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高铁

刚走下省城直达村口的公交车，就见一群人围着年逾八旬的老父亲相谈甚欢。兴趣盎然的父亲被他们围在其中侃侃而谈，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以至于我走下车站在人群里，父亲都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父亲斜坐在电三轮的驾驶座位上和大家津津有味地讲着他乘坐高铁列车时的见闻，那兴奋劲儿就像一个在炫耀自己拥有独一无二玩具的孩子。

“别看你们年轻，有几个坐过高铁？那高铁快得像飞机一样。你刚上车屁股还没坐稳，嗖——，一睁眼，从石家庄就到北京了。”父亲讲完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扫视着眼前的人群仿佛他现在不是坐在电三轮上而是又一次乘坐上了高铁列车。

四叔，真像你说的那么快，那不是倒杯水还没晾凉就到了？我前几年出门儿送闺女上学坐火车到广州，那个慢呀，逛荡了两天一夜。哪有您说的这样邪乎！有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不服气的问，语气里带着质疑和挑衅。

“嘛叫高铁呀？高铁跑起来又快又稳，一个钟头有三百多迈！这中间到保定还停几分钟车呢，要是不进站上下乘客，更快！”父亲对别人质疑的话语明显有些不悦，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音。“你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你家小妮都成家好几年了！你坐的那肯定不是高铁！你给我说说，那车厢是什么颜色的？绿色的是慢车，橘红色的是特快；高铁可不一样，都是白色的。机头就和子弹头一样。”父亲从我们父子聊天时听来的关于火车的知识一知半解地讲解给周围的乡亲。

“我早忘了！”那人悻悻地说，“不就是坐高铁去了趟北京城吗！？”转身嘟囔着刚要走出人群。

有人为化解尴尬气氛从口袋里拿出盒烟抽出一颗递给父亲：“四爷爷，您烟瘾这么大，高铁上让抽烟吗？”他随机提出新问题。那个刚要转身走的人听着旁边人提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也停住了脚步。

“在高铁上还敢抽烟！？人家在车厢都按着警报器，哪里有烟雾立马就自动报警。容不得你抽完乘警就过来给你带上手铐子啦？”父亲一脸严肃皱着眉头讲解道。

“不是在车厢连接的地方都有吸烟处吗？”有人追问。

“就冲你这问题也知道你说的那不是高铁！”父亲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语。

“烟瘾上来躲厕所里抽两口儿谁知道？”有人自作聪明出馊主意。

“你不怕拘留啊！？烟雾警报一响高铁就得减速停车，整个铁道线上的秩序就打乱了。那个运行图还得重新规划。”父亲为自己偶尔爆出的专业名词甚是得意。干咳一声，环视一下大家的神情。“再说了人家车厢里收拾得那么干净，让你抽烟你舍得往地上弹烟灰呀。厕所每隔三五分钟就让乘务员收拾一次，比咱屋里还干净。洗手池落个苍蝇都得劈叉！ ”父亲看着乡亲们眼里泛着有些崇拜的目光很是受用。

“这高铁让您说的都成金銮殿了！”有人抬杠。“解手用的厕所都那么高级？”

“我在车上用过那厕所，手纸和洗手液都给你准备着。你说高不高级？”父亲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作着证明。“不信抽工夫让孩子们带你出门儿涨涨见识。软乎乎的沙发上一坐，想喝热水有热水，想和凉的直接接，一次性水杯都给你备着呢。”

“这几年咱国家有钱了，修了好多高铁线。远的不讲，咱们家门口儿的什么京张线、京雄线都开通了。您们这几个上了点岁数的有机会还真的去坐坐高铁体验一下。”我怕父亲把他的高铁说穿帮了急忙搭话。

乡亲们这才注意到站在父亲身后的我，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在铁路上班能走后门儿，你说起来轻巧。排队买车票，大包小包扛着进站有那么容易？”有人不服气。

“现在可不用再排队买票啦！只要有手机在网上就能提前预定。定好车次，进车站的时候拿着身份证就能上车。比以前简单快捷多了。”我赶紧帮父亲解释。

“四叔，您这么大岁数坐火车到站台楼上楼下折腾受得住啊？”有人心有不甘地追问父亲。

“人家车站想的可周到了。像咱这年岁的刷完身份证进站，就有胸口上带着红布带的姑娘小伙围过来帮忙。听说他们是铁路志愿者，下班不回家做好事帮助有困难的旅客。有一个还推着轮椅问我坐不坐轮椅，这也忒小看咱了！别看咱八十多岁了，走个三五里还叫个事儿啊? ”

“我老弟在铁路上班，是他提前找来的人吧？”又有人指着站在父亲身后的我质疑。

“你看你们这人心眼太不平和！”父亲明显有些生气。“人家这群孩子都是义务的，不管你是哪里人，干什么的。只要是老弱病残，对了，还有怀孕的妇女，都帮你进站上车，下车出站。”

“抽农闲大家可以坐京张线的高铁体验一下，目前咱国家最先进的高铁，世界领先呢！”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行李放上父亲的三轮车。“这条铁道线可是为2022年冬奥会准备的，不但速度快沿途还有好多风景呢。”

“你爷儿俩别急着走啊！给俺们讲讲最先进的高铁上都有什么样的条条框框。省得以后俺们出门儿坐高铁闹出笑话。让参加冬奥会的外国人耻笑咱们没见过世面。”有人调侃着。

“下次，下次啊！我们回家的包饺子了。”父亲说着熟练地一扭车把开着电三轮驶出人群。“小五儿，你回家好好给我讲讲咱们京张铁路和雄安铁路。以后，乡亲们再问咱不至于露怯。”

“您不想坐一次数字化高铁体验一下啊？ 2022年冬奥会我带着您这位“80后”赶把时髦乘坐时速三百五十公里的数字化高铁去！”我看着一脸期待的父亲许下承诺。

“那咱们说定了。”父亲神情凝重起来。“其实，我讲高铁也不是为了和乡亲们吹牛，就是想让大伙儿了解一下咱们国家的铁路这些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