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股味道,我很轻易就嗅出来了,是窗外飘进来的,从空气里一股一股扑面而来,如热浪,在初夏火热的午后,有点儿香,又有点儿甜,很熟悉,正在脑海里要形成一种什么图像,它波翻浪涌,热气蒸腾。
妻子作深呼吸状,“谁家煮粽子了?味儿好大哟!”
“对了,是煮粽子味儿!”我也闻出来了,“楼下吧,天上又没有人家”身处住宅楼最高层,因为直接顶着天,所以才敢肯定一切烟火味道均来自人间。
“不,天上有人家,有咱们的老祖宗,还有大诗人屈原呢!你难到不知道?”我愕然,妻子总是比我看的高远。
“端午节马上到了,咱们也该包粽子了,买粽叶时要好好选选,市场上的粽叶都是从南方长途贩运回来的,甚至还有进口的,让人很不放心。唉,可惜咱们本地没有一片粽叶了”妻子叹道。
“是啊,太可惜了!”我也有同感。
往事,不经意间突然就变得十分清淅。关于打粽叶,我曾经有过一次很狼狈的经历,那次,我栽在了几个屁颠屁颠的小毛孩手里。
那年,我还住在乡下老家,也是端午节前,本家一个远房伯父从城里打来电话让帮忙给打些粽叶,这是举手之劳的事,我马上答应了。
村里那块芦苇地在河滩里,这足足有几十亩大的青青纱帐打小就是我们在夏天玩捉迷藏地方的首选,几个从不同的地方钻进去,谁也不可能把谁找见。不过,村里实行承包责任制后,承包到这一片芦苇地的农户就对它管理的紧了,再不允许一班小孩子进去玩了。那时,是改革开放初期,家家户户生活还十分困难,都是当地地里种什么吃什么,在端午节有条件买得起糯米用苇叶包粽子的人家还很少,不像现在已十分普遍。但是,外地一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年年会在端午节前偷偷潜伏进芦苇地摘很多苇叶,然后贩卖到自由市场去赚钱,对于承包芦苇地的农户来说,他们必须的看紧他们的责任田保护好芦苇才行,这些芦苇乡下老百姓家家靠它打炕席铺炕,囤粮食做席囤。
农历五月初,天气炎热,村里人吃过午饭都有“歇晌”的习惯,趁着这个“歇晌”的机会,我提了个袋子就钻进了村里那片芦苇地。
我们都知道,这些芦苇每根从上面取一两片叶子是不受影响的,但绝不能再多取,叶子摘多了,这根芦苇也就废了。一根好苇子长到秋天能卖二分钱,每捆一百根,可卖两元钱,这一片芦苇地如果长得好,一下来能卖好几千元钱,这是笔不小的收入,除过交给村里承包费,这几户农家,家家户户都能见到一笔可观的现金,那时候一个普通国家干部的工资,每月才四五十元,要是一个临时工,工资就更少了,所以,那几户农民在端午节前对这一片芦苇地的看管是十分上心的。钻进芦苇地后,尽管是偷,我也是坚持只挑每根芦苇上最大最好的摘两片,这就是盗亦有道吧。
功夫不大,我的耳朵里就传来呐喊的声音:“谁在里边了,赶紧出来!”我不为所动,直到约摸摘的够伯父包粽子了,才罢手钻出来。结局可想而知,是人脏俱获。我被几个小毛孩活捉了,他们毫不留情地紧紧扯住不放,根本挣不脱,我灰头土脸被他们几个强拉到了他们的大人跟前。
他们有些诧异,“你家也能包得起粽子?”我俏皮地眨了眨眼“贵双叔,你年年吃你姐姐从城里捎回来的粽子,今年给送去粽叶了么?是我伯父打电话向我要的。”
贵双叔脸红了,“怎么不早告我,我还没顾上往城里送了。”“一点小事,谁摘不一样,你家又没电话,怎么告你?”我调侃了一句,其实,我家也没电话,我是在驻村单位公家的电话上接到的电话。
我感叹的是很多年以后,那几个曾经活捉我的机灵鬼里出了两个人物,一个很早就成了乡里有名气的企业家,一个重点大家毕业后到如今一直混得风生水起,他们的成长应该都和那片芦苇的收入有关。
时代不同了,现在,几乎人人都有一部手机,在乡下,村里人几乎都是一疙瘩亲戚,我想,当年贵双叔如果也有电话,我的伯母一定会直接把电话打给他亲弟弟贵双的。
我学会包粽子,是居家搬到城里以后的事了,乡下那片芦苇地也早因农村已无人用来打炕席和编席囤而彻底消失了,但这件打粽叶的事,留给我的记忆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