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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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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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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杀年猪在童年的记忆里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杀年猪不仅可以让全家吃上一年到头很少吃到的大肥肉解解馋,更可以拥有一个别致的玩具一一一猪尿泡。

 要杀的年猪一般都是去年正月过后刚刚开春在集市上买的小猪仔。刚买来的小猪仔也不过七八斤重,家里的主妇像对孩子一样悉心照料喂养它。主妇把白菜叶子或者萝卜切碎在大铁锅里煮熟了,加入玉米面儿熬成粥来喂养小猪仔。悉心的照料可以让刚离开妈妈的小猪仔在新家逐渐安下心来。若是赶到天降大雪主妇怕把小猪冻死,还会心疼的把小猪抱进自己的卧室里。这时候小猪已不单单是家里养的一个生畜倒像是家庭的一员了。

 庄稼人的日子每天都是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即使再忙也会顺便为小猪打一些新鲜的猪草背回去。把满满一筐的猪草背回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从田间到家里的院落这是一段不小的距离。当背负着沉重的草筐的农妇进的院来并不急着去做一家人的饭食,反而是先把猪草放在猪圈旁边。扭身抓起一把草来,嘴里不停地唠唠唠地呼唤着小猪,一边把猪草均匀地洒在小猪的旁边。看着小猪伸出长长的鼻子不停地拱着翻着洒在地上的猪草大快朵颐,鲜嫩的汁液顺着小猪的嘴巴流了下来。这时候农妇的脸上挂满了欣慰的笑容。小猪仔此时也像一个懂事的孩子一边咀嚼着鲜嫩的猪草,一边不时抬头的盯视着身边的主妇,长长的小尾巴在屁股后面甩来甩去,甚是可爱。

 小猪仔在日落月生的时光中慢慢长大。它已经能从脚步声中听出来谁是饲养它的人。每当主妇从地里干活回来,刚进家门小猪就会呼呼呼地叫着,把前蹄搭在猪圈的墙上,探出头来呼扇着两只大耳朵仿佛在迎接着主妇回来。自然它这份热情又会迎来丰厚的回报——一筐鲜嫩的猪草摆在了面前。

主妇每天从田里劳作回来都会站在猪圈旁边自言自语地唠叨着和小猪交流着。看着小猪从一只没有比巴掌大多少的小猪仔长成百十来斤的半大猪了,主妇很有成就感。

 这期间就会有走街串巷的收猪人来家里进行攀谈咨询卖不卖生猪。收猪人收这样的半大猪是为了育肥之后好交给屠宰厂挣里边的差价。往往这时间段也正是孩子们要上学交学费的时候。妇人看着猪圈里刚刚长成形的生猪考虑再三盘算着家里的生计。或是直接拒绝收猪人进入自家的院落,因为她坚信小猪崽儿能听懂人和人之间的说话。每次有收猪人上门来,过后的几天小猪仔都不再好好地吃食了。或是艰难的做出卖给对方的决定,在生猪撕心裂肺的嘶喊声中收猪人把猪捆绑好抬上门口的拖拉机。而农妇则是拿着几张大小不一的钞票站在猪圈的旁边。眼睛湿润地看着空荡荡的猪圈发呆!只有她才明白为了这头猪的成长付出了多少辛苦。

 经过了时光的淘汰和柴米油盐日子的筛选留下来的猪仔基本上就是年猪了。给年猪贴膘可是证明主妇有无操持能力的一个最好标准。身形长成的生猪又恢复了它幼小时候的待遇。秋收之后的农家有的是各种杂粮和瓜果调配着生猪的伙食。喂得好的生猪长到进入腊月时可以达到三四百斤重,最少也要二百多斤。一家人会在茶余饭后谈论着这头已经长肥的年猪宰杀完了以后用度安排。偌大一头猪自己家几口人是吃不完的,一半留下来煮熟了腌在缸里给一家人农忙时打牙祭;一半用毛驴车拉到集市上换些闲钱。女人的头巾都洗掉了颜色已经好几年没有换过了;儿子窥视已久的玩具和女儿期盼的美容霜都要用这半片猪来淘换呢。

 村庄的大街上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告诉人们马上要过年了,街口临时组建的杀坊已经支起了大锅。这几个屠夫都是祖传的手艺,平时都是在田间劳作的村人只在过年节时才客串一下屠夫。村里的庄稼人也不认可把猪拉进屠宰场去宰杀,一来觉得没有必要,二来是杀猪检疫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几个屠夫每宰杀一头猪只要猪鬃和一叶猪肺或者猪肝抵作宰杀的费用。主家只需把年猪送到街口杀坊就可以了。

 抓猪也很有仪式感。一家之主的男人约来几个和自己关系不错的乡邻先到猪圈看看要宰杀的肥猪然后坐在堂屋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头论足。有夸主妇能干会持家的养的年猪又肥又大;也有奉承一家之主当初选对了猪秧子品种,眼光独到的。烟卷抽足了,茶也喝美了,大家站起身来准备抓猪。

 这时候主妇的身影就消失了。一是自己一手养大的猪仔要上断头台了,虽说是个牲口可毕竟养了近一年了难免心里不舍;二是一个女人家身单力薄抓猪是力气活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在旁边添乱了。女人下猪圈抓猪会让旁人笑话主家无能的。主妇等男人们手忙脚乱的把猪抬上排子车又会跑进厨房拿出一只洗刷干净的大铁盆来,临出门还叮嘱别忘了撒些盐。转回身又看着空落落的猪圈眼角泛起泪光。

 男主人拉着沉重的排子车走在大街上遇到每个乡邻都会热情地打招呼,颇有些古代秀才举人高中状元后夸官的感觉。乡邻们一边附和着问好,一边都会顺便夸一下他家的女人如何如何能干把猪养的怎么怎么好。男主人更是情绪高涨不停的约大家一会都去家里喝酒去。仿佛他这头猪怎么也吃不完似的。

  跟在排子车后面的儿子早早地准备一根柳木棍,拿在手里挥来舞去。不时从口袋里拿出一截娘纳鞋底的绳子看看比划一下长短又揣进兜里。嘴里还炫耀着,我家这么大的猪猪尿泡肯定比你家的大!不信到时咱们比比!

 说话间车到杀坊,那几个屠夫轻车熟路几百斤的大肥猪在他们手里就像玩具一样提头拽尾没几下就把拼命挣扎的年猪摁在案板上。只见一个年岁大些的屠夫手拿一尺多长的放血刀拍拍猪的脖子嘴里念念有词,转瞬刀子隐没在猪的脖颈里。屠夫像梁山好汉一样豪情,嘴里喊着:快拿接血的盆来!男主人刚把接血的盆子放好一股鲜血飚射而出,险些溅到裤腿上吓得赶紧跳开。屠夫从猪身上抽出刀子,一手捏着猪的鼻子和嘴巴。猪的挣扎力度也随着血液的流速慢了下来。他那刀子不停地搅动着盆子里面的猪血,想必是为了更好地凝固吧。

 一个年轻的屠夫这时候已经给猪松了绑,在猪的后腿上用刀割开一个小口子,拿来一根两米多长的铁条直直的捅了进去。上下左右地捅过之后,他手捧猪的后腿对着割开的伤口向里面大口的吹气。吹了没几下已经憋得面红耳赤看来给猪吹气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吹几口还不时拿起身边的一根木棍敲打着猪的不同部位。原本就肥硕的年猪显得更加丰满庞大,以至于四肢都伸得直直的。不时有血泡从猪的脖颈的刀口里冒出,发出丝丝的声音。

 身后的大锅里已经是水花翻滚了,人们喊着号子把已经没有生命气息吹满气体的肥猪放进锅里。不时有人拿起水瓢向猪身上浇撒着滚烫的开水,估计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吧!年老的屠夫走到跟前从猪身上薅了几把猪鬃毛感觉火候到了,拿起猪毛刨子上下翻飞的刨剃着。时间不大一只黑黑的猪氏子孙变成了白条猪出现在锅里。该挂钩子上架子了,有人拿来一个手指粗细的钢条做成的双面钩,一端钩子从猪的尾巴根部穿进去,一端拎在手里准备挂在架子上;又是四五个人连抱带抬一顿忙活把白条猪倒挂在两米多高的架子上。

听老人们讲过开膛是门手艺呢!下刀不能太轻,太轻了要割来划去会出碎肉;也不能太重,太重了一刀下去会划破猪的肠肚弄脏心肺等内脏。那年长的屠夫嘴里叼着烟还不停的和男主人说着村里的趣事,手里一把半尺长的剔骨刀却没闲着。他从上到下轻轻一划,猪的内脏应声而下随手一带五脏六腑全落到一个盆子里。旁边等待好久的男孩早就已经摁捺不住了,大喊着要猪尿泡。对他来说好玩的猪尿泡远比一顿肥肉更具有诱惑力。屠夫从内脏里找出猪尿泡又让男孩去找几粒玉米放在里面也不嫌弃猪尿的腥臊把猪尿泡吹得鼓鼓拿手一拍蹦蹦响。男孩赶紧拿出准备好的木棍和绳子递给屠夫让他给绑好扎紧,拎着猪尿泡和小伙伴们呼喊着跑远了。

 男主人又一次拉着排子车趾高气昂地走在街头,接受着乡邻的夸赞。有关系好的拎着两瓶酒跟在身后了,一边讨论自己杀年猪的日子一边不时的帮着推几下车。

 冬日的夕阳还没有落山,大锅炖煮猪肉的香味已经弥漫在整个农家小院。晚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是少不了了!三亲四故围坐在饭桌边又会讨论谁家的小猪仔基因好,过完年一定在去他家抓一只来养!来年再杀一只肥肥的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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