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梦”就是指断裂、崩缺、不完整的长夜,梦是理想主义的至高呈现表达,统而言之是好的,而残缺的意义则是脱胎于现实的巨匠,将这一切打碎,消磨齑粉。
那么这场残缺的梦发生于何时何地呢?答案为十二世纪中早期,开封城。金水河畔的百年东京,即是汴京。
开篇落笔于宣和年间,钱塘学子徐承茵赴皇应举,参与礼部科考。却不曾预料,正遭逢宋廷废除科举兴办学校,在大时代制度的变更中,徐承茵个人之命运毫无意外的随之波及,十载寒窗苦读的功名之望转瞬化为乌有,满腹的失意悲凉占据内心。
承茵自幼对经籍文书不甚在意,平日读书闲余偏喜丹青之术,与舞文浮辞于卷章不同,其所爱在于勾勒描摹与望及市井或山水之心。不曾想正是这个这所谓的“旁门左道”,却使其阴差阳错进入了画学。从而参与徽宗皇帝御批《清明上河图》的草创,仕途发展的思量竟也因此能够一时不遭泯灭。
而后四年京官生涯,在画局中几经沉浮,宦海波澜中徐承茵渐渐参悟着世道人心。当年初入京城门楣之少年心,渐而冷凝下来,在无数个夜晚更迭中开始走向消遣,与酒、菜、月亮和少许宾朋为伴。
因这后世名画《清明上河图》,故事在其人生的发展中出现转折,横生些许不可逆的浪漫。徐承茵意外邂逅了在图中扮贵妇装的帝姬柔福。前者是怀才不遇的贫寒画师,囊中羞涩更无尺寸勋禄傍身,后者却是稚气未脱的金枝玉叶,深宫厚帏里皇室贵戚的姿色。
轰轰烈烈,海誓山盟,有情人成眷属的传世佳话并未依照一贯思维续写上演,这最后铺垫的结局,恰历史浓墨重彩中重剑无锋的收尾。
赵氏帝姬(即公主之意)对徐承茵的另眼相待,逐渐趋于两情之间有所关联,徐借以绘画之名偷入宫禁与之相会。然而此刻是徽宗末年,森严宫规、内外宗法,以及世事变迁与凿凿现状都成为了小说结尾中两位主人公风筝断线,杳无音讯的缘由。
这一切,恍如缩影,既忽然又必然。钦宗即位,山河风雨飘摇,靖康二年数千王公贵戚宗室重臣随二圣北狩,中原板动,京畿沉沦。
一腔悲苦的徐承茵闻讯即向北疾驰追赶恋人柔福,这里是故事的终章。其追赶的结局未可知,北国风尘的身影戛然而止,就在五国城的冰天雪地之中,史籍与现实、虚构与想象、读者与作者一同的思绪销声匿迹。
全书篇幅不算很长,其中故事的纬度很饱满,陆澹园与承茵的姻兄关系、张择端的教诲、学长李功敏的交谈,以及多视角(尤其由下至上、由同时代眼光)关于蔡太师(蔡京)、官家(徽宗),甚至已故的王安石、司马光等的描绘或浅谈,都可谓是丈量该书宽度的卓越体现。
徐承茵是活的,他的存在正如而今犹存在故宫博物院的画作一般,这样的观点在我阅读完后长存脑海。有血有肉绝非极易之事,寥寥数笔的叙说中构架人物对于技术笔法更是考究。更何况这本书还贯穿于历史,既取之,兼用之,再添之,后还之。
“由此不免揣测作者的文学渊源,中国古典的经史和诗词一定广为涉猎;在国内国外求学期间一定也接受过西方现代文学的影响。”曾有见过学者用这样的一句话谈及黄仁宇先生。
我私以为,他首先是个史学家、历史文化学者,继而才是文学家、作家、小说家。这里的先后排序并非是孰优孰劣的差距分类,而是关于黄仁宇先生一生著作带给读者的感受。《万历十五年》、《明代的漕运》等中,清晰可见的是一位学术精湛观点犀利的历史研究者,先生对于明史的好些见地而今都还影响着大众。
那么小说家这顶相较而言不那么被广为知悉的冠冕,则颇带有点黄仁宇先生私家珍藏的味道。做史学的人,或许更可说无数文科的从业者们,总有些畅想与思索试图对不完整的时代或不完美的历史进行补缺与修圆。这种徘徊中略有脱离现实的影子,恰好是一部分艺术化的结晶体现。
史学家不能擅自猜想,不能轻易设想,那么放下端起的严谨后,穿上文学家的道袍,是否能够寻个机会弥补这一切。这本书,大抵就是答案。
当代没有人能够穿越回到北宋,北宋的都城风起也吹不到今日的长廊,那么联想和文字便成为了桥梁。
在对于《万历十五年》一书时,厄普代克评论黄仁宇的文字“具有卡夫卡的梦幻特质〞我个人挺认同这一观点的,且挪放到《汴京残梦》上也合适。(原文:m1587, A Year
of No Significance', for all its scholarship, hasthe surreal visionary quality of Kafka'sbeautiful and frustrating story 'The Great Wallof China'."- John Updike, The New Yorker)
关于这本书,如题,我读了五遍。是零零散散加之一起的五遍,和这本书相处至今三年有余,它开本小32,厚度不足两指,大小事宜舒服才是读者对于一本书常常携带的主要理由。三联出版的作品,封面设计很精良,购买时应当除却黄仁宇先生的名头和对故事的好奇,便是为这份精致感买了单。
竖状排列,由上至下四个字用着瘦金体,“汴京残梦”与徽宗如鹤似仙的飘逸兼凌越感完美契合。买来后拆封读到而今,才觉内容更远胜其外表装潢。
此时聊做札记,且谈一谈主观的感知。
初读时,我十五岁,年轻,很多东西都不懂,很多东西在逐渐懂的过程中。
那时内容之所以吸引我,在于“史”而非“文”,在高中阶段结束之前,我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自己即便不算事块做史学的好料,至少所爱好、将来所从事的行业也与历史息息相关。挚爱历史,所以购买了历史衍生的小说作品,这个理由算是合理的。
对于书中文字,那时我的理解完全更偏于历史感知,通常而言同一本作品能够被发掘出的内涵大部分取决于读者自身的在意角度与方向,以及读者所代入夹杂的一些东西。非作者主观欲将什么传递便能得偿所愿,阅读是以书卷为媒介双向交流的过程。
我读历史,大致有着几个阶段的变化。从儿时小学阶段受演义、史话和一系列电视影音作品的辐射,了解史学无外乎即战争与杀伐,双方规模何其宏大,战死数目多么夸张,斩获俘虏无比丰厚等等。如长平秦破赵四十万之众,垓下灭楚时汉廷六十万兵卒,淝水河畔苻坚滔天声势,这些无不是令年少的读书之人大受震撼,极易抓人眼球。而孩子的视角恰恰更多的将世界扁平化了,二元制的模式成为了那个年纪理解历史与不止历史的许多事情的眼光。
后来,对于个人人物的崇拜欣赏占据了一段时间的史观,不论是君王还是名将,文墨学士亦或是参与机宜的谋臣,仿佛羽扇纶巾就是丹青,披坚执锐便是历史。从汉初三杰到云台二十八将、南北朝二百八十余载烟云中刘裕、崔浩、韦睿、韦孝宽等等名字如繁星浩瀚一一登临时代中心。
小学与初中的时代,学生们嗜谈所谓的历史,一两本《三国演义》以及电视剧情或几本现当代通俗讲史作家之书,都能成为他们丰富思维发散的谈资或消遣。
地缘政治、历史地理学、民族历史观念等陆续继承了一段时间我的读史思维。依托阴山、燕山、辽西走廊等地域(以及四百毫米等降水线范畴)构筑与游牧帝国战略防线,唐帝国对于后突厥乃至回鹘的部署是否对此有所考量;汉水改道(东汉时期汉中地震)是否影响着孔明的北伐,东起乌鞘岭西至星星峡而出后分走天山南北道是否决定着安西四镇的设定辖区划分。
以及汉民族中心观,中原王朝统治论等等,在宋帝国二十余年里矢志不渝的“声言取燕”中作为最佳依仗的理论依据概不过大一统的理想与国朝所谓的正统性,哪怕辽帝国手中握有着受割让卢龙、振武二镇的盟书。
以及在研究探知民族历史观念时,便不得不多批量的阅读不同国家学者之文字与观点,记得初中时源于兴趣去仅仅对七、八世纪的“碎叶镇”历史发展问题稍作了些了解,就不得不涉及唐帝国、吐蕃帝国、哈里发阿拉伯帝国、突骑施、康国、石国(昭武九姓所涉)等宏大的历史国家名词。更细化些去读,诸如苏禄、阿史那献、张孝嵩、艾布·穆斯林等等独立人名亦是绕不开的呈现在桌案前。
继而,读史的着眼点变更为了“人民”。这项转变源于我中学时代一次偶然的思考,“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诚如是。苏联哲学家尤金1939年从《联共党史》中探知出观点“历史是人民创造的”对我影响颇大。二十世纪中叶前毛泽东答复黄炎培关于历史周期律的“人心向背”之答案或许就是史学研究的密钥之一。
财税、农耕器具发展、自然地理变化、统治政策变更等等都会根本性动摇着统治根基,但在千百年来的更迭发展中,“土地”才是历史(至少是中国历史)徘徊不开的核心话题。
例如三国时代中,荀、钟、陈、韩等河南颍川世族以及河内司马氏等之于曹魏;顾、陆、朱、张等江东世族之于孙吴;黄、蔡、蒯、庞等荆州世族与吴懿、法正、李严等东州世族之于蜀汉。
自两汉时期的土地兼并之风,到大地主、地方豪强势力的出现,再逐渐衍生出世家大族,九品中正的政策正是某种意义上而言世族政治衍生的产物。两晋南北朝无疑是世族笼罩的时代,自隋唐科举兴起后(具体到武曌时期,即约唐中前期),寒门才逐渐迈入政坛形成着新的力量。
新世族的诞生由最早期成为权贵的寒门之后裔与旧世族等共同形成,这一阶层在精神上掌握学术进而垄断知识,物质上唐中晚期土地兼并再度盛行,均田制破裂。一直发展到宋元明时代(其中包含五代时期文武关系的问题,此处不详聊)文官集团、地方学术派系(如文派、诗派等)、地区名门望族(所谓书香门第)等等问题的再产生。
到而今,土地都是历史社会中恒久讨论不曾消弭的漩涡。
当时读到这《汴京残梦》,我的第一反应便是此“梦”因什么而“残”?宋帝国自真宗澶渊之盟后结束与辽南北二十余年鏖战,偃武修文(西北与党项冲突频繁但应不算全面战争),富庶繁华的开封京都中理应是南柯一梦能够长久现实,应当是汴河之水安宁久远,为何会残缺,梦境又缘何遭踏碎?
答案便在历史中一一可寻。
承茵的家乡地处淮泗之南更在长江之南,书中记载着其写信从京城寄往家乡关心受灾和亲人安危的情况。这里的“灾”不是天灾,苏湖江浙鱼米之乡繁荣兴盛,天灾年景难得一见何况地区州府自御能力不错,有所储备。
故此,这里的所指乃至“人祸”,方腊乱兵袭扰。
其实当我们受捧《宋史》和《长编》等书时,便会对当时社会有着更深层些的了解。士农工商,除去几千年来几乎从来富足的“士”阶层(上层,下层时有问题),农、工、商在北宋末期的生活都不算好,甚至恶劣。
方腊原先拥有一家漆园,经营些木料木材,属于“商”的阶层,梁山泊水浒英雄中不乏“农”与“工”的影子存在。靖康之后的数年间,开封城外黄河以南匪寇与草头王频频出现。
他们的身影一次次撞击着这个官本社会的国度,一次次动摇着宋廷所期待的长久太平统治,最终成为了这个王朝丧钟里低沉的一部分。
在书中,金人南下的战争是裹挟走柔福的原因,堂堂天子之女,本是四海之内尊贵极致的千金,却意外被战争改变着命运,感情丧失、家国俱碎、流落他乡。根据历史中的记载,可借其他同期女眷被北虏的结果推断,柔福的遭遇与经历绝不很好。
精神与肉体的屈辱,如北国城之漫漫长夜絮絮风雪,望不及停。
而金人南下的原因,战争始末的章节,小人物所在大时代里宏观的一切,在历史中都可触及,小说是历史梦幻的章节,历史未尝不是小说波澜的原型与续写。
十五岁那年初读时,以一个赤忱于史学的少年读者形象出现在书本的面前,到而今时光变迁,书的四角哪怕保护再好也难免生出了皱痕,纸张内衬泛黄了些许,就连握在手中的质感也远不如崭新了。随时光流转,我阅读其的角度也变更了。
文学性,诗歌。
这两个名词成为了我近期再读《汴京残梦》时的着眼关键,和心得所在。黄仁宇先生是一个懂诗歌的人,其对于诗词的构画创作与运用不可谓不精良,哪怕在各个资料与档案中对他的身份似乎从不曾冠以“诗人”或“诗歌学者”的前缀。
“花移月影近丹墀,
画栋萦怀几度兹。
苏堤对岸人畔柳,
也闻柕里枉相思。”
徐承茵被迫离京归杭途中收到柔福写下的诗歌,文字之间暗传情愫,加之而后徐承茵回诗的一首,两卷之间便是两人之间第一次通过书信诗词的媒介互表着双方心意。
作者通过柔福之笔,不断展现着自身优秀的古典文学素养与可称高超之诗词构画水平,诗词在书中的作用是难以代替的,倘若用作纯白话或聊聊带过一言蔽之,那么所丧失的情节质感与代入生动将折损不可估量。
诗词无疑是全书中无数出彩之处中尤其明丽的光辉斑斓之一。一首《满江红》将柔福传递给承茵的各种情感杂糅一并,喷涌而出。细细上下阕读来,却又如细水长流般,字字句句丝丝缕缕清晰可见。
报国忠勇之志,他乡思念之情,有地跨遥远的思绪惆怅,兼有时下不安却寄意于未来美满的情侣共愿。柔福希望着承茵能有所功勋凯旋而归,能够以此为聘而迎娶自己。
“山河带砺,面临着,暮雨朝霞。怎奈得,地北风云,天际胡笳。壮士有怀难报国,匈奴未靖不言家。旦夕从戎投笔去,逐玉花。涉易水,歌燕市,荷画戟,驾轻车。
黄芦出塞,度幕何顾星沙。辞庙今朝序末班,奏凯明日冠京华。凌烟自绘,匠意英姿,两无差。”
在各种时逢遭遇中,在无数情景渲染下,在张张故事发展里,书中诗歌绝不是一昧可有可无的锦上添花,而是实实在在的不可或缺。既画龙点睛又与作品本身浑然而成。
宋廷黄河天险丧失,渡口、牟陀岗、开封城下,敌情万急如火都城危如累卵,主和派却仍然抱有妄想,李纲、吴敏等一众主战派重臣或贬谪南下,或失去实权,西军驰援的部队由于丧失统一指挥与合理调配,乱象一团。柔福失望至极,写下《西江月》中“遥望着女英娥皇,泪随斑竹流芳。”的字句以抒怀。
后来,承茵在江河船头写个柔福的诗歌却再也没有被受到,成为了悲情时代下这一人物的最后作品。小说中这是最后一首诗歌出现,继而情节走向黄昏、夜晚,承茵的悲哀追寻与结局风雪茫茫中模糊匿迹,与这首作品意境相当吻合。
“艨舫相聚在渚边,荻港姚沟淡若眠。
频年踯躅成梦幻,几度驰驱付尘烟。
寄身荆楚亦非策,跃马幽并总无缘。
思卿虑君日已短,逝水东流云向天。”
船只舟楫停靠在矶岸边,周遭的山山水水都宁静而沉默,山河湿冷。多少年来徘徊逡巡再三,志向、奋斗、混迹与消遣竟皆成梦幻。多少次试图抓住、挽留、依偎和留守在温柔与感情中,却都散若云烟。以客身流落暂居荆襄楚地绝非本心与长久之策,几度想跃马驰骋北上幽燕之地建立功勋稍取殊荣,而屡屡不成。
末句中“逝水东流”何其形象,最后发生的一切都如水雾消失,东流而去无影无踪。
黄仁宇先生是兼懂文学与史的,他的一念之间给书本内容留下了最后的委婉与朦胧。略读史册便能知悉后来柔福的结局与宋帝国发生的变故,开封一失,当汉家旌旗再插上城头中原安定时已经距离承茵和柔福的时代相距数百年之久。
“汴京残梦”其实本质上是一场悲歌,更直接些可写作“噩梦”。承茵的结局扑朔,柔福的下场小说中也笔触迷离,他们的背后是无数帝国黄昏之景里低阶官员、士子、儒生,与贵戚女眷、子弟的肖像。
这其中更不用说百姓了,人口锐减。衣冠再一次南渡。这一切对于读书之人仿佛声声在耳,历历在目。
那么从这本书中读出了些什么,换言之因书本内容新生或加重了某种感受,这些便是读者应自相询问自相矛盾后,自相解答的东西。
我个人感慨于徐承茵的人生,他的历程远胜九成的人,却又输给了九成的人。
承茵在数年间将乾坤世界拨开云雾见青天,太真实,太清醒都成为了命运不会再眷顾他的原因。少数承茵的存在,维持着人文序列的严整,若是大量承茵的存在,则会打破时代的平衡。
他是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预备参与进士科考,突发生变依凭个人爱好与特长便在画院找到了归宿与饭碗。这里的重点词汇是“知识”与“爱好特长(丹青之术即绘画)”。
在《清明上河图》创作过程中,因缘际会相识柔福,柔福对其能力与人格魅力而好奇,进而发展为感情。这里的重点词汇是“人格”与“能力”。
承茵感慨于京官生涯的庸碌,宦海沉浮的繁琐与消磨,乃至对四海有着自己的些许看法,酒馆中,茶肆里才会迸发出难受、叹息、哀愁等等情绪。缘由便是上述所总结的四个词汇,而四个词汇凝结而成的精髓无非一点“文化艺术”。
承茵属于时代下不多的庶民或寒门出生之知识分子,修习艺术文学使得价值观、世界观乃至个人格局与视野呈现几何式增长,且在未来的事件发展中留下了较高的发散空间。承茵太清醒了,他拥有着不属于他所处阶级应有的感知和洞悉,所以痛苦。
陆澹园同样如此,为何会想尽一切办法攀附权贵,向上竭力拔升。其本质也是源于所谓的“难受与痛苦”。承茵和这位同僚走上了本质相同的道路,不同的只是各异的方法论。陆选择跨越阶级,从而成为能够麻痹痛苦,或转移痛苦与他人的群体。承茵选择承受痛苦,柔福是其历程里的一扇窗户,本质上也是麻痹痛苦的出口。
所以诗词是为自己而写吗?感慨仅仅代表着自己的诉求与情感吗?既是亦不是。
无数的大众缺少知识文化,他们的见地、意识、感知范畴被大大局限,尤其封建时代乡里尚且能书画者都不多。故此,承茵等人的言语、情感、故事和其人生遭遇的变故悲剧,其实附着无数人的影子。
那些活在长夜里的人,甚至很难自己开口讲话,讲真话。承茵的故事让我思绪发散展开,某种意义上不由的联想起了另外两本书,《追风筝的人》和《沉默的大多数》。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自古人生四大喜事,在承茵的遭遇里至多只触碰了其二与其三一半、其四一半。柔福未嫁他亦未娶,久旱未曾得到甘霖天降,金榜题名夙愿未成不过惟好在画院的去处算是命运给了转圜余地。他乡遇故知勉强算是难得圆满之事。
世人的一生中又能经历四大喜中的几样呢?谁也无法回答,谁的回答也都不相同。我儿时一直单纯的认为这四点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却不曾想此刻看来,忽如理想化的大饼。能吃上几口,都是果腹的精粮。
在不可逆转的大时代里,万事趋于明了的人大多会走向沉默,这种双唇紧闭是无力改变的痛苦。人置身于历史的潮流波澜里,是无比渺小而悲悯的。
《汴京残梦》的“梦”还在延续,“残”也在不停分崩离析,“汴京”而今早已是河南开封城,我的一位好友长居那里,繁华早逾九百年前了。故事还是故事本身,只是读者代入着不同的个体,领略以不同风景。
我曾在徐承茵的衣袍上看到过许多现实中人的身影,乃至最后双目望去,满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