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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玉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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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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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

冬乐的父亲死了,就在今天凌晨一点钟,也许是一点多。冬乐坐在父亲的床沿发呆。深秋的雨飘在屋顶的瓦上,然后滴哒滴哒一点一滴地掉在屋沟里,冬乐的心像水滴一样一下一下地响着。父亲才五十多岁,本来还可以熬一些日子的,要不是昨天“放纵”了一下父亲,他哪里就会死呢?

“造孽啊!造孽!”门外传来了六婶清脆而又不失悲哀的声音,跟着进来的还有六叔、七叔和二爷。冬乐还来不及招呼一下他们,只见六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叫开了,哭声颤悠悠的,凄惨。冬乐忍不住也“哇”地放声大哭……

冬乐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母亲在他还未入小学时因为一场变故突然离开了人世。冬乐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在三天以后才吵着要妈妈。俗话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没有了女人的家还是家吗?父亲忙里忙外,硬是把这个没有女人的家撑下来了。邻居们都劝他再续个弦,他总是说等冬乐长大了再说。这一拖,就过了不惑之年,冬乐上了高中。可就在冬乐读高二的时候,在工地上干活的父亲突然倒下了,送到医院一检查,是严重的脑溢血。冬乐请了假到医院照看父亲。经过几天几夜的紧张抢救,父亲终于苏醒过来了,可是落下了后遗症——偏瘫,生活不能自理。

冬乐只得休了学,在家照料父亲。冬乐每每想起十几年来父亲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眼泪哗哗往下流。父亲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离不开冬乐,冬乐有叫必应,尽心服侍父亲。偏瘫加上大小便失禁,整个房间一股臭味。

更头痛的是父亲还隔不了几分钟叫一下冬乐,白天还好一些,到了晚上就更烦人了,有时刚躺下,父亲就叫要拉尿,弄半天,又拉不出,刚躺几分钟,又在叫,一晚上搞个七八次。冬乐头快要裂开了,可他依旧有叫必应。乡邻们都说冬乐是方圆几十里第一大孝子。冬乐以为过几个月父亲好了,自己可以再回到学校去学习。然而,父亲的状况总不见好转,冬乐的大学梦只能是一个梦了。

多年的卧床,冬乐的父亲连死的心都有。冬乐的父亲脾气越来越来越糟,动不动就骂冬乐,冬乐默默的忍受着。每当人们从冬乐家门前路过,都摇头叹息:“冬乐咋这么命苦!真是前世造了孽啊!”又有人说:“这样子活着,没一点质量,还不如早一点走了!”起初,人们还会进去看看,慢慢的,进去的人越来越少。

“走了就走了!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早点走了。走了更是一种解脱!再说,你也对得起他。冬乐,别哭了!还是料理后事吧!”饱经风霜的二爷发话道。“没准备寿材吧?去把我的抬来!”就在冬乐伤心痛哭的时候,大爷和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以及他们的女人都来了,有几个女人也跟着呜呜地哭起来。听了大爷的吩咐,三伯、四伯都去大爷家抬棺材去了。冬乐止住了哭,在大伯、二伯的协助下帮父亲穿好了寿衣。

其实,大爷、二爷、大伯、二伯、三伯、四伯、六叔、七叔都不是冬乐的亲人,只是一般的邻居而已,冬乐以前按照年龄大小就这样叫着。一家有事,大家帮忙。这是千百年来的风俗习惯。

人的生可以默默无闻,但死却得风风光光。不过,同样的一件事,千家有千样,万家有万样。冬乐能够勉强把父亲安葬,就要作一下揖了。

“冬乐,你爹什么时候断气的?”大爷若有所思地问道,“人啊,生要知日子,死要知时辰。”

“是今天1点钟吧……”冬乐支吾着。昨天下午,患病以来从未喝过酒的父亲央求冬乐买点酒喝,冬乐拗不过就“迁就”了父亲,谁知父亲喝了半瓶白烧以后就一直睡着,没有吵他,直到今天凌晨2点钟冬乐叫他,才发现他断气了。冬乐忽而又觉得父亲是今天早上1点多断气的。冬乐对父亲断气的具体时间确实很难估摸。

“那好!昨晚11点到今天凌晨1点是子时,据说,这是个好时辰。”大爷是过来人,对这些似乎很考究,“过了1点钟就是丑时,丑时以后断气的话,就不吉祥洛!”

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断气的呢?冬乐心想,早只如此,就不给他酒喝了。听了大爷的话,冬乐的心七上八下的,有一种担忧。

入殓了,大爷、二爷往棺材底部放一块红绸缎布,冬乐和六叔、七叔抬着冬乐的父亲放到棺材里,把他的两腿摆平,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冬乐把父亲喝剩的半瓶酒放在手边,再盖一层红绸布,三伯、四伯把棺材盖子合上去。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冬乐越想越觉得父亲是早上1点多钟走的,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门外依旧飘着薄雾似的绵绵细雨,人们带着细雨回家了。冬乐浑身发抖,屋里仿佛都是逼人的寒气,那寒气像一根绳索套在他的身上,使他不能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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