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去高新区一家医院看望了大伟和他的女儿洋洋,穿过熙熙攘攘的大院,走进安静的精神科楼层,在诊疗室,我见到了洋洋,这位十四岁的花季少女,一双大眼睛看着我足有十多秒钟,一双像鱼儿的眼珠儿一动不动,木讷的眼神,毫无表情的脸蛋,显得那么无助、无力,这双眼睛却深深的刺痛了我心,久久难以平静。
大伟这一年来很少参加公司的活动,无精打采,常常哀声叹气,他再也不像以前会向我们夸奖她的女儿,再也不提女儿参加了什么比赛,获得了什么奖项。因为女儿从去年小升初后就出了问题,为了女儿的病,两口子操碎了心,这个周他请假全程陪女儿做精神康复治疗。
我的大女儿和洋洋一样大,虽然我们住的不远,一起上的幼儿园、小学,都是去年的小升初。女儿从三年级开始,就进入自觉学习状态,成绩一直都名列前矛,在最后半年,孩子她妈盯得很紧,天天晚上陪孩子刷试卷过零点,孩子的成绩一直表现稳定,我们常常扮演考官问女儿各类问题,来演练面试的环节。就在将要参加小升初考试前一个月,我们突然接到西安几个名校的通知,说是破格提前录取。原来几大名校到学校组织了摸底考试,女儿发挥正常。悬在我们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总算没有白白辛苦,我们不用再参加小升初笔试和面试,这个好消息令全家感到十分高兴。小升初的笔试和面试不仅是考孩子,也是考家长。但是,就在决定选择哪所中学时,我们和女儿发生了不小的争辩,强势的老婆和我最终还是尊重的女儿的选择,现在看来是对的。陪伴孩子成长,是所有父母都要面临的重要事情,尊重孩子,有时候还要装笨,发现她在贪玩还不能戳破,这样才能进入孩子的世界,特别是她在叛逆期,更得当心。洋洋相对比较内向,在我们聚会的很多场合都不愿意表现,很多时候,洋洋妈都要为她看手机生气。
洋洋没有那么幸运,她要参加笔试,参加面试。小升初考试结束了,洋洋的笔试成绩还不错,在看到洋洋面试成绩那一刻,大伟两口子惊呆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面试成绩“零”分,怎么能是“零”分,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大伟两口子气极败坏的找学校理论,像洋洋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大家向媒体倾诉,后来校方出面向公众解释,原来是这些孩子在面试环节对老师提的三个问题都没作答,面试官无法给分,面试“零”分成了去年的年度热词,也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更加不幸的是,两个月后,大伟老婆发现孩子情绪不对,医院诊断精神异常,至今没有彻底康复。
女儿和洋洋上幼儿园期间,他们俩经常一起去上舞蹈课、英语课、绘画课、轮滑课、游泳这些兴趣课,那个时候洋洋和我的女儿活蹦乱跳的,我常常接送孩子,见他们俩总是互相带礼物,有时是小袋饼干,有时是几颗糖果,有时是一个苹果。我很难接受一个小学时代过去,一次小升初结束,洋洋没能承受住这样的压力,她需要经常走进诊疗室。这是孩子的不幸,也是一个时代的不幸。
我又想起另一件事。我的邻居老张是小学教师,夫人是一家医院的护士,不久前老张托我给他儿子在西安北郊我公司的楼盘选个四室的房子,原来在上海工作的儿子要把山西的媳妇带回家了,小两口准备回西安生活。小张八岁那年被医院诊断身患绝症,多年治疗耗尽了两口子所有积蓄,和一套房产,还欠下一屁股债,至今借住在妹妹的房子里。小张媳妇是独生子女,娘家赞助在西安安家,老张两口子怎么也没想到能看到孩子的今天。当时医生说小张这种绝症,最多还能活八年左右,老张两口子就陷入惶惶不可终日的痛苦岁月,年复一年,他们对孩子的学习就不怎么关心,只要他活着就好,孩子到十六岁那年并没有死,虽然没有考上高中,但上了他喜欢的中技学校。又是三年过去了,上海企业到西安招工,小张被顺利录用到上海工作,小张在上海工作两年后,还交了女朋友。老张很高兴,他对我说,这一辈子很满足,孩子没有上好的大学没关系,只要他健康,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幸福!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直接的渴求。在这个年代,有老张这样的心境,是因为孩子自身有恙,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孩子没有过大压力的成长,给老张全家带来了莫大的惊喜和满足。
祸兮,福之所倚,福之,祸之所伏。我和身边无数个家庭,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倾注了很大的心力,砸锅卖铁,贷上再贷,准备孩子的学区房,上演现代的“孟母三迁”,迎接孩子们的却是令人失望的校舍,为新装修的甲醛而提心吊胆。我们在幼儿园阶段就给孩子报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参加幼升小加强班,口才班,还有钢琴班;在小学阶段,在严打严控的时期,演绎着参加奥数、英语的学习“谍战”。到底什么才是我们需要的?我们完全进入了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时代,孩子们的成长生活疯狂到如此境地。我已是眼花缭乱,担心自己哪天走进洋洋的诊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