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火车！

“快看，火车！火车！！”。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里有欣喜，有惊奇，更有无可名状的震撼！

这是我第一次在生活中看到火车时欣喜若狂的样子。那年我刚刚小学毕业。在初秋的早上我坐着父亲驾驭的毛驴车去县城农资站购买秋种的路上。

父亲原本是不愿意我同行的；一来是我年纪尚小装卸车帮不上忙，弄不好还会成为半路上的累赘；二是毛驴车本来空间就不大，再多拉一个人走几十里路，父亲心疼他的毛驴吃不消。一脸不悦的父亲终究没有抵住我的执拗和母亲的劝说，父亲同意我陪着他坐毛驴车进城了。其实，我这次进城并不是为了帮父亲干活装卸车，而是想满足自己一个埋藏在心里很久的心愿——看看真实生活中的火车。

出生在七十年代的我，十二岁之前是没见过火车的，尽管石德铁路线距离我们村五六十里地。对火车皮毛的了解也仅仅是从《铁道游击队》那部黑白电影里窥视一二。亦或是，村里谁家孩子当兵在外，家属偶有探望时乘坐火车回来后在村头讲些在火车上的趣闻轶事。正是这零零碎碎的片段在我心里拼接出一幅幅关于火车的美丽画卷。我迫切想看看这庞然大物，为什么那么有力气？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毛驴车刚出村口我就准备了一连串的问题，开始问父亲：“爹，咱们进城的时候过铁道口能看到火车吗？”

父亲没有立即回答我，先是悠然地抽一口烟，又挥动鞭稍吆喝一声放慢脚步的毛驴，才不急不慢地开腔：“这火车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几点几分，从哪里跑到哪里，那是不能有丝毫误差的。”

“那咱们还能看到火车吗？”我有些担心地问父亲。软磨硬泡好不容易进趟城想看看火车，要是泡汤了没看到火车可咋办啊！？进城看火车这事儿，是我前一天傍晚在村边打麦场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炫耀过的。明天我要跟着父亲进车看火车！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玩伴们投来羡慕的目光。那眼神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我们这般大的孩子，别说进城看火车了，就是到镇上赶个集那都是值得炫耀几天的事情。万一我和父亲到县城没有看到火车，回村子怎么面对这些小玩伴啊！

父亲好像看出我的心思，拍拍我的小脑瓜。“你是不是到处吹牛你要进城看火车了？这样可不好，没办成事之前不应该说大话”。

我脸红红得不敢抬头，听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他当年坐火车时的所见所闻（父亲曾在人民公社时当过社办酒厂厂长有机会坐火车出差）。

我哪有心思听父亲将这些陈谷子旧糠啊！不时在毛驴车上站起身来眺望前方。盼望着早点儿看到隆隆驶过的火车，听到它嘹亮无比的汽笛声。我耐不住性子，从车厢边上捡起一个小木棍使劲抽在驴屁股上。毛驴忍不住疼痛使劲向前窜去。

父亲回头呵斥我：“看把你急的？！前面看到高大的厂房就快到火车道边了。”

过了一个村庄，又出现一个村庄。马路好像是被谁给拉长了许多。在记忆中两个村子应该是很近的，可以说是比邻而居。现在小毛驴却要不停蹄地得得得地跑好长时间。

呜——呜，一阵响亮的汽笛声随风飘来。“快看，火车！火车！！”我不由得惊叫起来。距离我们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一列火车缓缓地自西向东行驶。

“爹，您再把车赶快点，赶快点！晚了就看不到了！”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停催促着父亲，恨不得张开翅膀飞到铁路旁把这庞然大物看得一清二楚。

毛驴车赶到铁道路口的时候，长长的火车在哐当哐当声中远去了。

叮---铃,叮---铃。铁路道口的栏杆已经抬起了。我沮丧地坐在毛驴车上低头不再说话了，就等父亲赶车去农资站买秋种了。

父亲却把毛驴车停在距离火车道只有二十来米的马路边不走了。他跳下车活动活动腿脚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抽袋烟，歇一会儿。没准儿还有一列火车要过来呢。”

“刚才您要是把车再赶快点儿就好了。”我嘟着嘴小声抱怨。

父亲没理我的话茬，看着道口的方向。横在路上那个栏杆起落间就像一道打开的水闸，川流不息的人群涌过铁路流淌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一个铁路工作人员从班房里走出来。他嘴里吹起一个哨子，嘟——嘟，抬手把架起的栏杆缓缓的放下来。在铁道线上穿行的人们像河流一样被拦截在两边。

“傻孩子，赶紧的！火车马上就要开过来了。”父亲用怜爱的眼神看着我。“咱们只能等这一趟车，太晚了农资站该下班了。”

远远地火车开过来了！呜——呜，汽笛先声夺人。大地在震颤，驻足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火车驶来的方向。我激动地站起身来，不停地挥舞双臂，大声呼喊着：你看，火车！火车！！奥——奥。要不是父亲及时喝住，我会跳下毛驴车向火车奔跑过去！

从火车机头（后来才知道应该称作机车）的窗口伸出一只手来，好像在回应我一样不停地挥动着。那个工人师傅应该就是火车司机吧。我好像看到了他扬起脸在对我微笑，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目光里满满的自豪！后面的旅客车厢里也有人撩起车窗向驻足在路边的行人友好地挥动着手。

“好好学习，没准儿将来你也能开上火车，再不行也得修修火车或者给火车架桥铺路呢。”父亲看着恋恋不舍不愿离开的我鼓励着。

我会有那一天吗？我会成为一名自豪的铁路人吗？

一节车厢，两节车厢，三节车厢……。火车在慢慢加速，越来越快像电影里的画面在眼前一帧帧闪过。它像是在回放我和铁路的深深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