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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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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聊木心十年|高若栋

原标题:《寒灰中掬一捧赤忱——阅〈木心遗稿〉》

始自去岁(2021)末,我便获悉了这部书即将面世的消息,于是开年一月预售时即早早订购了一套。却不曾想一段时间后上海三联的朋友又赠予了我一套,且直接邮来了广州。早在二月我自川赴粤收拾行李时便将这部书随行携带,而今我的桌案前赫然放置着两套《木心遗稿》。

我想,有必要认真些一读。

十年,自木心辞世到而今在不知不觉中竟已过了如此之久,我对其的印象几乎还停留在《云雀叫了一整天》和《素履之往》中。那个穿梭大西洋、伦敦、法兰克福与纽约的优雅身影已永远的归于沉寂,融没在了艺术与文学间。

直到得知这部书的面世,才恍然在我的思绪中掀起了一阵波澜,原来岁月真是一晃而过,木心辞世之际我年方八周岁,对于白驹过隙的概念从前停留在字词的空洞,此刻有了具象化的震撼。

特殊的时代、特殊的经历、特殊的时光与特殊的一生,都是其特殊文笔、特殊感慨的形成原因,这一切为读者塑造着其特殊的性格与形象。年少时,我读木心的诗歌只感觉优美,这种优美大抵是指口语朗读时的温润感和一种能够理解与审美上的舒服。

后来中学时代,我揣摩于其字里行间的西方皮囊与东方骨相,交流与共鸣,这种类似宏观宽泛的感知却能够在他的笔下触及一二。到如今读这部书之前,我能够模糊性的判断到我将交流的是一个拥有优秀美学素养,在绘画、文学、诗学甚至史学都能够信手拈来的灵魂。

很可惜,我只懂一点文学,其余概不精湛。便如此,翻开了第一页。

(一)

这套书有三本,我按照先后顺序这种最老实且常用的方式来阅读,自然本文也就聊分三段。

在阅读一本书时,我往往有着先看目录的习惯,其中精致或有特点的标题名常常能够吸引我部分兴趣,略有不幸,这本由于是遗稿的缘故,目录仅以数字作为序列编排,失了些玩味之处。

还是一贯的风格,理性、理智,蔚然之风穿我门庭,当年初读《上海赋》时便有此等感受。很精致,细腻而流畅的质地,市侩俚语等下里巴人的话和阳春白雪之词都能够以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进入文本。相较于以往木心的著作,这本由后人编撰整理的稿件显得稍微分散、随性了些。类似日记的样子,却又较日记的模式范畴与内容涉猎更广。

用出版方的简介表述便是“这批遗稿的内容,宽泛杂多,不分章节,随写随止,殊少完整的篇幅。其中包括人名、账单、书单、目录、信稿,偶尔信手勾画简单的书籍设计,还有他自己的墓园。读者熟悉的俳句、随感、旧体诗、自由诗,约占半数,其余部分,介于杂记、备忘、叙事、忆旧之间,状若自言自语,不同于他已面世的所有作品。”

编者在序中以尼采、卡夫卡、加缪等人的遗稿作品为例来阐释了此书,我私以为是恰当的。

开篇第一段用了不大的篇幅讨论了些关于“潜意识”的内容,东西方对于其的了解方式与维度在这里被叙述了些。其后的厚度里,还提及了包括生命、宗教、科学、自然等等方面,甚至聊到了康托尔(Cantor,Georg Ferdinand Ludwig Philipp)、希尔伯特(David Hilbert)有关的数学等。

与木心最早进入大陆和其生前的主要作品不同,遗稿的重点在于“稿”,其生前所留下的文字被原封不动的请进了书中,做个比喻,假使之前的作品是直接叙述将自己的故事告知读者,或将自身的观点与审美理念传播而出。而现在这本遗稿则是一座未被开发的矿山,需要读者去挖掘其中内涵,各取所需。不同价值观、不同文化层次包括不同阅历的读者自然挖掘出的东西也有各不相同的地方。

故此,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在此处应该体现尤其明显。

那么我挖掘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在看完书后开始了自问自答。以上枚举的内容我均不太擅长,相较而言我更关注的仍然是木心长期以来给予人们主要印象的方面。诗歌、中西文学、上海、哲学逻辑与其生前引以为傲的绘画艺术。(在纽约期间,木心的画作就曾以二十万美金的高价被购买,其本人是二十世纪第一位作品受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画家)

“在艺术上,题材无可无不可。如果在艺术上计较题材,那是在计较艺术以外的东西了。”在书中木心这样写到。艺术的思维理应是自由的,范畴是用来区别种类和流派,而非制定框架打造一口所谓规范的天井。

这一句话,是独立出现在一页的上方,没有铺垫,没有后续。就仿佛是忽然间激发出的感慨与灵感,偶然得之,然后木心匆匆提起笔拾起身畔的本子记录了上去。

这类的句子和成小段的内容,在此书中屡见不鲜。在其过去的一些著作如《西班牙三棵树》和《鱼丽之宴》中也偶可见到,我初次接触这般语言习惯时只觉得惊艳,后来时间长了,习惯了这种可口与入喉的顺畅。

“文学,如喻作药,也只是供长期内服。那种一时外敷的文学的药,其实是化妆品。”读书以修身或读书以悟道,古往今来阅读文学作品优化修养都是一件漫长过程的事情,从不曾有一时跟风阅读一两部著作便自觉内在殷实的事情。

化妆品是短时间改变容貌的利器之一,而长期调理的补品才是升格内涵的坦途。木心的观点中指出了两者的区别与差距,但却不曾直言两者的用法与好坏。这大概就是其高明之处,将理解与剩余的判断的权利留给了读者与后人。

我私以为两者皆可使用,长读经典以岁月更迭为伴是必经之路,而用作短期装裱修饰的时下潮流文学或流量产物也可付之一读,在延伸文学长度的同时,兼可拓边些文学的宽度。

“真理,终将成为一己的隐私。”于我看来,与荀子提出“人性本恶”之观点和西方部分哲学流派的视角略有类似。人们在幼年时光或多或少都会有着出于好奇之心而对周遭事物的各种行为,扯断植物的花瓣或根茎,用脚或手乃至使用工具如捡拾树枝、石头等等来“欺负”蚂蚁等昆虫生物,这些自然是不能怪罪于幼年的儿童,但究其原因是什么推动驱使他们此等行为发生的呢,是好奇心即是本性。

随着学习、受教育以及时间的更迭发展,人们逐渐在约束自我的天性并在诗书礼仪中被教化温良,但本性的问题终究会随着世事的变化而存在,“真理”的定义就成为了其中一个溃堤口。

“真理”究竟是什么,解释权、定义的能力的赋予,与公与私之间的博弈,成为了凌驾于世俗却又无比世俗的命题。

对于中国古代文学的发展与内容,木心同样有着许多自己的见解。“王实甫比关汉卿更懂艺术。”“柳敬亭是自觉的艺术家。”甚至对于宋元词曲的发展,出于音韵唱法的思量,木心也发表出了看法“汤显祖、孔尚任、李笠翁、王实甫都太唯美,一味美声唱法,自己限死了,所以写不深、不切,也不敢直白。”

“沈复,倒是差不多自觉的,所以每有修培特的味道。”

在木心一首颇为难得的古体诗里,用典和意境的穿插感读出了些许明清之味。且选部分,“仰古柔情生侠骨,俯今剑胆慰琴心。域外行藏韬晦计,个中况味逍遥津。”

幽默风趣与稍显的滑稽感偶尔出现在文中,“脑子可以共用,心是私有的。”、“一个清早,但丁苏醒,敲了七下钟,天亮起来,史学家把这回事叫作文艺复兴。”在文学领域内,尽管木心曾多有涉史、中年论文等也交叠出现,但他的本质在我看来,依然是个诗人。

“可分阳刚、阴柔、豪放、婉约的艺术,还是二流的。一流的艺术分不了——莫扎特、莎士比亚、希腊雕像,阳刚豪放也不是,阴柔婉约也不是,这,就是了。”

这句话使我个人产生的感慨最为之剧烈,优秀的诗人与作家不也是如此吗,多种类多层次多范围的涉及内容创作,或许真正优秀的艺术家并没有那么多附着的标签与符号。他们有着自己的流派,叫做本心。

在木心的世界里,他将艺术看得很重,他及与他类似的艺术家们往往如同清道夫厌恶尘埃一般眼里绝不能容下艺术的败笔与低俗和明明能够避免的失败。

“假如由我立法,凡判五年徒刑者,可以去看一场蹩脚电影,就抵消了——每次从剧院出来,总这样想。”他当然不可能去立法,但艺术家确拥有判断艺术的权利,一场蹩脚的电影可以看出木心的部分完美主义与理想国度之丰满。

他曾说自己是个略有悲观的不那么幸运的人,同时在思想上他又是幸运的。

清高、孤独、思考构成了木心的一部分形象。他有着一定值得骄傲的学识与资本,他享受着独处带来的快乐并习惯于这般生活方式。他曾说自己有两个孩子,文学和绘画。在纽约的时间里,他曾记录着在平安夜的晚上谢绝了所有宴请和邀约,独自度过。

既是一个曾蒙受苦难(精神和现实交迭)之人,又怀抱着充足的热望。他曾略带讽刺性的写有一段“几凡学者、教授,在明窗几净间写些不明不净的东西,出书时自序道“抛砖引玉”,于是一地的砖,玉在哪里?况且,引出来的玉,未必佳,佳的玉是引不出来的… …”

木心在手稿中不乏有提及鲁迅、张爱玲等人的片段,在我的阅读中恍然发觉他的部分犀利评判与摘指颇有些鲁迅的味道。诸如:“为什么地下车中男人看报,女人看小说,因为男的参不了政,女的得不到爱情。”、“洁癖之女,尤喜男中之尤脏者。”、“二十世纪中最骄的几个天之骄子,不过是自己假装要自杀,叫世界殉葬。”以及“与人相处而感到孤单,是恶性的孤单。独自生活而感到孤单,是良性的孤单。”等等。

上海,这个地名在木心的人生与思考中占比很重,应该超过了纽约以及一系列欧陆的经历,甚至与故乡乌镇不分高低。从第一稿本到后续的许多内容里多有提及,很特殊性的给予了这座城市相较大篇幅的描写。

是眷念还是回忆?或者说木心不断的回首不断凝望的是他的青年时光与最为难得的人生经历,或可更站在艺术性的角度去理解,上海滩的一切、二十世纪中早期的上海滩的一切,被这位作家付诸了最为细腻的描写。

如果说整本遗稿中零散分布的感慨与心得是无数风景各异的画作,那么名为上海的这幅大作应该是幅肖像,又或者说是木心认知里那一块地方的群像。

“各路小贩每日按着既定的路线,缓缓吆喝唱喊着巡行而来,市民们不看钟表也心明着时辰之移展。早晨,上班上学上工之前的叫卖声是年糕、烧饼、油条、脆麻花,尤以擂沙圆的“擂”音,雄浑的男中音长长地… …糯米团子滚足了炒得喷香的黄豆粉,而街角的粢饭、豆浆、馄饨、面条、小笼包子、酒酿圆子… …”

在木心的笔下很形象的将这一些列生活场景市井油烟一一托出,他是生活在那个城市的人,是在热爱生活笔触细节的文学家。“每个小小的摊,都给你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摊主再老,再难看的脸,都能对顾客做出一色甜静的微笑。”往往一位作家的笔下内容反应着一位作家自身心境与待人接物的判断逻辑,而就单单一位作家而论,其随着时间推移写下的作品风格调性也会有所偏差与更改,木心留下这篇遗稿的时候大抵早已离开了上海,离开了他所熟知所经历的那个特定年代的上海。但温和与充盈着烟火气息的文字却被毫不吝啬地使用了。

淮泗以南,更在长江以南,无论是历朝历代的行政辖区划分,亦或是地理学意义上的区别与文学作品里的定义,木心的出生地都是绝对的柔美江南。乌镇还出过另一位优秀的文学家便是茅盾,我一直相信一方水土养一方之人的概念,东南多才子佳人,大概便如斯。

无粗犷、无瀚海秋风、无石壁尖锐无雪国百丈。

大部分作家的特点都是鲜明可寻的,如一场文坛的筵席上菜品各异丰富罗列,有偏爱牛羊盛宴者,有清粥小菜与炭烤皆宜者,而木心则是那位不染膻腥善使刀叉的安静之客,时不时饮一口手旁的咖啡。

木心的文字永远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姿态呈现,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其相片,那张大抵是在大洋彼岸的时期所摄,端正得体、工整的西式装束外套内是搭配匀称马甲、衬衣,理性独立的先生连袖扣都是光洁的。并非一定宣传这般着装的方式,而是感慨于艺术家怀有的对于生活仪式感与尊重和热爱。

仿佛宗教话题与艺术文学有着难以分割的关联,《关于宗教、信仰、神的资料》中谈及了些,木心笔下所钟情的几个名字诸如“费尔巴赫、萨拉姆、W.海森伯、黑格尔等等”学科跨度不小,但似乎都能够在他所想要表述的内容中出奇的拥有共性,或共同讨论。

“印度的佛,在最高意义上,与人已不成比例。”、“耶稣与人是最合度的,耶稣的魅力就在这个合度的微妙的高低程式上。而《旧约》中的神,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已一次再次成为天文学理论冲激。”在读到这里的时刻,我恍惚间发觉了一点,即是木心与我们都存在着类似的好奇心与对已知知识资料试图融合的心理。

“文艺复兴”这一无数史学家、文学与艺术从业者孜孜不倦的研究课题,木心也同样充斥着非凡的兴趣,与之同时展现着其独特的领悟力与视角观点。从《琼美卡随想录》到《文学回忆录》,仿佛在他的字里行间一旦涉及这个话题,便必然是饶有兴趣。

木心本身并不是某个宗教虔诚的信徒,也不是持有激烈反驳意见的狂热分子。在漫长的时光中他以个人阅历与积累为基础,不断地调和自己内心的看法与历史上曾发生的论调,并稳持在一个平衡点。这个平衡点的名字或可叫知性,是确定、否定、再确定、再否定的不断循环下的结果。

第一本阅读完的最后,我始终在意的还是其中夹杂的包含散文诗、诗歌的内容。《蜜蜂纪念章》从中可以独自望出些东西与感觉来,“巡逻艇开过来,船撞翻了,人落水了。”、“近八千份英国的友情,他表示满意。四十六岁的生日未过,他等待判决。”、“健康使人麻木,而且偏激,病弱才使人灵敏而公正。”这些近乎随笔方式的文字拢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完整的叙述故事,拆开来颇有些口语诗歌的感觉。最后的收尾挺精炼“见人就谈,天南地北,好奇见闻。”木心的诗往往会给读者带来两种情况反馈,要么如《从前慢》大众都易理解,乃至发展成广为流通,甚至还被有心或无心者二次加工来使用。要么就是较为晦涩,千人千种理解和看法,然后谁也觉得谁都分析不对。

这一首大抵偏于后者,读到结尾的瞬间,我脑海里想起了木心曾知名的那句“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二)

“文笔,汉语词语,意思是文章;写作技巧;泛指文体;文章的写作风格。”这一段是字典与百度百科的官方释义。当代许多年轻人、文学爱好者和一部分作家都喜欢聊聊这个。这种理解和分析难以统一,反正都是非客观的看法,所以我更喜欢直接些,谈感觉。

翻开第二本,排布与内容模式差异性不大,但或许由于已经读完第一本的缘故更熟悉些这般记叙方式了,所以这一次翻页的次数就快了许多。

自多种视角望去,可看见其文;从多番体悟获得同频共振,可看见其人。

木心的文字予我的感觉是奇妙的,这个形容太笼统了些,更细致的讲应该是似曾相识,或者是某种感知的其他形式再现。早在《哥伦比亚的倒影》一书中我便对这种灵透、温和的文字产生了好感。木心的笔下并不是全然纯粹白话的,但又不能说他不惯用白话,这种表达口吻应该是民国年代生人特殊喜爱的叙述方式,古文典籍的堆积加之其艺术成分的渲染,西方文学像是一顶精巧恰当的冠冕不偏不倚地戴在了木心的风格上。

或许现如今人们会类似我一样用如此一大段冗长的内容来修饰表达这种感觉和风格,而多年以后历史或将给予一个简而易懂的名词来概括之,“木心方式”。

陶潜,更模糊版的陶潜,或一部分的陶潜。

我终究在阅读中解开了这个似曾相识感的疑惑,木心的描写感觉与千年前那位随性洒脱、自然亲和的先生颇有些共性。“竹林七贤没有一个是学者教授,所以称得上魏晋风度。”、“水岸人家 芦荻萧萧 晚餐的灯光”、“生之乐事无过于春野池塘边滔蝌蚪。”。这些句子中所展现的恣意无拘束、恬淡以及或有或无的隐世之心,在意境上与那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潜何其相似。

对了,“意境”这个词是除了“感觉”外我最爱谈的。

家世的类似,或许也成为了陶潜与木心间的一点共通的影子。陶渊明乃陶侃之后魏晋名流出生,木心的家世在其不少著作中可窥见,民国时代孙氏既是望族书香门第又是工商之家。这些背后的因素间接性的推动着两位文人的成长与文学观和风格的塑成。

其中遗稿里最令我感慨的一句莫过于“此心有一泛泛浮名所喜私愿已了,彼岸无双草草逸笔犹叹壮志未酬。”这与《归去来兮辞》中那般特殊际遇,直面浪潮后现实与理想的纠葛之感觉,几乎无所差别。以及其他的不少作品中,木心是一个充满艺术想象的文人,实与虚中来回遨游后,他取之于实而后构筑了一个理想中的城市,自己居住其中。

他仿佛理应就是一个城市里的人,他属于理想国与都市,不论上海还是纽约。这位乌镇出身的公子保持了一辈子的气度与气质。

木心挚爱他所爱的作家们,仿佛情人,胜过情人。

“韩波开了一条路,他自己也走不下去,何况诗才远逊于韩波者。”“韩波作为诗人是半成功不成功,作为一个人是全然失败的——我爱他,充满同情怜悯,他是堕落天使群中的天使长。”这是他纠缠与心思细密的爱。

“我喜爱明亮高爽,而在阴暗潮湿中也写作不辍。”、“托尔斯泰的《复活》,写女监的那些篇章,我佩服得满心欢畅。”、“《红与黑》,真真叫小说。”、“福楼拜有多种高妙文体,我最喜欢他写《一个简单的心》的那种,真叫炉火纯青,已经是诗了。”“《玳丝》只写一个女人,伟大,哈代伟大。”这是他直接而澎湃的爱。

“读者的信,天上的星,作者最好像一湾新月。如果作者是圆月,星子们就暗淡了。”、“我用沉默积累起声名,终于喧嚣四起。我成功在其次,我要的是读者的成功,愿他们光明幸乐。我的文章比不过海,只不过一带不太长的沙滩,而你们可以眺海。”这是他对读者和后辈充满寄语与和蔼的爱。

朋友曾对我说过,一个懂爱的作家能力绝不很低,我现在想来,此言不虚。

在遗稿中,不乏极其简短的小句子或罗列的一些内容,我最感兴趣的有三样,个人感叹、美食、稿费。

“艺术家必是孤独的,不是家孤独,是艺术孤独。”、“我与叶赛宁争,谁是最后一个田园诗人。”“和,是双胜。”这些字符组成的背后都是值得揣摩玩味的。

他写“我再也不会像尼采那样写作了。”、“我再也不会像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写作了。”于是他成为了独一无二的木心。

“雪地无痕,邮差没有来过。”这一句我晃眼扫过差点以为是《从前慢》的后续。“哀与乐没有中间地带,非哀即乐,非乐即哀。这般具有哲理性的句子,在书中常有目睹。

“中国,我的童年,一个家族有一个家族的咳嗽声。”他这般写到自己的过去,笔触从容,而沉重。

他写“美色与美食同出一源,画家莫奈在画布上烹调,在厨房里作画,印象派画家大吃其色彩。笔触,点和线,块和面,吃的杯盘狼藉。米勒的小面包,梅里美的炒蘑菇,塞尚的腌鳕鱼汤,剧场世家特里家族的烤猪肩、焖羊肉、洋葱。”形容是妥帖的,而所涉及的美食更是吸引我的,在阅读的当下是个深夜,我因此而吃了顿夜宵。

有的篇章内是单纯的类似表格的景况,有的记录文章名以及其字数,有的则是稿费金额。如《今阳秋》5000、《寡妇的房子》1500、《永夜角声》3000、《法兰西备忘录》5000、《浮士德的哈欠》5000等等,这是指字数。

中报《东西风》中,他的《西邻子》、《出猎》、《从前的上海人》、《水面清月》、《都尔耐》等等有所发表,60至120美金不等的稿费悉数有所记录。

诸如此类的数据与信息,在他生前的著作内是不曾读到的,在遗稿内所有和生活息息相关的元素拼凑成为了一位完整的木心形象,我阅读时,便仿佛能够看到他在写时的画面。故此,这部书确实是一种很好的纪念,斯人去远,文字永恒。

幼年时代嗜读书,其中不少的古代文学经典成为了后来木心随手催动辞藻的底气。为西方之人写中式挽联,是木心曾做过不止一次且认真完成的事情。“念浩劫方休风尘分驽骏笑拔看吴钩筹谋共剪西窗烛,悲大哲永逝泥沙混鱼龙仰叹夺灭犀灯溟茫独归北斗星。”《挽胡塞》、“半世东旅曾经沧海处处水,一夕西归除却巫山时时云。”《代尤丹撰悼大卫K》

遗稿中的木心是碎片化、生活化的,他有血有肉甚至血肉丰满毫不模糊。

雅与俗,东方与西方,以及自身的经验与观点之谈,这些都被融汇进了无数的故事或段落里,在遗稿中格外鲜明。五四运动是1919·5·4,而木心是在其后八年降生的,算是受民国五四余波影响的一代人。

近几十年来大陆把民国知名的大小文人近乎都挖了出来,有的吃透了,有的正准备吃透,而如今这本遗稿却把木心直接表露了,他的文字,或是遥远时代的最后钟声。

在他看来,“自五四新文化以来,论才华,唯鲁迅、张爱玲二位。其他芸芸众士以成败论英雄,而要说才华,那是干净没有的。”木心的话很直白,且主观,但却是值得一听的。他的绘画早年受林风眠影响不算小,文学则是自由发展,而作家往往自由发展时唯二的变数就是时代和本心,而本心又是受时代所影响,所以说到底变数仅有一个,时代。

文人的孤直,文人的自信,乃至所谓的文人相轻以及社会上长谈及的什么文无第一等等。看作家争辩乃至吵架实则是一件享受的事情,饱浸文墨之人的伶牙俐齿都是充斥着些教义的。木心的评判方式,很符合那个时候。

“十九世纪的文学家写的都是富的、贵的、中产阶级的人的心理世界。”当我怀着这样的疑惑去览视了一圈清晚期我国文学家的作品时,大概的确如此。哪怕到了二十世纪初,林纾、王国维、刘师培、辜鸿铭等还大都如此。

而中西之间的参差与差别,艺术文学或饮食住行,木心都是有发言权的。《米饭山》一文很巧妙的引出了些更深的内容。“陶潜性嗜酒,我性嗜饭。盖好酒难得,好饭亦难的。水、火、器、时,配合得好是胜利饭,不当,则败饭。孙起孟,爱好:吃饭,米文化,东坡,剑南皆嗜粥… …”先是以此为引后又谈论起苏轼、陆游等人为例,而与西方饮食的对比则随之而至,“我以为中国江南的文化是米文化,而世界流行的快餐文化都是面食的麦粉文化。这个米文化、饭文化的奥义是西方智者所不能参透的。即使是在中国,天天吃着米饭,也只知其饭而不知其所以饭。”

其实,我私以为文中的“饭”可以是米饭,也大抵可以代指些别的,洋人悟不透,国人亦不知,多少优秀的瑰宝便以朴素之姿,久久卧藏于生活中。

“雅俗共赏之谓,重在雅赏,才经得起俗赏而不被弄俗。如偏于俗赏,则为雅所不取。雅之不存,俗将焉附?然世之谓“雅俗共赏” 者,奚俗人也,彼何知雅者何以寸雅不让、疾俗如雠哉?陶潜、倪云林庶几雅人矣。”

“快乐的代价可以使你闻风丧胆。”什么是雅,什么是俗?木心的解答方式是将真切的现实抛给人们,正如第二本中夹杂的一句“月夜的庭院真美,这时,我已七十三岁。”

雅的含义是景致、时间、真实与直面尖锐,俗的含义与之相反,以此类推。

(三)

类似树洞、或者某一处可以畅所欲言不受教条与条条框框绑票的地方,读开第三本,我认为这本遗稿大概对于木心的部分意义便是如此。

儿时出生江浙水乡,青年时代闯荡十里洋场,中年的许多时光都被献祭给了沉默,八十年代而后去了大洋彼岸,再归来已是苍苍白头。人生幕布掀开,只转瞬的光景,潇洒公子变为了衰老的绅士。

对于不少事情,他的许多意见与看法观点在遗稿中体现可谓淋漓。

貌似民国时代的文人都有着一种如同春秋百家之际热衷于参与社会探讨和热点话题的议论风潮。读木心的一些段落,仿佛其不在二十世纪的纽约与二十一世纪的中国,而是宽袍大袖手持笏板或操起卷轴的稷下学宫先生。

在阅读时,一旦脑海中接受了这种比喻,接着读下去就理解共情许多了。

“区区者一不为津梁,二不竖浮屠,大抵手如萧邦,结局如贝多芬,中间颠沛流离于东西诸子百家,惫矣甚。”感慨之词是一个久经社会浮沉,眼望东西浩瀚的人的结晶性质的孤独。

“苏珊·桑塔克就9·11事件批详了美国的外交政策。《纽约客》以“政治上不正确,罢黜了苏珊·桑塔克,这是美国的错误的外交政策的继续。将来若非《纽约客》向苏珊·桑塔克道歉,重新隆重聘请她,否则美国的前途是危险的。”这是木心深埋在书稿中,关于美国某一政治事件的讨论。

相较于直接点破的锐利,更多出现在木心笔下的观点大抵都是以钝角或带有弧度的方式呈现,他喜欢且擅长用艺术角度来隐喻或表露些东西,这一点与鲁迅相异,却也有相通之处。

我初次见识到他这般笔下出招,可追溯到好几年前翻阅的《伪所罗门书》里。

“拉丁美洲文化像风,风是没有界限的。俄罗斯文学是一条棉被,先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它,然后它包着你睡到天明。台湾,裘马轻狂的绝望总比竿路蓝缕的绝望好。台湾,绘画有裸体的,文宇也可以是裸体的。新加坡,已经错到鞋子穿在袜子里了。美国多用幽默感,少用正义感。中国,文艺腔… …西方是英雄崇拜,东方是偶像迷恋。苦中捉乐,要会提住乐,才不是白受苦。美国的实用主义,俨然是一种动物哲学。在美国二十余年,喝过两次可口可乐。”

形象与抽象,两者之间的定义从不曾冲突,只是在我认知以来能有效拿捏使用的人很少,木心算是其中一个成功者。对于全球各地区的文学概况判断与躯体勾勒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在一小段字数的范畴内以闲谈的口吻脱出,更是不易。

而且,文学往往包括文学,却又不止是文学。

“举东西方两个人物为例。陶潜,巴赫。陶潜的诗文,南朝是不被重视的,当时以鹿言浮华为时髦,这倒是历代“时尚“的必然特性,而怪的是刘勰也只字未提陶潜。钟嵘将陶诗列为“中品”。萧统虽是第一个承认陶潜为大诗人的“先知”,然而也没有透彻地中肯地理解陶潜。到了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孟浩然、柳宗元等才淹然铺开对陶诗陶文的赏慕。南宋陆游还知道自己不能造陶诗之微,苏轼差劲了,逐首追和陶诗多达一百零九篇,已经是存心不良,更且自诩“不甚惶渊明”则实在今人惭惺无地,苏轼在这种地方是极恶劣的。”

从前读史书,或单纯的阅读文学著作大抵都是按照历史发展顺序,以时间脉络为核心而进行的。先秦后继而两汉、三国魏晋南北朝等等,木心却偏爱采用随意性的节选性探讨,在遗稿中不乏此等篇章,他不是第一个采用这种方式的作家与诗人,我私以为他是运用这种方式最为优秀者之一。

当然,附着而来的出现一个弊端,对读者文化素养与积累要求稍有门槛,这也正符合了先前我个人对这套书的判断和定位,这座具有纪念价值和待挖掘勘探的优良矿山,需要的是自备工具斧镐的攀登者,而非游人。

我并不完全认同木心对于陶渊明作品如此之推崇的看法,甚至在这段描绘中他无意识地略贬了下东坡,(贺铸、秦观为我个人两宋之际最喜爱之词人,苏轼次之,且苏轼为秦观师友)但与之同时能够从中看到的还有一颗木心敢于发表主观、思量而后的笃定之心。

能够无旁骛的笔,是文人千百年来长明的火炬。

“若徐志摩者,鲁迅耻之,余亦耻之。“诗哲之称,可见时代之幼雅。鲁迅刺徐志摩,句句中:徐志摩讽鲁迅,句句落空… …中国古文名篇,篇篇值得读,中国今文则只读鲁迅就多,还可以看看张爱玲。”

在广大的阅读群体中,不乏有敏锐的读者能够透过作品望穿些作者本身的性格与逻辑(前提是该作品确被作者灌筑心血而尽诚),如果说略带杜撰化的小说或拗口些的翻译体诗歌难度陡增,那么我大抵是占得了遗稿文体的便宜,侥幸有所观察。

执着、坚定、三分之一的优柔与三分之二的果决构筑了我脑海中的木心,他并非不畏人言,也绝不是铜墙铁壁般坚韧,能够在背后一直驱使着他的是对于艺术和文学的追求,他只论作品好坏,惟见文字与否,在书案之上、在明堂之中没有人情世故的学说,更没有诡辩取巧的捷径。

长存的想法,叫矢志不渝。

“瓦恰(Vaccha)问佛陀:“至尊人灭,证其终极涅槃时,其人到底存在或不存在,涅槃到底灭不灭?”佛陀日:“远离戏论。”又问:“圣人死后,归于何方?”对曰:问题摆错了地方。”木心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更不会是盲流的信徒。他有着自己的方圆中所镀刻的教义,在一遍遍虚妄中驳斥虚妄,于重重若雾的现实里筛选现实。

艺术的殿堂从不在某座美术馆或一本不朽万世的著作,而是乌托邦,只是每个人究其一生都在寻找,有的终于找到却不可抵达,有的失去了方向无疾而终。

而每个人的乌托邦都不一样,尊重是非强制性的规则,在中文祭炉里的信条上,写着和而不同。

什么是人生,一生究竟是怎样?所有不曾经历完整的人没有切实的发言权利,而经历完全的老者却以凋零之姿无可言说。于是人们趴在书卷上,一遍遍地去读别人的笔记,与残余。

木心的八十余年历程,是漫长的,这是时间意义上的概念,是转瞬既逝的,这则是哲学意义上的概念,兼文学修辞。世人大都慨叹于他的经历与遭遇,认为无论如何孤独一词都与之产生着绝对相关的联系,可他本人却不认同。

“我迅主张“硬译”,从理念上说,倒是非常的对的。译文俄文为中文,就要完全俄式俄化,这样才使中国读者读懂俄国。译法文,一律法式法化。“硬”是开始,熟练了就会软起来。都已分析过鲁迅与其当时的好一批文人在思想上,政治上、人生观上的明显对立,但都没有从“文学” 上看出鲁迅与其当时和现在的整个文学的理念和方法上的严重对立。

我孤独,这只是在中国人的眼里的表象,我的背后有欧罗巴文化,中亚细亚文化,乃至玛雅文化,东南亚文化… …而鲁迅,没有这个背景,而各种文化中最有力的支持我的力量来自音乐,鲁迅偏偏是无心也无知于音乐的。虽说五四时期的中国文人都味于音乐、绘画(郭茅、巴、老、曹,都不涉音乐)”

在这一段表述中,木心直言了自己的不孤独,及原因。一个人最难以了解及走入的便是其精神世界,更何况是木心这样庞大而复杂的世界。

他懂音乐,懂绘画,懂音律之所以是音律,知晓色彩为何为色彩。书稿中不曾描写,其他的著作里也没有细密提及,但我的脑海里能够想象出一副画面,木心静或者动,行走徘徊或卧于躺椅之上,不论何时何地,曲子的旋律合拍,日落或月明都可激发其灵感,一幅画作或一首诗歌,就此成型。

少年是什么样,中年是什么样,晚年是什么样,这个问题既难又不难。

一个活在世俗世界的独立个体,年轻时脑海的志向或理想几乎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世事变迁而改变,或被迫改变。哪怕在此之前这个理想扎根有多么深,有多么坚固。现实都会轻而易举拔掉,连带着生长的泥土。

而木心却不然,艺术,他年轻时就这般坚定,热爱之物便要付之终生,他做到了。不论千难万险,不论华年更迭,初到纽约时囊中羞涩,重返乌镇时物是人非,他提到的重要要求仅此一条“安心创作”。

在汉语词汇中,尤其今日的社会“理想主义”一词常常被附着以略带滑稽或调侃的感觉,仿佛坚持理想是一种莽撞不知变通的行为,便注定与失败与撞上南墙头破血流有着莫大关联。

木心就是这样行事的人,他头破血流,也撞碎了南墙且不止一次,甚至被围城般困拘其中。可留下的血终成为赤色的颜料,南墙的景况入了诗行,多年后他能够从容不迫地面对一切的风尘和繁华,这既是理想主义者的恒心,也是浪漫主义的至高体现。

我想,这种人只应出现在小说中,出现在雄奇壮丽的画卷间点睛之笔。

“我以为乌镇的自我定位的理念应当是“中国江南水乡的几个市镇之一”,而由于你们的努力,目前已达到了旅游事业兴旺发展的效应。”待他暮年归来时,一切都变了样,就他还未变。

什么是情感的优美化,什么又是精致化的描绘,我自中学阶段开始在大陆发表写诗,这些问题缠绕了思绪良久。没有解答,或者处处都是解答,不同的诗人有不同的公式算法,木心也在书中出示了他的配方。

“江南的雪是下不大的,所以越大越好。江南的人是爱不深的,所以越深越好。”所有所欲者,终不得之,所有所不欲者,机缘发生。在不曾大雪莅临的江南期盼大雪纷飞,对难以情深的良人倾注浪漫。大概在人类所有的文字故事里,太过一帆风顺都不会太吸引人们的目光,太过顺其自然都不曾化作不朽的文字,惟有逆旅之人、与大势对赌之人、与自然驳斥之人、与规律违背之人等等,他们的故事才会成为有温度的价值悲剧。

“身体朝露,文体千秋,不过我爱的还是身体。”、“你想知道魔术吗,最好不要知道,因为爱情也是这样。”、“既是宠辱不惊,辱来过了,好吧,宠过来吧。”在书中这样类似的短句时有出现,略带俏皮的表达方式昭示着这位艺术家所散发的一种与专挚不相违背的可亲感。

在第三本的713页中,我读到此处赫然看见上面写着一行话,“我静等读者来发现。”好像木心生前便知道这套遗稿的出版会发生似的,幽默的灵魂从来不会久久消沉。

“打麻将是二三十年代最盛之风,我不打,也不看。家宴、赴宴,我饮不了酒,豁不了拳,行不了令。琴,我要钢琴,家里有一架坏了。抗日战争,逃难在外省。棋,我嫌烦,学会不久就不屑博弈。书,不能持久,停停消消,不成一家。画,我爱西洋油画。”

一个喝不了酒,豁不了拳,不会行酒令的青年木心形象跃然纸上,他在热闹场中拘谨,在所热爱之物中又显得尤为热闹。我转念一想,我不也如此吗,一部分年轻人不都如此吗。书与读者的距离感,被霎时拉近了。

“陈丹青的文章,既非少林,也不是武当,乃弄堂小子之乱拳,一时眼花缭乱,无从出招还手,被他打赢了。”在形容陈丹青的内容时,所用这一段描写不可谓不是风趣略带调侃的,木心之音容笑貌与当代人之面庞表情无甚差别,他出自人海,他回归人海。

那么,他的转身离去留给了人们什么呢?我想绝不单单是一座家乡的美术馆,读到此,全书结束了。

不是戛然而止,而是意犹未尽。

早在开篇时提过,相较于丰富层出的学术类别与木心所涉猎的广域范畴,我所知晓的仅仅只有几步田地,所以能够在他的文字捕捉到更多触及我兴趣点的东西,显然具有非凡意义的。

最后,我捡出了遗稿中的两句话,我是做诗歌文学的,我想这两句内容与我有关。“唯诗,无所谓通俗不通俗。”、“文学——作家一定要居高临下地看自己的文字。”

木心是斑驳时代里,可以列举的鎏金色泽的产物。他的艺术是一幢幢矗立于海边的建筑,而那片海的名字叫庸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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