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知了在树上拖着长长的呜咽声,叫得你心烦。
收工了,我挽着裤脚、扛着耙子,走在回村的山路上。
前头,是队长赶着一头老牛,慢悠悠地走着。我和其他村民也就三三俩俩地跟在后面慢慢走。
忽然,有人在背后拉拉我的衣服,我一回头,是橄榄仔。“干什么?”我正感到累,便没好气地问。
橄榄仔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问我:“晚上要不要去叉泥鳅?”叉泥鳅?我一听,来劲了,“什么时候?怎么叉?”
“你别急,”橄榄仔抬头看了看天,“今晚天气比较闷热,泥鳅会趴在田泥上乘凉。这是叉泥鳅的好时机。你吃过晚饭来找我,到时你就知道了。”
橄榄仔原名叫杨福财,广东籍。他父母从广东来这闽西山区割松油,生下他后没几年,便把他卖给了当地尚无生儿育女的一家人,然后就回广东老家去了。
不知是遗传还是营养不良,抑或是劳累过度,十四岁的他,身材瘦小、头很大,人倒满机灵。
我刚到村里不久,他就常到我住的地方玩。因见他长得瘦小,便送他一个外号“橄榄仔”。他也不生气,只要听到我叫“橄榄仔”,总会笑眯眯地应一声。
我早早地吃了晚饭,迫不及待地来到橄榄仔的家。
这时,他已经把工具都准备好了。只见他拿出一把四个齿的铁叉,木头的叉柄有一米多长,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又拿出一根细竹杆,在杆子的一端吊上一个铁丝编的小篮子,原来是点松明用来照明的,像“火把”。最后,他拿出一个竹子编的小竹篓,还有一小篮子的松明,让我拿着。
他点燃了几根松明放在小铁篮里,然后左手擎着“火把”,右手握着小铁叉,对我说:“你就跟在我后面,走路小心点。”我点点头,就和他一起出发了。
夏夜的山村,天幕上繁星点缀,一轮弯弯的月亮,斜挂天边。走在山间小路上,四周星火点点,那是萤火虫的身影。远处山涧,蛙声一片,路边林中不时传来杜鹃的啼叫。我跟在橄榄仔的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对这夜幕笼罩下的山林,有一丝恐惧却又充满了好奇。
转过一座山腰,我们来到了一块叫前坑的田边。刚刚翻耕之后的地,又经过犁、耙、平田等几道工序后,田泥平整,水清见底。
橄榄仔停下脚步,对我说:“这块田比较肥,泥鳅多;又刚刚耙过,田泥平整,最适合叉泥锹了。今晚,天气热,泥鳅都趴在泥巴上乘凉。”他把“火把”靠近水面,轻声对我说:“你看。”
我仔细一看,果然有一条泥鳅静静地趴在那里。只见橄榄仔举起铁叉,飞快地插下去。等他提起叉子时,一只泥鳅正夹在叉中左右扑腾。橄榄仔用手抓住泥鳅,往竹篓里一扔。就又往前走。
橄榄仔让我提着“火把”照着水面,慢慢地走着,他在我前面边走边盯着水底。只要他一停下来,我也赶紧站住,只见他叉子往下一插,我就知道又抓到一只泥鳅了。
不一会儿,竹篓里的泥鳅就有小半篓了。
橄榄仔停下来,叫住我,将铁叉递给我:“你来试试?”我?能行吗?我正犹豫,橄榄仔说:“试试吧,没什么。”
试试就试试。我把“火把”递给他,接过铁叉,就在水面搜索起来。不一会儿,我发现了一条泥鳅正卧在泥面上,就举起铁叉猛刺下去,瞬间溅起一片水花。可提起铁叉一看,叉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我沮丧地说:“这家伙溜得太快了。”“不要紧,慢慢来。”橄榄仔说,“看准了再下手。”
我沿着田埂往前走,眼睛紧盯着水底,举着手里的铁叉,随时准备往下插。这时,橄榄仔停了下来。我一看,嗬,火光下一只泥鳅。我把铁叉往下一戳,又赶紧提起来。哈哈,一只泥鳅。可是我用力太猛了,这只泥鳅几乎被我叉断了。
橄榄仔笑了:“叉到了吧。别那么用力,不然抓到的泥鳅都是半截的,怎么好煮?”
就这样,我们边走边叉,渐渐地夜色已浓。
“差不多了,”橄榄仔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松明,“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下田呢。”
“好吧。”我意兴未尽,但也确实有点累了。就和橄榄仔一起往回走了。
到了村口,村里静悄悄的。山村的人休息得早,也许都已进入梦乡。橄榄仔将装泥鳅的竹篓递给我:“你拿回去吧,明天煮煮吃,味道要比黄鳝好多了。”
“这……”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竹篓,对他说,“明天到我那吃饭吧。”
“好嘞。”橄榄仔爽快地应了一声就回去了。
回到住处,我一看时间不早了,就洗洗、上床休息了。
插队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有时也会有像叉泥鳅这样的趣事,陪我度过那孤寂而又艰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