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

老师好

刚到村口,就迎面遇上了我小学时的班主任岳老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无奈四周空荡荡的，实在找不到可以躲起来的地方。我近乎本能地叫了声：“老师好！”

“好啊！哦！你就是那个腼腆得像个大姑娘的陈小兵！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样子。”正说着，岳老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双手，生怕我会逃走似的。

紧接着，岳老师又说了我读小学时的情况，说我打扫班级卫生最认真，还说我是全班唯一一个没有旷课迟到早退也没有请过假的学生……

我心中涌过一阵热浪，泪水模糊了双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像我这样一个没考上高中，要背景没背景，要颜值没颜值，外出打工刚回来的学生，岳老师还记得那么详细。

“好了！好了！老伴好了……”突然，岳师母大声嚷嚷起来。看样子，她比我还激动。

目送岳老师夫妇走远了，我还在那里呆呆地站了好久。

中午吃饭时，我跟母亲谈起岳老师。我说这么多年了，岳老师还记得我小时候的许多细节。

母亲摇着头说：“不可能！岳老师几年前得了一种怪病，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认不得了，还记得你？”

“他叫我名字了！”我争辩道。

“难道他好了？”母亲半信半疑地说。

吃完中饭，我决定去看看岳老师。刚到岳老师家门口，就听见里面好多人说话。

“上午，还跟陈小兵聊了很久以前的事，怎么又变回去了呢？”

“不可能吧？他连你我都认不得了，还记得陈小兵？”

“要不，去把陈小兵请过来？”

……

我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岳老师，我是陈小兵啊。”岳老师竟然认不出我了，呆呆的。才几个小时，怎么就判若两人呢？

岳师母说，岳老师退休没三年就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刚开始，记忆力减退，自理能力下降，后来他脑子糊涂到什么都记不得了：记不得回家的路，认不出自己的亲人朋友。到北京、上海的大医院看过，医生说，回家慢慢养。

“是不是，村口那个熟悉的场景，再加上遇到陈小兵，有助于岳老师恢复记忆？”有人提议，“要不都到村口去试试？”

我跑到村外，做了几个深呼吸，凝神屏气，只等岳老师和师母到达上午遇见我的那个地方。岳老师和师母远远地来了，我的心砰砰地跳着：岳老师能不能恢复记忆就在此一举！近了，近了，我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岳老师，我是陈小兵！”

“你是谁家的孩子？放学这么久了还不快回家吃饭，等下你妈妈又到处找你。快回家去！”岳老师像见到一个外星人那样看着我。

大家见岳老师没有认出我来，都赶紧围上来，说：“这就是你的学生陈小兵啊，你上午还认得他。”

“不认得！不认得……”岳老师连连摇头。

大家像泄气的皮球，陪着岳老师在村道上慢慢走着。

“老师好！”

“老师好！”

一群刚放学的初中生欢快地与岳老师打招呼。

“张小萌好！李小刚好！刘小路好！”岳老师爽朗地应着，“张小萌数学成绩还好吗？李小刚上课没开小差吧？刘小路作业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整洁吧？一晃就初中了，可要好好学习哦！”

众人惊奇，岳老师记忆力很好啊！教过的这么多学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岳，你认得我是谁吗？”岳师母激动地提醒了一下。

“有点面熟，想不起你叫什么名字了。你是谁家的姑娘，还没结婚吧？要不，给你介绍个对象？”岳老师的回答弄得大家哭笑不得。

师妹握住岳老师的双手：“爸爸，我是您女儿芳芳，认得吧？”

“不认识，不认识。”岳老师直摇头。

哎，岳老师的病真怪啊！我们只好把岳老师送回家去。

我坐在岳老师左边，心想：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岳老师像一尊雕塑，面无表情。师母坐在岳老师右边，长吁短叹。

“老师好！”突然，门外整齐响亮地喊着。

“同学们好！”岳老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到门边，“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了！”

这姿势，这声音，是多么的熟悉！

门外整整齐齐地站了四五十个中年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束鲜花。他们都是岳老师教过的学生。岳老师像一位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神采奕奕！

岳师母两眼闪耀着晶莹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