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了！

前段时间，我在坐地铁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的男子带着孩子也在坐地铁，他们坐在我的对面。

孩子看起来只有两三岁吧，非常活泼，十分可爱。这孩子看起来精力无限，他不是老实地坐在父亲身边，而是在旁边跑来跑去，不时地做各种让人忍俊不禁的动作。

地铁上到达站点的广播声不时响起，每次响起，孩子都很激动地大叫道：“我们到了！”，并且不断地大声重复好几次，声音不仅响亮而且尖锐。正在地铁上低头玩手机的乘客们显然被这声音震到了，齐刷刷地朝孩子的方向望去，孩子却丝毫感受不到这种目光，还在大声激动地叫着。父亲满脸歉意地看了一下乘客们，又慈爱地看着孩子，小声地教导孩子说；“我们要到的地方是某某地，现在还没到呢”。孩子停顿了一会儿，听到广播声，又大声地叫道“我们到了！我们到了……”父亲又耐心地向儿子解释，这样的行为反反复复有十多次，直到他们到站，父亲一直都在耐心地给儿子解释，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小时候的我，也可能像这个孩子一样吧。不过，我小的时候还没有地铁，一般都是骑自行车出行的。记得小时候，父亲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我肯定也会像这个小孩子一样不停地大叫道“我们到了！我们到了……”，父亲一定也像那位父亲一样，一遍又一遍耐心的给我解释，哄我开心……

如今，我长大了，父亲却老了。父母结婚的晚，他们在不惑之年才有了我。等我大学毕业并找了工作后，父亲已经年近古稀了。由于常年劳累，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并在我刚工作不久后就一病不起。他患的是偏瘫，生活不能自理，需要人精心照顾。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母亲和父亲的年龄差不多，照顾父亲自然力不从心。但我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我不得不去工作。当时，我在一所私立高中教书，压力也比较大。

其他同事都会利用半个月过一次的星期天，把自己缺的觉都补回来，可我却不能。我要回去代替母亲，让她好好休息一下。父亲的偏瘫比较严重，到后来连翻身都不能，更不用说吃饭和大小便了，都需要人来照顾。父亲最严重的时候正好也在冬天，一旦被子尿湿了，那是没办法晒干的，北方冬天的阳光几乎没有温度。更让人无奈的是，父亲还患有尿急，动作慢一点他就会尿裤子，尿被子。那时候家里条件也差，没有暖气，每当晚上的时候，母亲能起来七八次，要么帮父亲小便，要么给父亲按摩翻身。母亲受罪，父亲更受罪。

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母亲的双眼通红，脸颊浮肿，很明显是长期睡眠不好导致的。这时候，我就特别怨恨父亲，为什么他受罪也让母亲陪着他受罪！但父亲每次看到我，被病痛折磨的惨无人形的脸上，总会勉强露出宽慰的笑容，看到父亲的样子，我的怨恨顿时消失了。

可一到晚上，父亲总是不停地喊人，要么小便，要么让人给他翻身。我简直烦透了，一个晚上几乎都不能睡觉，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其实，大多数时候还是母亲起来的，可我在睡梦中总是被他的叫喊声吵醒，有时候忍不住就对他破口大骂，父亲也不做声。等我解气了，我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了。

我对生病的父亲一直是爱恨交加的。我爱父亲，我总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父亲得到最好的照顾，可我又忍受不了父亲什么都需要人照顾的行为。我一度认为他是自作自受，以前不爱惜身体，不懂得锻炼，到老了才会变成这副摸样。

现在，父亲再也不会麻烦家人了，我再也不能听到父亲的叫喊声了。父亲过世已将近一年了。

现在，我常常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和生病时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