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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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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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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过年的记忆


小时候,总盼望着过年。一到过年,就可以穿新衣服,吃糖果瓜子,放鞭炮,啃腊肉骨头......年,在我童年的心里,像一个充满诱惑的袋子,装满了神秘和幸福。从腊八开始,年的氛围就渐渐浓了起来。在我的老家那里,每五天就有一个集市,尤其到了腊月,赶集的人很多。有的专门去买卖年货,有的没事儿就去集上图个热闹。集市在一个洮河对岸一个叫挖日沟的地方,人们摩肩接踵地在短短的一条土街上涌来涌去,乐此不疲。我们则像一群群蜜蜂,穿梭在“花丛”中。卖年画、糖果瓜子、小人书、鞭炮的地摊是我们“采蜜”的地方。

我们围着地摊将喜爱的东西拿起放下,放下又拿起,摊主便轰赶道:“娃们,一边玩儿去,别乱摸!”我们便“轰”地一声散去,趁摊主不注意,又“轰”地一声围到地摊周围。卖糖果瓜子的,一见到孩子们馋得直流口水的样儿,总会笑眯眯地问:“这糖可好吃了,又脆又甜,吃一颗甜三天,娃们想不想吃?”我们不住地点头,这时,摊主就突然绷紧脸呵斥道:“那还愣站着干嘛呢?快去叫你大来买啊!”买鞭炮的摊位是最好找的,摊主总会隔一会儿从事先备好的一串鞭炮上取下一两个试放,以此吸引人们,人们也以响声大小判断鞭炮的好坏。一听到鞭炮声,我们便蜂拥而至,将摊位围得水泄不通。那时,尽管鞭炮的种类极少,也没钱买,但却在摊主试放的那一瞬间,激动着,欢呼着。那些被炸碎的红纸屑在淡蓝色的烟雾中四散飞舞着,像童年的梦,绽放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

夕阳西下的腊月集市上,人渐渐稀少,大部分伙伴们也随大人们回了家。只剩我们同村的几个孩子,依然蹲在小人书摊前,不肯离开。摊主是一个外地口音的老人,一顶落满尘土的毡帽几乎遮住了黝黑瘦削的脸,双手抱着身子坐在一个小木凳上,一动不动,眼睛陷在皱纹里,似睡非睡。但他和其他摊主不一样,不吆喝,也不驱赶我们。有时候他要收摊了,我们还沉浸在小人书里。这时候,他会干咳几声,表示要收摊了,并用嘴示意我们帮他收摊。我们几个便赶紧帮老人收拾小人书,一摞一摞码齐,装进竹筐,抬到一辆破旧的架子车上绑好。望着老人推着吱扭吱扭的架子车渐渐远去的背影,我们才想起回家。到第二个集市日,我们早早又去他的地摊上看小人书。刚蹲到摊位前,老人又用嘴示意我们到他身边。他从皱纹里张开一双吓人的眼睛,在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视了两圈后,突然说:“借给你们五天了,还没看完吗?”老人的说话声略显沙哑、低沉,但却将我们问得一头雾水。“那儿空着呢,放那儿吧!”等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小吴已经顺着老人用嘴示意的方向,将地摊上空着的一本小人书位置补齐了。从那以后,老人每个集市日都会借给我们每人一本小人书。腊月二十七,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日,下一个集市日要等到过完年才开始恢复正常。那天,老人和往常一样,守着书摊似睡非睡,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后,老人才慢慢地从小木凳上站起来。“收摊吧!”我忽然觉得很奇怪,这次他没有用咳嗽示意收摊,而是直接说话,“过年了,每人挑两本儿吧!别太贪心哦!”

那一年正月,我们将各自选的小人书看完后,又互相换着看。全部看完了,就凑在一起,模仿小人书上的画,在地上画来画去。一天,小吴突然说:“我们画小人书爷爷吧!等开集了,还书的时候夹到书里送给小人书爷爷。”我们被小吴突如其来的想法惊住了,随即开始回家找白纸和铅笔,聚到麦场边开始画小人书爷爷。过完年开集了,我们几个一起去还书,集市上人非常少,许多摆地摊的位置空着,老人的书摊也一样,几乎整条土街都空荡荡的。我们并不感到奇怪,每年过完年开集的时候,都是如此,冷冷清清的。后来,我们几个连续赶了好多次集,但却一直没有看到老人的书摊。小吴说:“小人书爷爷腊月集的时候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再去还书吧!”就这样,还书的念头在心里持续了整整一年。这年腊月一到,我们几个便揣着小人书相约去赶集,老人的小人书摊位也被卖年画的占了去,直到腊月最后一个集市结束,仍不见小人书爷爷的踪影。后来,连续几年的腊月集,小人书爷爷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过。我们向和小人书爷爷相同口音的人打听,但他们都说不知道,有的甚至说可能去世了。我们有些失落,恍惚中,远处影影绰绰的大山像小人书爷爷,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山脚下那一块块小人书般的田地。

过年没有小人书可读的时候,我们就去滑冰,累了就跑到四叔家的二层土楼上,看四叔写对联。大家都没有闲钱买对联,四叔又是村里唯一的老师,每逢过年找四叔写对联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对联先生,那段时间,四叔每天都将乡亲们带来的整张红纸折裁成宽窄均匀的一条条红纸,然后替父老乡亲们挥毫书写下新年的美好愿望。我们几个小孩子则一边听大人们讲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一边争着抢着磨墨、晒对联。一幅幅对整齐地晾晒在院子里,像一片片朝霞映红了整个屋子。那时候,我们几个小孩子的脸,几乎每天都被墨水染成了“包黑子”。尤其到了印年画的时候,双手黑得像两只乌鸦。但我们并不在乎手和脸有多黑,而是像一群乌鸦在村里飞来飞去。飞到这家被赶出来,又飞到那家,“哇哇”地歌唱。在我们幼小的心灵深处,乌鸦并不像大人们口中的“不祥之鸟”那么厌恶,只是觉得它本身的颜色决定了大人们的偏见,但我们谁也不敢在大人们面前说出来。

无论脸和手再怎么黑,到了除夕,都得洗得白白净净。之后,便等待着放鞭炮、吃年夜饭、啃腊肉骨头......父亲总会在放鞭炮的时候,取下半串给我们兄弟三人。我们迅速地将鞭炮分成三份,装在各自的口袋里。一直到了正月耍社火的时候,才从口袋里一个一个地掏出来,和伙伴儿们一起放。记忆中,似乎除夕都在下雪,用大人们的话说是“瑞雪兆丰年”。除夕的雪,像被一缕缕蓝色的炊烟从天上摇落下来的花瓣,绽放在故乡的天空和大地,映着鲜红的对联和火红的灯笼,也映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幸福笑脸。每到夜幕降临,鞭炮声、锣鼓声顿时将沉寂的村子点燃,踩高跷、扭秧歌、舞狮子、耍火棍、划旱船、载灯笼……大家不分男女老少,欢呼雀跃,尽情地释放着内心的喜悦,浓浓的年味萦绕在洮河畔这个贫瘠的村庄那时候,我们晚上看社火、走社火,白天转亲戚、拜年,这样的热情,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唱三天戏之后,才渐渐冷清下来。正月十七一过,年也就结束了,大人们便开始准备春耕的事了,而我们尽管脱下了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新衣服,却依旧沉浸在年的氛围里。每天聚到在麦场上,学着大人们耍社火的样子,模仿得惟妙惟肖,演得如痴如醉。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直到一个个被家人从耳朵上揪到家里......

尽管小时候,生活窘迫,但那种过年的幸福和快乐,依然历历在目。转眼,又到了年末岁尾一聊到过年的话题,大家都觉得过年很无奈、很纠结。尽管人们都不愁吃不愁穿的,但过年却索然无味了,似乎过年成了一种负担,却又难以拒绝,真是“有心留时时已去,无趣过年年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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