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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然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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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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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运河湾》

再读《运河湾》

感知然刘

陈进轩先生的长篇巨著《运河湾》完成之后,我曾有幸参与发稿之前的最后一遍校对。那几天出版社一直在催稿,先生完全可以直接发出,因为先生对文字、包括每个标点的使用,已经到了苛刻的程度,连先前编排过他两部长篇的责编都称他是“自虐式的当代作家”。但先生还是不放心,希望我再帮他“过滤”一遍,原话是“错别字见一个杀一个”,不过,原文中的语言词句不允许我擅自更改。我对先生不允许变更词句的要求很不以为然,并自负地认为自己学的就是汉语言文学,又有执教语文三十年的教学实践,即便找不出病句,可有可无的语句总会有吧?前后挪动或者理顺、修饰一下总可以吧,一句话也变不得的作品我还没读过!

四卷本长篇小说《运河湾》一百六十多万字,可谓鸿篇巨制,从清末至抗战,从平原到峦嶂,地域风情,古今俗典,信手拈来,镶嵌无隙,不由人不佩服先生的文学功底。最叫绝的是先生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不计老幼,出场即“有戏”,亮相即精彩,一举一动,一笑一颦,没有闲笔,绝无赘描,掩卷回味,哪个人物都是自带风啸。试想先生退休之后,仍然能在半个多世纪的运河湾里游刃有余,恣肆汪洋,真叫我辈汗颜。

先生让我校对,我是逐字逐句的斟酌,心里竟然蕴藏有多找毛病多找病句的念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出我的水平,起码是认真。我连着看了几章,当真没发现错字,偶尔有一两个,也是电脑程序中的固定词组或者打字时的手误白字,这使我一度失望。我又把重心落在带“毛病”的句子上,找不到病句找美感,我坚持认为,作品中的某句话,有时会因为一个字词的使用,能让整句话或者整个段落失去美感,而这个字词完全可以由其它字词取代。我终于找到了这样一段描写:“运河湾里经多了雨水,雨水浸润了泥土,人活得土实,话也说得土实,连身体的称谓也土得形象。比如,男孩子长得粗壮,要说成“虎势”,女孩子长得妩媚清秀,要说成“巧个”。”我很想把“土实”换成“实在”,我总感觉“土实”太笨太土,反复咂摸几遍后,忽然又觉着还是文中的原句有味道,“土”字用在那里并不土,换成“实在”反倒显“拙”了。由此我明白,美的装饰不取决于字词的表象,文学要的是本真是文韵,而文韵是任何华丽辞藻装饰不出来的,土在这里又不“土”了。鲁西南先前有句俗话,叫作“勺子头打扮上也有三分人才”。这里的打扮就是装饰,装饰的目的是为了掩丑,掩丑的目的是饱眼福,而真正的文学是需要品读的。

书出版了,先生的样书送给我一套,我托着散发着墨香的四卷本长篇小说《运河湾》,顿觉眼里湿润润的,就像是抱着难产的婴儿,让人爱恋不舍。再读《运河湾》的过程,让我几度忘却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欲罢不能,这是多年没有的体验了。年少时对自己喜欢的书,我也曾连着熬过数个通宵,不觉疲倦,只是沉浸。工作以来,少了年轻的任性,趋于按部就班的生活。书读的越来越少,时间多消耗于工作中的琐事,回到家精疲力尽,亦没有了看书的雅兴。即便是获得诺贝尔奖的作品,也是时而拿起,时而放下,终不能进入妙境。慢慢消减少了读书的欲望,近几年,大把的时间都消耗在了手机上。八卦新闻,嘻哈视频,心灵鸡汤,把日子都冲击成了时间的碎片,岁月流失得无声无息。

一部《运河湾》,让我再度重温久违了的文学旧梦,让情感随着文字的铺展,跌宕起伏于小说的爱恨情仇中,喜忧酣畅呜咽,恍惚于小说和现实之中。读完最后一页时,尤放不下的还是书中的马二梭,还有情人白面瓜的游魂,更有感于先生的家国情怀,以及他对文字的虔诚和本真文学的追求。

《运河湾》的责编曾给先生打电话,说这部书稿是他几年来罕见的真文学,还说他编稿中时常发出赞叹声。原省作协张炜主席,对本书大加称赞,原省作协副主席赵德发先生,更是给与“大气磅礴的鸿篇巨制”的评价。

我作为文稿的校对者,《运河湾》让我最折服的是语言,看似平常却极具张力的文字,生动地诉说着一波三折的故事情节,时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时而一泻千里酣畅淋漓,时而阳春白雪超凡脱俗,时而下里巴人俗言俚语,让上百个人物活灵活现地奔腾在原生态的舞台上,忽远忽近,可感可知亦可交流。毫不夸张地说,《运河湾》里的每一个章节,都有妙笔生花处。比如第一部《龙虎戏》的开卷:“运河湾里起了风,风把河套里的潮气搅动起来,飘摇着穿过酸枣丛,又到苇芦荡里汇聚了,慢慢地膨胀着,棉絮似的,贴着河套里的茅草叶子滚动。明明是在脚跟前的,伸了手又抓不住,整个河套里都是起伏的了。高高低低的土丘岗子,隐隐现现的杂木林,还有从低矮的房檐上升起的炊烟,村子一下子臃肿了许多,看着不像个村子。”

这样的文字读来使人赏心悦目,文字优美不说,句式的变换十分活泼,用词准确练达,还透着作家对自己家乡的一种自豪和热爱,让人服气的不得了。再比如第二部《红兜肚》第9页:“侯月娥折叠板正了揣到怀里,掖严实了要去马家找兰兰,还要挑拣个清静茬口,还要绕到村子的东北角再去豁子家,还要藏个一搭眼看不见、一找就能找着的地方。”读着这样的文字,仿佛自己就和小说里人物合成了一体,一系列动词的使用,不由自主地让你和她一起完成了要做的事情。

小说中,人物的对话,有时就像在耳边聒噪争吵,当你刚要起身拦阻时,忽然地又化成了柔声绵绵,若续若断,不知不觉间渐入佳境,倒让人分不清书里书外了。

记得有一个作家说现在的小说没发看,除了对话就是对话,几万文字连句描写都没有。《运河湾》不仅有描写,描写的还让人连连叫绝。比如,第四部《遗腹子》开篇写到:“运河上涌起春汛桃花凌的那天,县城里多了一番骚动,先是漫天卷起黄云,接着就刮起了黄风,黄风里还夹裹着臭气。臭气跟坏鸡蛋味道差不多,呛喉咙,噎喉咙,甚至还有些辣喉咙。黄风是突然出现的,一出现就铺天盖地,涌到县城大街上还打起旋风柱,旋风柱满街跑,趴到地上也躲不开,关上门窗也躲不开。”散文一样优美的文字,描写的出神入化,如临其境,我有时真佩服作者对生活细微处的洞察力,朴实无华的语言彰显的却是浪漫炫丽的色彩,恶劣的天气,恶劣的环境描写,铺垫着暗示着恶劣的时局,作者对文字的调动看似信手拈来,用心揣摩又觉是神来之笔。

作家在后记中说,《运河湾》“以清末侯家先人巧取官地为起始背景,以抗战胜利地方政权建立为止。全书以官地的命运为转承轴心,通过丰厚凝重的历史积淀,鲜明独特的地域风情,以及人物性格命运的起伏迭宕,勾勒出一幅荡气回肠的人物群像。”当说到人物时,作家又有了下面的几句话:“一如麻五和马二梭之死,一如固执地认为炸了日军兵营就可以拥有官地的侯登仓,一如为爱先死的白面瓜,一如借尸说话不知疼痒的丁玉树,甚至包括凡俗莫辨又生死不明的紫云寺马耙子。”读这样的文学,时时处处让人领略着大家风范。特别是马耙子那句口头语“如是我闻”,看似简单的言语投射出不一般的禅意,让人哑然失笑后禁不住敛容深思不敢戏言。

最后,借用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当代著名作家张炜先生的一句话做结:“陈进轩是我熟悉的作家,他深谙生活之艰困坎坷,全身心沉浸于自己的文学世界,几十年笔耕不辍。他的百万字长篇小说《运河湾》,读之荡气回肠,掩卷悲欢难抑,可谓紧扣时代心弦的力作。”

(作者补记:陈进轩先生的启蒙老师是我外祖母村上的,而我读大学时的班主任老师,又是他的学生兼文友,算起来我应该是先生学生的学生。凭着这一层关系,带“毛病”的语句没找到,反倒处处溢美,怎么说都得是“为尊者讳”,或者是爱屋及乌。好在有“作品怕细读”之说,那就留待方家读者剥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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