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江滨公园里游人如织。路两旁的杜鹃花也开了。
那一片片或深或浅的红色,如燃烧的火焰,跳跃着映入你的眼帘。
人们纷纷在花前驻足留影,让美好的记忆得以留存。
望着眼前这如火如荼的杜鹃,我的脑海里渐渐地浮现出那连绵不断的群山,那是我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上山下乡的地方。那山坡上,正到处盛开着火红的杜鹃花——山里人习惯叫它映山红。
坡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穿一件红衣裳,手提竹篮,在小路上匆匆地走着。那红色的背影,在花间时隐时现,让你分不清哪是映山红,哪是她。
“阿清!”我喊了她一声,“送饭去啦?”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了看我,那长长的睫毛向上扬了扬,“嗯。”
她简短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清是她养父领养的,虽说养父一家待她也说得过去。但她毕竟还有两个弟弟,是养父亲生的。毫无疑问,家务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肩上。
打猪草、烧饭、放牛……整天忙里忙外。
阿清有着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衣服虽破旧,却是洗得干干净净。让你看上一眼,就会觉得这是一个懂事又可爱的小女孩。
由于家务繁多,又要替生产队放牛赚工分,她养父就没让她上学堂。
每次走过学堂的门口,她总会往里张望,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然后又失望地离开。
当时,我刚到村学当老师,每每看到她那失望地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同情和苦涩。
一天晚上,生产队要开会,我特意早点到阿清家,见到她的养父。
“老杨,让阿清上学去吧。”我望着阿清的养父,诚恳地说。“现在的小孩至少也要让他们识点字吧,否则,长大以后会怨恨一辈子的。”
阿清的养父抽着旱烟,默不作声。
我进一步开导他,“阿清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到学堂上课,花不了多少时间,我会尽量安排好她上课和做家务的时间,让她去吧。”
阿清的养父抬头看了看我,从嘴里拿下烟管,“让她去吧,我也不想耽误她一辈子。”
“那太好了。老杨,阿清听到一定会感激你的。”我高兴地说。
乡村学堂都是实行的复式教学,我替阿清找来旧课本。为了不影响其他学生,安排她在后排的空位坐下。教过她汉语拼音后,就让她上二年级的课。
我还灵活安排她的上课时间,提早让她放学回家做家务、煮饭,有些内容在晚上有空时再教她。
阿清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学得很用功。她还经常采一束山花,插在瓶子里,放在教室的后方。
又到了映山红盛开的时节,阿清已经在上小学四年级的课了。这一天,她采了一束映山红,插在瓶里,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春的气息。
平静的生活总是短暂的。
这年春天,阿清的养母因病不幸去世了。养父中年丧妻,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
阿清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知道她家这时情况特殊,我也不便多问。
有一天,我上完课,正准备回屋,阿清走过来了。
她走到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让我感到很不安。
“有什么事吗?”我轻声地问。
“老师,我要走了。”她同样轻声地说。
“什么?”我诧异地提高了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去哪儿?”
“我要走了,跟阿爸回他的老家。”她仍然轻声地说。
哦,我忽然想起来了。她养父不是本地人,当初到这闽西山区伐木,在这里娶了妻便安了家。现在妻子去世,便考虑回老家生活了。
“什么时候?”
“过两天吧。这边收拾好,交待完事情就起程。”
我望了望对面坡上那一丛丛的映山红,它们正以顽强的生命力,在春天里展示着自己的风采。
我把随身带的一支钢笔取下来,递给阿清,“去到那边以后,要坚持学习……”
阿清没有接,仍然轻声地说:“我会记住的。”
“拿着吧。”我不无遗憾地看着她,希望她到新的地方能继续学习。
阿清伸手接过笔,轻轻说了声“谢谢老师。”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阿清一家就要离开了。
那一天,我正上课,听到他们要走,就和一群学生送他们到村口。我和阿清、老杨挥手告别,目送他们踏上山路。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映山红丛间,我默默地祝福他们,祝福他们在未来的生活中幸福美满,祝福阿清像映山红花一样有一个灿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