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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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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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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愣的脱贫心路

二愣踩着月色摇摇晃晃走进自家的院子里。

他不觉得自己深一脚浅一脚把持不住身体,却认定是月光在晃动。月光是从村子南面的笔架山投洒过来的,里面好像还夹裏着笔架山上野猫子的发情声,那种粘稠的声音吵得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二愣就怀疑月光不是月光,照在自家院子里的这一片白,一定是笔架山上的一个巨人,手里握着的一个巨大的手电筒,一边行走一边不经意间把电光晃到这里来的!

可是当他在院当中站定,抬头向笔架山张望的时候,月光就不晃了,脑袋里面的“嗡嗡”声也静下来了。却又觉得双腿像插进麦桔堆里,脚下一片虚空。二愣就弯下身来用手摸自己的腿,嘴里一边嚷嚷着喊:

“腿呢!我的腿呢!”

圈在院子西北角栅栏里的两头安格斯母牛也跟着喊:

“哞-哞”

声音既像提醒二愣腿让铺在地上的光给吞噬哞(莫)了,又像嘲笑他又喝多了。

于是二愣就趔趄着往圈牛的栅栏前靠。月光又跟着晃起来了,两头临产前的安格斯母牛肥大的乳头也跟着晃。可是二愣眼前看到的,却是电灯光下一个赤身裸体的肥胖女人骑在一个精瘦男人身上,白花花的肉像磨扇似得在男人身上滚动。他的脑袋再一次被那种粘稠的声音充斥的“嗡嗡”起来。其中的一头母牛将厚厚的嘴唇伸到二愣脸前,试探着想和他亲近,温热而浓郁的草桔气息喷到二愣脸上,二愣却一甩头,恨恨地骂了一声:

“骚货!”

就听得母亲在屋里梦呓般地喊道:“愣儿,记得给牛添草。”


二愣终于认清了一晚上晃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团白光,不是月光,也不是笔架山上巨人的手电光,而是白寡妇身上晃动的肉。

天刚擦黑那会儿,二愣从山上放牛回来,把牛圈进栅栏里,就转身走出院门,像往常一样打算叫上赵启到白寡妇的超市喝酒。母亲惦着小脚撵在二愣身后喊:

“愣儿,愣儿,回家吃饭,妈给你做起饭了!”

二愣头也不回说:“我和愣哥说下了,晚上一起到白寡妇超市吃猪头肉喝酒去!”母亲很失落地转回身子,嘴里嘟哝道:“心红的家也不回了……人家咋就能看上你一个穷光棍了呢……”

白寡妇的超市在村子的正当中,一大一小两间新瓦房。小间是白寡妇的卧室,白寡妇平时不让人进去,二愣虽然常常向往着那里面,却一直也不知道里面的情景。大间做超市,靠墙摆着一溜货架子,货架子上放着烟、酒、罐头、方便面、卫生纸、饮料和各色小食品。货架子前立着一个玻璃橱柜,橱柜的隔层里常年放着一盆烧红的猪头肉,橱柜上面躺着一张渍满油腻的案板和一把切刀。二愣每次走进超市,只要看到这个橱柜,立刻就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二愣的两个嗜好似乎都与白寡妇有关。他喜欢牛,喜欢吃猪头肉就酒。白寡妇在超市靠窗户的地方摆下一张小方桌,只能坐开两个人,二愣就常和赵启坐在桌子两头就着猪头肉对饮。他喜欢看白寡妇在那张油腻腻的案板上切肉时伸出来的胖墩墩的手,喜欢看她笑起来抹了猪油般明亮亮的嘴唇,更喜欢他和赵启喝酒时,白寡妇在傍边挺着一双母牛一样的大奶子,扭着母牛一样宽厚的屁股在橱柜和货架子间窜来窜去的样子。他知道赵启心里也在暗暗惦记着白寡妇,可白寡妇似乎并不喜欢赵启。常常背过赵启和二愣挤着眼晴说赵启的坏话,说他鬼精、说他为人吝啬、还说他没个正形儿。二愣和赵启喝酒赊账的时候,也从不记赵启的名字,凭得是二愣的信用。虽然二愣的赊账每次都要等到他母亲的低保钱下来后才能还清,可白寡妇相信二愣,就凭这一点,二愣就比赵启多了一份自信!

李家村通共几十户人家,这几年家家都盖了新瓦房,买上了四轮车。只有二楞、赵启和白寡妇还跟不上形势。二愣不爱种地,专喜欢放牛,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给生产队当牛倌,从没伺弄过庄稼。农村刚开始实行土地承包那会儿,二愣的父亲就去逝了。生产队解散以后,二愣不再放牛了,却又懒于在田地里干活,整天晃出去晃进来。母亲渐渐上了年纪,管不了二愣,老人家又惜爱着自己的儿子,不忍心过分苛责他。一来二去,分下的地都撂荒了,母子俩全凭着公家的救济过日子。

和二愣恰恰相反,赵启是太精明了。赵启爱种地,据他说能算出哪一年收哪几种庄稼,哪一年下几场雨,秋后的庄稼就能收几成。可说归说,终究是天不如人愿,贼打火烧,顾此失彼,抓了芝麻丢了西瓜,一个人的光景,照样过的稀松。村里人背地里就说他太精了,老天爷都要被他算计,所以不让他富。俗话说精的过了就是愣,所以都暗暗称他大愣。而二愣其实也并不愣,二愣不会种地,村里人又说庄户人不会种地就是愣,因此他便屈居赵启之下,坐稳了二愣这样一个尊号。

至于白寡妇,早早地死了男人,一个妇道人家忙了里面忙外面,光景自然是比不了别人。好在乡里来的谷所长策划着帮她在村中间盖了两间新房,开起了超市,按照谷所长的话也算脱贫了。可是二愣却并不在乎她脱贫不脱贫,在他的内心里,白寡妇终究要成为他二愣的老婆,将来他会好好养活她的!

二愣今天晚上有心事,他的两头母牛后半夜要下犊子。他从牛肚子微微下垂、上面塌陷出一个瓢碗大的坑上,从牛乳头的肿胀上,从后面挂着的一条淡粉色粘液上就能够看出来。他不担心牛下犊子顺利不顺利,在这方面他有经验,到时候自己就会解决。他只是愁母牛下了犊子以后没钱添加一些必要的饲料来增加奶水。由此他又莫名其妙地联想到白寡妇,暗叹自己添两头牛犊子都养不起,将来还拿啥来养活老婆呢!

他和赵启像往常一样,坐在白寡妇的小方桌两边对饮,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只顾着埋头喝酒。赵启说什么他听不见,白寡妇在傍边绕来绕去他今天也没心事去看。可是喝着喝着白寡妇和赵启就都不见了,他就趔趔趄趄站起身,扶着超市的门框伸长脖子向外喊:

“愣哥!愣哥!”

外面的月光像水一样白净。赵启没有回话,他却听到了裹进月光里的那种粘稠的声音。

那种声音像是带着魔力,能穿透二愣的身体,在他身上的某一处隐穴上轻佻着涤荡。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有点把持不住身体,就喷着粗气离开门框,循着那声音走进月光里。直到他猛的一回头,从白寡妇卧室的窗户上真切地看到和听到那一幕的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了,同时也彻底糊涂了。

从那一刻开始,窗户上映出的那一团白光开始整晚上在他的眼前晃,窗户里传出来的声音也开始整晚上在他的脑袋里“嗡嗡”炸响。


二愣从此再不去白寡妇的超市。从山上放牛回来就在街上闲逛。但是他却常常有意无意地路过超市,白寡妇就靠在超市的门框上向二愣边招手边喊:

“二愣哥二愣哥,咋不来吃猪头肉喝酒了?”

二愣翻着眼说:

“吃出一股骚味。”

白寡妇就撇开明亮亮的嘴唇,厚屁股一扭一扭返身进了家里。

赵启见到二愣时说:“二愣兄弟,牛没喂的了就去哥承包的地里背桔杆去!”二愣说:“让我背了就省得你清茬了。”赵启尴尬了半天,精瘦的身子就气得一蹦一蹦走了。

前些日子从山南来了个养牛大户,人们都叫他杨总。杨总看好了笔架山下的一片地,说要在这里建牛场,想通过谷所长和村子里的人商量着如何流转。那片地大部分所属权是归赵启和二愣的,谷所长就和杨总择出价格,补偿了村里人钱。赵启拿的最多,谷所长让赵启用拿到的补偿钱从县城买回了犁、耧、拖拉机和收割机,又帮他在乡里的信用社贷了一部分款,让他在笔架山的另一边承包了二百多亩土地,白寡妇的地也被赵启承包了。赵启一下子成了种植大户,走在了脱贫路上,却只给二愣分回家两头安格斯母牛。

二愣其实也想要钱,但又由不得他,谷所长只和二愣母亲商量。二愣知道谷所长和母亲怕他拿到钱之后乱花,不如分两头牛合算。所幸二愣爱牛,又清楚自己拗不过老母亲,最后也就只好免免强强接受下来了。

饲养这种安格斯乳牛据说是杨总养牛的一大特色,是从一个叫乌拉圭的国家引进的新品种。经过天津口岸做了检疫、确胎之后才运回来的。这种牛据说是早熟,小二岁发情,不满三岁就能下犊子。而且臀厚裆宽,体形浑圆,产肉率高。二愣不管这些,反正只要是牛他就喜欢!

二愣开始天天放牛。他懂牛的习惯,知道牛吃的是顿草。牛吃饱了就要卧下来反刍,反刍的声音也是粘稠的,像他平时摸了一把白寡妇的屁股,白寡妇就故意挺起身子从嗓子深处啍出来的那种声音。


二愣在笔架山上放牛的时候,牛在山上吃草,他就一个人望着山出神。这笔架山原是一座孤山,呈东西走向。整座山上依次均匀地突起三个峰头,峰头和峰头之间隔着两个凹槽,远看就像古人文房四宝中的一个耽笔架子,所以叫笔架山。

二愣姓李,父亲在的时候常和他提起他们李家的家世。听父亲说,他们家原本在南方,父亲的爷爷是前清的秀才,民国时又在政府做官。因为不满当时官场的黑暗,就辞了公职,带着家人一路向北,一心想要找一个清净幽静的去处。当他们来到笔架山下时,父亲的爷爷就被笔架山的奇峰和满山葱茏苍翠的草木所折服。加上老人家本是读书人,识得这笔架山的寓意,于是就和当时的放地商人买了北架山下的一片地,从此定居下来。以后来笔架山的人逐渐多了,也就有了现在的李家村。

父亲常说在他小的时候,这北架山上还长着高大的松柏、白桦、杨树和柳树,至于那些小草小木小花,比如山楂、蔷薇以及野菊、蒲公英、马兰花、山丹花、鸡冠花、沙葱、野韭菜等等,一到夏天更是长的满山遍野。山下的地也平整,没沟没壑,方便耕作,由此他们家的地越种越多,家族也一时振作,成了当时的大户。直到土改那几年,父亲的爷爷下世了,父亲的父亲却被定了地主成份。从那以后北架山上的草木开始衰退,山下的地也被从山上直泻下来的雨水冲出无数沟坎,隔成了大大小小的块状。而李家的家运也跟着北架山和山上草木的凋零,从父亲的父亲那一代,一直衰败到他二愣跟前。

二愣每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就又想起了谷所长的话,谷所长有一次在白寡妇的超市里对着二愣说:“要想人脱贫,就必须先给山脱贫,只要是山脱贫了,人才能长久脱贫。”二愣心里面暗暗反驳道:“山还能脱贫了?”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谷所长也是个没准星的人了。

谷所长是乡里食药所的所长,被乡里分配到李家村当扶贫干部。原来的工作也丢不掉,只好两头轮换着忙,所以就风风火火的样子。人却只有三十岁出头,长着一付白面书生的德行,说话却很干脆。于是二愣就常常说他是“屁眼里夹扫帚,装大尾巴狼!”

可是说归说,从那以后,二愣每次上山放牛,都要从家里装上一两个馒头,一边走一边掰成小块往山上扔。他边给山喂馒头边对山说:“山啊山啊,要想脱贫就得先吃饱了。谷所长只说要给你脱贫,只有我二愣才会省下吃的每天来喂你。”山把一只野免子派出来耸起耳朵听二愣说话,二愣就知道山感激他,因而他也被自己的做法感动了。

野兔被北架山另一边的一群人发出的吵闹声惊走了,一蹦一蹦窜到山的瘦脊梁上,隐没在满山的碎石和大大小小的沟壑中。二愣抬起头来向那边的山脚望去,就见一群人围着赵启的拖拉机往下搬枸杞秧子,先搬下来的人分给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就蹶着屁股往山根下栽。谷所长背起手,把小腿迈成大步丈量宽窄,赵启精瘦的身子在车斗上跳来跳去,咋咋呼呼指挥着人们,俨然就是一个老板的架势。二愣鼻子里啍了一声,说:

“咋就看不见白寡妇的猪肉。”


谷所长站在白寡妇超市的地上动员李家村人,他说:“要想给山脱贫,就得恢复山上的植被,要想恢复山上的植被,就得先止住水土流失,要想止住水土流失,就得在山上栽种一种植物……”

他怕说的快了人们来不及接受,就停下来,自己先咽一口唾沫,然后接着说:

“我查过资料,也调研过好多地方,枸杞!枸杞耐旱,抗风沙,对土壤适应性强,而且生长迅速,又有经济效益,尤其适合在我们这里栽种!”

人们就纷纷议论,有人说:

“枸杞好,枸杞开花是红的。”

又有人说:

“枸杞开花是紫的!”

“枸杞能吃。”

“枸杞能吃能卖钱!”

“枸杞壮阳!”

“枸(狗)壮色胆!”

……

白寡妇和几个年轻媳妇就掩起嘴靠在墙上笑。

谷所长拨开人们冲出门外转了一头又冲进来,指着门外的笔架山说:

“笔架山东西长达五里地,咱们村里大部分土地都被它罩在下面。今年沿着笔架山种一溜十丈宽的枸杞苗子,明年后年就成了一条自然防护带。山上的水土被挡在山上,慢慢就能把山上的沟壑淤平,不愁长不出植被来!山下的地得到这条防护带的缓冲,不再受山水直接冲击,坑洼就会慢慢添平,最后将实现大片土地连到一起耕种!”

赵启首先响应谷所长的建议,并且讨好般地自告奋勇说愿意献出自己的拖拉机拉枸杞秧子。白寡妇应和着赵启,说她准备白献出一头肥猪,到时候让栽枸杞秧子的人们天天吃上她炖的猪肉!人们一时情绪高涨,就等着谷所长去山南采买枸杞秧子了。

二愣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进超市,就蹲在超市院子里的石头上。他没太听明白谷所长究竟说了栽枸杞的一些什么理由,却记住了人们开头议论时的一句话,这时候就站起身拍着屁股上的土边走边说:

“枸杞也撑不起他的小身子,你就等着去守活人寡吧!”


二愣的两头母牛犊子已经长成了半大乳牛。准确的说,他的两头安格斯母牛刚下下来的牛犊子是一公一母,等到断奶的时候,谷所长就领着二愣到杨总的牛场,把他的那头公牛犊子和牛场的牛犊子调换成了母的。谷所长说杨总的牛多,不在乎下下的牛犊子是公是母。二愣的牛少,都换成母的利于繁殖。

自从笔架山下种上枸杞,谷所长就不让二愣再到笔架山放牛了,却帮他到杨总的牛场借回一批饲料,让他大部分的时间里把牛圈到栅栏里圈养着。说来也怪,这种牛大概生性就适合圈养。自从二愣把牛圈起来,喂着从牛场借来的饲料和自己平时攒下的一些干草,牛就像发酵的面似得,一天比一天更加胖起来,毛色也比先前鲜亮了许多。尤其是两个乳牛犊子,像浸饱了雨水的嫩苗,见风就长。二愣甚至能从它们水汪汪明亮的眼神中和圆润腻歪的身体上读出一种少妇身上才有的信息来,它们竟然快要发情了。

二愣常常站在栅栏前看他的牛,他看他的牛是一种享受,心底有一种幸福感。他看牛的眼神是那么温和,那么痴迷,以至于母亲常常在身后唠叨,担心她的儿子某一天也会真的变成牛!

她不知道二愣在想什么。其实二愣眼里看到的不是两头大牛和两头小牛,而是十头牛!他计算着按照这种牛的长势和早熟程度,明年一开春两头大牛再下两头牛犊子,秋后两头小牛又能下两头牛犊子,不出三年,他的牛圈就能圈下十头牛。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牛更是会翻倍的增加!这时候的二愣,脑子里其实已经隐隐地感觉出了一些东西,一些曾经渴望过而又觉得模糊,想抓却又抓不实,或者是原本就不知道如何去抓的东西,一些既新鲜又让他感到离自己遥远的东西。

二愣跟着谷所长用公牛换母牛的时候进过杨总的牛场,见过杨总养牛的阵势。方圆十几亩的围墙内,依次整齐地并列着八排牛舍,每排牛舍足有三十丈长。牛舍前后两面都用铁栅栏隔成晾盘,把每排牛舍和晾盘又隔成四个小圈,而每个小圈也足能容下五十头牛。

牛舍是用坚固的钢结构架起来的,顶上镶嵌着厚玻璃采光,中间的地上铺着水泥甬道,甬道两边便是给牛投食的水泥槽子。杨总养牛全部用的是机器,拌料、搅草、投食,一次性完成。外面栅栏里的水槽子配备着电热带和水浮子,电热带能保证水槽子里的水冬天不结冰,而水浮子则能把水槽子里的水永远控制在一个距离槽沿边固定的高度。整个牛场只有两三个人操持,却显得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二愣看完杨总的牛场,就有了某种东西时常在他的心头涌动。从牛场回来以后,他便常常站在自家院子里的栅栏前,看着他的牛发呆。他现在看牛的时候,不太像以前那样看着看着就联想到了白寡妇,从而把注意力从牛身上转换到白寡妇身上。而是想到了更远,更值得他想的东西上面去了,虽然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东西。


赵启和白寡妇成亲,婚礼就在白寡妇的超市办,赵启亲自来请二愣去喝他和白寡妇的喜酒。

他承包的二百亩地全部为牛场种饲料,连续获得丰收,同时也给杨总的牛场就近解决了大部分草料。一个种植大户和一个养殖大户,两家都得到了利益。赵启不但还清了贷款,还在地里打了眼机井,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种植大户。

赵启这几年顺风顺水,如今又要娶白寡妇,可谓是人财两得!但是二愣不再记恨赵启了,他的牛越来越多,精力越来越都用在了牛身上。至于白寡妇,他甚至早已经记不起她那双胖墩墩的手,那张明亮亮的嘴唇和那个过去时常晃动在他眼前,让他一度神魂颠倒的厚股屁了。

赵启站在二愣的院子里,对着正在喂牛的二愣说:“二愣兄弟,当初是愣哥不对,不该瞒你,其实我跟白寡妇早就……”

二愣不等他说完就挖苦道:

“就为了吃猪头肉喝酒记我的帐!”

赵启就略显为难地低声辨解道:

“那时候……不是咱穷嘛……”

赵启的瘦脸上多了一些肉,面色也光鲜了不少。这让二愣看着舒服多了,他就抬起头来笑着对赵启说:

“愣哥啊,就凭咱俩的交情,别说是你和白寡妇成亲,就是你俩入葬的时候也不能少了我二愣啊!”

赵启略略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开了。说:

“二愣二愣,终究是哥的兄弟,那哥就回去等着你了,记得把咱老母亲也扶过来啊。”

二愣喂完牛,就扶着母亲去白寡妇超市吃喜,村子里的老小全都来了,超市的门前坐满了十几张桌子。

二愣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种场面了,他把母亲安顿在村里几个老人坐着的桌子前坐下,就兴冲冲往超市里走。超市里靠窗户立着的那个小方桌还在,上面堆满了礼盒和糖果,显得不像以前那么孤单和寒酸。而橱柜上那张油腻腻的案板和切刀不见了,橱柜里面却添了烧鸡、香肠、卤肉,当然还有那盆烧红了的猪头肉。

谷所长也来了,谷所长给赵启和白寡妇送来一幅对联,正在白寡妇的卧室里展开了给人们念,二愣听得是,上联:“青菜萝卜各有所爱”,下联:“肥瘦自找不能喊累”,横批:“农商结合”。围着赵启和白寡妇的一茬同辈人就跟着喊:

“累死活该!累死活该!”

……

第二天清早,杨总派了牛场的两个人,把二愣的十头牛连同二愣一起接进牛场。杨总握住二愣的手诚恳地说:

“李经理,谷所长被调到山南的乡里升任了乡长,临走的时候嘱咐我让你到牛场入股。从今天起,你已经是牛场的正式股东了,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尽管请你提出来,咱们一起解决。”

二愣没有回答杨总的话,却抬起头来望向南面的笔架山。笔架山上如今已长满了草木,变的郁郁葱葱,山下大片的土地也连在了一起,其中就有赵启专为牛场种植的饲料基地,因为平坦而使他看着心胸舒畅。

而山根下的那一溜枸杞树,红的就像蓝天下燃烧的火焰。

二愣喃喃自语道:

“这些东西……真的就都来了啊!”


2020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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