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辆自行车
1978年冬天,我正上初二。学校离家有十里路,父亲看到我来来回回地不方便,就想给我买一辆自行车。当时购买自行车需要票,没有票,你有钱也买不到商品。像自行车这类商品票,除了工人和干部,普通老百姓是没有机会得到的。可我们家没有当工人的,更没有当官的,上哪里去弄自行车票呢?父亲不识字,但脑子好用。他听说东北林场多,当工人的多,相对发放的自行车票也多,就让姐姐给姐夫写信。
姐姐和姐夫只是定亲,还没正式结婚。为了把婚礼办得漂亮一点,姐夫去东北亲戚家打工去了。东北需要伐木工人,一年能挣几百块钱。虽然辛苦又危险,但为了姐姐,姐夫还是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去了。
姐姐按照父亲的用意,本着试试看的思想写了一封信,没想到姐夫很快回信了,说正好伐木厂里有一张自行车票没人要。
事情顺理成章似乎很顺利,可没想到自行车买回来了,怎么从东北哈尔滨弄回山东费县来犯难了。姐夫在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见后,终于想出了主意:把自行车拆开,背着坐火车回来。
姐夫这样做了,可真正来到火车站,又犯难了:火车站上人山人海,自行车架子又特别长,怎么挤上火车,那真是一件愁人的事情。
好在姐夫有同行的许多工友,大家齐心协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把姐夫和自行车安全送上了火车。
姐夫找了一个靠墙的地方把自行车放下来,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可一转身,发现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包不见了。那里面放着他花了二百多块钱给姐姐买的衣服和给亲戚、家人买的礼品。姐夫看了看整个车厢都是蝌蚪一样的头颅,长叹了一声低下了头。
姐夫终于在春节前顺利地回到家,当那一辆大金鹿自行车威风凛凛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一路辛苦,为了确保自行车安全,甘愿忍饥挨饿的姐夫,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姐姐对于姐夫的失误也都被这锃光瓦亮的铁家伙射出来的光芒给盖住了,投来赞许和肯定的目光。
得来不易的东西全家人格外珍惜,姐姐专门购买了彩色的塑料条,把自行车上能包裹的地方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在把自行车交给我的时候,父母亲和姐姐一遍遍嘱咐,千万别弄坏了。我满口答应着推着自行车走出了大门,可走出来看着这个大铁家伙又犯愁了:我是第一次摸车,甭说会骑了,就是保证推着走不摔倒都难。怎么办?自行车已经买来了,你不能放在家里让它睡大觉吧?
春节放假,有一个从小就很要好的发小在家没事,出来找我玩,正好被我抓住了。我让他在后面扶着,我先慢慢一只脚在地上,一只脚在车踏板上慢慢向前溜。可发小跟了我三天就不跟了,说再跟就把腿跑断了。
没人帮忙,当然不行,可找人帮忙,谁又乐意帮呢?实在没办法,我找了一个场院,里面堆了很多土堆,那是有人准备脱坯用的。这里场地空阔,没有观众,对于自己技术好坏不会有人评价,我正好可以随心所欲。
我干脆不再溜车了,直接骑了上去。当然,溜车都溜不好,骑车更没门,自行车走不了三步远,就倒了。不过车倒归倒,是倒在松软的土堆上,对自行车没有多大的损害。就这样练习了三天,居然能骑行很长时间不倒了。
到了第四天下午,看看天要黑了,为了检验我这几天的训练成果,决定骑着自行车通过一座一块石碑做成的小桥。
我远远地溜车,到了小桥跟前,迅速地跳上车。可也就怪了,当自行车靠惯性溜到小桥中央时,自行车却停住了,而这时我的双脚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了。结果可想而知,我连人带车一起摔到了桥下。
自行车没出什么大毛病,因为它没掉到地上而是砸在我身上。我经历了这么一摔一砸,躺在桥底下怎么也起不来。一直到了夜幕降临,姐姐找到了我,才把我扶着走回家。
母亲心疼儿子,抱怨父亲不该花这么多钱买来这么一个笨家伙。父亲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一声没吭走了。但从父亲眼里看出,对我的表现有些失望。
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我为了不耽误太多的课,年假结束后又请了一周的假就去上课了。但来到学校却比在家躺着还难受。耽误了课程在其次,关键是被给我请假的同学把我的不光彩经历给宣扬出去了,让我在全班面前抬不起头来。原本从此不再学骑车的想法被那些嘲笑和讥讽的风吹走了,我决定从头再来。
于是,我每天放了学不再在学校住宿了,而是拖着并没有完全复原的身体推着自行车回家,吃过晚饭接着再推着车小跑回来。就这样跑了两周,居然能很熟练地骑着走路了,我欢喜一场,终于在同学面前扬眉吐气了。不过,从此我不再天天回家了,像以往一样开始住校,但为了向嘲笑和讥讽我的同学示威,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都要骑着自行车在草场里转几圈。
四十年弹指一挥间。随着社会的进步,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坐骑也从自行车换成了摩托、奥拓、普桑、宝马,但四十年前得到大金鹿自行车的那年春节记忆,像铭刻在我脑海里似的,再也无法磨灭,而且时时想起。是它,让我知道了,有付出就有回报、要成功必须努力的道理;是它,让我永远记住:人到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