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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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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巴尔:幻觉中的爱

夜里,一个男人发觉卧室的窗帘后面隐隐约约藏着一个难以觉知到的女人。连续几个夜晚,男人都能感知到女人的存在。男人深深爱上女人。然而,无法肉眼看到,也无法亲手触碰到,男人痛苦难忍。一晚,男人在窗帘背后藏了一把匕首。

这是邦巴尔第一个获得文学奖的故事。幻觉、渴望、死亡、爱而不得等主题也初次出现在她的故事里。

玛利亚·路易莎·邦巴尔是智利女作家。出生于1910年的她对二三十年代的拉美文学曾做出开创性的贡献。

20世纪初期的拉美文学以地域主义文学和土著主义文学为主流文学,邦巴尔是摒弃拉美文学传统叙事方式的早期先锋派作家之一。

在拉美文学以男性为故事主体的时代,邦巴尔打破这一创作桎梏,成为第一位以女性视点书写女性身体和性欲的拉美女作家。

邦巴尔虽出生于智利,接受的却是法国教育,她甚至将法语作为其母语。

她在1922年搬去巴黎,1931年搬回智利。在巴黎生活的近十年里,她曾在巴黎索邦大学主修文学与哲学专业。文章开篇的第一个文学奖便是在索邦大学求学期间获得的。

20世纪20年代的巴黎,各国艺术家汇聚巴黎,文学艺术蓬勃发展。这期间,她也因此有机会接触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文学艺术流派,其中尤以先锋派艺术为盛。

邦巴尔曾在后来的采访中承认,除了幼时读过的挪威诺奖得主汉姆生的《维多利亚》和哥伦比亚作家乔治·伊萨克斯的《玛丽亚》以外,法国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法国现实主义作家普罗斯佩·梅里美、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法国诗人保尔·魏尔伦和法国超现实主义诗歌鼻祖阿蒂尔·兰波都曾影响她的小说创作。

在拉美文学魔幻现实主义开创者米格尔·阿斯图里亚斯从巴黎将超现实主义本土化并带回拉丁美洲的时候,邦巴尔也开创了拉美文学中超现实主义的写作,并对后来许多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产生影响,比如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

在潜心创作小说以前,邦巴尔曾醉心于音乐和戏剧表演。她曾师从法国小提琴家雅克·蒂博学习小提琴,她还加入先锋派阿特里尔巴黎剧院学习戏剧艺术,并作为道具师全程参与了由一代电影大师卡尔·西奥多·德莱叶执导拍摄的影片《圣女贞德蒙难记》的制作。

因其对戏剧表演这一在当时智利上流社会眼中“不入流”的事业越发痴迷,邦巴尔的母亲在1931年将其召回圣地亚哥,期望她遵从社会对“女人”角色的期待成为上流社会的某个贵族男子的妻子。

在当时的智利,女性附属于男性。女性没有投票权,不能开通自己的银行账户,未经丈夫允许不得离开智利等等。社会只给女性两个选择:一面是执行“妻子”和“母亲”的义务,转身另一面则是投入天长地久的爱情,要么去爱,要么被爱。

邦巴尔违背母亲意愿,回到智利便加入了知识分子圈子,在作家玛塔·布鲁内特的支持下参演戏剧。

她因引人注目的自由穿衣风格,以及总和男人走得很近而被社会所不容,常被认为是过于自我、没有女人样的疯子。

因此,邦巴尔投入文化圈子。在知识分子的聚会上,她与兄长般指导过她写作的巴勃罗·聂鲁达,以及胡利奥·巴雷内切亚建立了友谊。

邦巴尔虽然暂时逃脱社会对女性的“妻子”角色的期待,但是,在她回到智利看到欧罗修·桑切斯的第一眼开始,她便深陷“爱”的泥沼,这对其小说创作产生了悠久而深刻的影响。

两人迅速陷入热恋,却又很快,桑切斯移情别恋,邦巴尔饱受痛苦折磨,爱是她生存的意义。后来,她在一次由桑切斯举办的派对上第一次拿枪自杀,所幸只伤到左边肩膀。

然而,自杀对天主教徒来说是罪。邦巴尔的母亲在1933年将其送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借住聂鲁达家中。邦巴尔加入以Sur出版社为核心的文学圈子,并在那里遇见自己的一生好友豪·路·博尔赫斯。她的创作巅峰由此开启,也在此完成。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邦巴尔因无法承受外界压力于1934年嫁给第一任丈夫——同性恋画家,同时完成了她的第一部小说《最后的雾》初稿,并在1935年由阿根廷Sur出版社正式出版(其实在此之前,《最后的雾》曾与另外三个故事一同以限量版形式出版)。

邦巴尔在《最后的雾》中打破以往话语领域中女性的孤独处境,以女性感官视角,通过梦、潜意识、幻觉等超现实主义写作手法呈现了女性和社会所设定的“女人”角色之间的分裂和异化,并开创性地展现了女性眼中的性高潮。

紧接着,在1938年,邦巴尔便完成并出版了第二部惊世之作《穿裹尸衣的女人》,超越前作、更上一层的另一佳作。

在《穿裹尸衣的女人》中,邦巴尔精准掌握生与死、人与魂之阴阳两隔的分寸,并通过音乐合奏般、织网一样的文本结构和诗意式的语言将女人的今生与二次死亡完美呈现。

1931年至1940年是玛丽亚·路易莎·邦巴尔的创作巅峰。她没有顺从主流文学以政治意识主导自己的故事,在没有女权意识的情况下自觉写出女性意识。

邦巴尔不是战士,她是旁观者,深受以爱之名的折磨的观察者。

报纸上欧罗修·桑切斯与爱妻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格外刺眼。

1941年1月27日,邦巴尔走在圣地亚哥的街道上,踉踉跄跄,手提包里藏着一把手枪,她准备二次自杀。

偶然间,她看到欧罗修·桑切斯从一栋大厦里走出来。她跟上去,朝他连开三枪。

自那以后,她再没有写出能够超越《最后的雾》和《穿裹尸衣的女人》的故事。

到了晚年,欧罗修·桑切斯和封笔缘由成了她的禁忌话题。

在邦巴尔去世两年后,她的作品英译本New Islands and Other Stories于1982年在美国出版,由其好友博尔赫斯作序。

序言中道:“海因里希·海涅曾言‘我为德国诗人,名声显于德国土壤;书写才望兼隆之人时,他们把我算作其中。’若说智利、阿根廷,甚至委内瑞拉或者秘鲁的知名作家,绝对不能漏掉玛利亚·路易莎·邦巴尔。”

她们不会真正死亡,也不会真正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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