨梅也给你”,我说,“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你还是留着吧,让你们城里来的同伴也尝尝。”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晚上,我留了一些杨梅给同伴尝鲜,其余的就给永生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