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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知然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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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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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湾》品读札记(人物篇) :马二梭与白面瓜(1)

对于《运河湾》这部四卷本长篇小说,最有感触的就是书中人物,其形象之鲜活,性格之独特,命运之波折,再加上作家老辣独道的文字功夫,真可谓一惊三叹。“惊”作家与人物是那样的熟稔,以至于了了三五语,人物便跃然纸上,似乎呼之可应。“叹”的是原本平淡凡俗,原本与人无异,原本嬉笑如常,忽然地面目全非了,忽然地顶天立地了,忽然地情爱凌峰了,忽然地生死两茫茫了。应该如此?只有如此?必须如此?或者干脆怨恨作家绝情?想想又都不是。

我说的是马二梭与白面瓜。

马二梭与白面瓜都不是书中的开篇人物,尤其是白面瓜,落幕舞台上早已没有了席次。可就是这样一个中途退场的小女子,却偏偏风一样雨一样,于无形中现有形,于模糊中现清晰,于遗忘中现身临。读了让人揪心,让人叹惋,让人念怀。终至要掩卷了,她还在身边,还在蒿草丛里,还在波涛中。向你挥手,向你摇头,向你示意,然后喊一声:“马二梭,忘了我吧!”

忘了吗?没有。读者没忘,马二梭更没忘。

两个人的相识起始于一次求雨祭祀,马步正的祭火头,扮演哭婆的正是紫云寨废人豁子女人白面瓜,一个人人都可戏耍的俊俏小媳妇。祭火头从井里提水,水浇到哭婆身上,哭婆要呼喊“下雨了”。“雨”中的哭婆浇湿了浇透了,该鼓该凹全有了,一街筒子男人忙着磕头忙着看景,豁子不看媳妇看猪头。猪头是祭品,祭品归哭婆;哭婆回家紧着换衣服,豁子紧着添水烧火煮猪头。于是十七岁的小男儿马二梭登场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至亲至爱就此拉开了帷幕,废人豁子倒成了旁观者。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站着,上身靠在隔间芦苇箔上,两条腿倒腾着搓来搓去,飘荡着的目光忽儿落到豁子的腿上,忽儿又望着门外,最后盯着的是白面瓜的脖子。白面瓜扬着手抓挠脖子,忽然又惊了声地说:“马蜂,马蜂,豁子你快逮住呀!”豁子摇摆着脑袋找马蜂,找到的是窗棂里扑进来的光柱,光柱里有跳跃着的浮尘。豁子说:“哪有啊,没有,有马蜂会嗡嗡。二梭你听见嗡嗡了,没听见吧?”白面瓜吃吃地笑,说:“就有就有,刚刚还在脖子上咬了一口,这会儿还热辣辣的疼呢。喂,我说门神爷,别光站着卖呆呀,你也帮我找找看看,别是钻到领子里了吧?”

二梭看到的是领口里一片亮晶晶的白肉皮,白肉皮上还有一层隐隐现现的绒毛毛,沿发际下来,有一颗圆浑浑的豇豆粒一样的小圆骨鼓出来。再往下就是收拢起来的一道波纹,波纹慢慢凝结成丝线,丝线变成了脊梁缝。他又把目光抬起来,手指头抠弄的是苇箔,抠弄得喀巴喀巴响。

白面瓜还是吃吃地笑,说:“怎么了,丢魂了?”

二梭含混地嗯嗯着,无所适从的手从苇箔上揪下一节黍秸篾子,篾子落到白面瓜的领口里。他甩动着长长的胳膊走出院子,走到门口时,他还在栅栏上踢了一脚,高昂着头像个刚挂了套的驴驹子,嘶鸣着向村外走去。】

以上算是序幕。接下来呢?接下来自然是去了该去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先去一个后到。

【二梭在沙丘上坐下来,先是揪了一节紫柳条,噙在嘴里,又一点一星地揪扯紫柳条上的叶子。他隔着紫柳棵子望西天边,又偏了头又望村子,果然望见了一团白光。白光是贴着茅草叶子滚动的,有一股凉阴阴的皂角水的味道飘过来,跟着是一串咯咯地笑声。白面瓜应约来到上次逮鱼的地方,她摁着紫柳枝条拂弄二梭的头发,说:“人小鬼大。真看不出来啊,小屎孩也学会勾搭栏杆了。哎,二梭,我问你,你是跟谁学的?”

二梭的脸突然红了,胸口里像塞了大把的茅草,气也喘得短短粗粗的。他看见白面瓜换了衣裳,蓝花格格的褂子脱了,换上的还是那件月白色的汗衫,领口下边掉了一个扣子,胸口鼓得老高。他把嘴里的紫柳棒儿吐出来,跟着又抓了一把地上的落叶,抓到手里使劲地攥,仿佛落叶里有他的决心。他说:“你不会坐下啊,你晃荡得我眼黑。”白面瓜故意绕到二梭对面,她用一只脚别住二梭的腿,她还拿褂子角戳弄二梭的眉毛,笑着说:“二梭子你看准了再说话,明明是白哗哗的,你偏说黑了。你说,哪里黑了?”二梭扔了落叶的手又举起来,这次抓住的是白面瓜的手腕,白面瓜趔趄着坐下了,坐是坐在二梭腿上的。

白面瓜骑在二梭的腿上,年轻小男儿的腿急索索地颤抖着。她能看见二梭的眼神是游移的,游移的眼神里是两颗刚刚退净绒毛毛的青杏,生涩的浮光被一颗不安分的心鼓噪着,看着像是哀求。她打消了继续取笑的念头,说:“二梭子,你不该这样,你还小,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你一进栅栏门,我就知道你是要约我,你约出我来又能怎么样?我本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我本该不搭理你的,可是,我还是来了。说吧,小屎孩,你是怎么想的?”】

序幕拉开,没有台词,只有幕景。幕景是蒿草紫柳繁茂的村外,没有人迹,甚至没有鸟鸣,四周一片静谧,而太阳就要落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氛围,不应该做些什么吗?然而他和她偏偏没有按该有的进行,他和她就那样一直坐到月明星稀,然后他和她相拥着到河里洗澡,再然后,他和她各自回了自己的家,而洗澡还是隔开一段距离的。

这就是马二梭与白面瓜的第一次约会,约出来的是别一番滋味,滋味经了雨露,越发地浸润到心田里,犹如湿润土壤里埋下的种子,芽是非生发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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