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喜见平凹

作为文学爱好者，不能不知贾平凹老师，不能不读贾老师的著作；作为一名陕西本土的文学爱好者，我不仅读过贾老师的不少著作，还听过贾老师几次讲座，得到亲笔签名，收藏了贾老师的书法，收藏了价值不菲的签名书法集和书画集，还得到贾老师的几句勉励的话。这些快乐的收获，一是得益于孙见喜老师的引荐，二是得益于孙见喜老师著作的《贾平凹传》。因此，见喜，方见平凹。

和大多数文学爱好者一样，我对大作家满怀敬意，打心底很崇拜，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接近他们。生活在西安曲江，得知这里有个“贾平凹文化艺术研究院”，周末有空就去参加文学活动，几场高规格的活动组织的井井有条，从来没见过贾老师出席，却在这里结识了孙见喜和韩鲁华二位教授。二位老师待人热忱，和蔼可亲，读过孙老获得“柳青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山匪》和《孙见喜散文精选》《蕉皮论语》等，读过韩老著作《穿过云层都是阳光》，相比我和孙老互动的多些。孙老和夫人皆通琴棋书画，常有晚辈和学生拜师学艺。我曾经几次前往孙老师家里闲聊，对孙老挂在客厅的墨宝喜不自禁，孙老说你要是喜欢，我就给你写一幅。在孙老的书房，沉浸于墨宝之香，内心无比激动。孙老师让我帮他在宣纸堆里取纸，一张书法标价像闪电一样窜入我的眼帘，四尺一字多少钱，顿时想起贾老师书法标价。我稍作镇定，从电击中回过神来，心中默念：管他的，写了再说。“竹影扫秋月，荷叶落古池”一副对联一气呵成，诗句出自唐代李白的《赠闾丘处士》，诗人曾游安徽宿松，虽写哀景，但极具诗意，反映了诗人对自由和美好生活的向往。此联书法与客厅悬挂之联，完无二样。复坐慢聊，静待墨干。我说孙老今天我没有带多少现金，就这么多，您请包涵。孙老师说多了多了，是老乡，又是学生。我说，那就请孙老帮我再写一幅，孙老欣然为我写下“八亩坪邨”和“春华秋实”四尺横幅。孙老说我有心，为村里办下好事，然后又找出《贾平凹传》等著作签名、赠语、盖章，吃了喝了聊了，顿觉时钟走得过快。读了孙老的诸多作品，我觉得还是要说一说从《贾平凹传》中获得的滋养。

贾老师说过：“有的问题老孙能说清，他是研究我的一个专家。”从1991年孙老就出版过《贾平凹之谜》，到1994年又出版过《鬼才贾平凹》两卷本，到2001年在此基础上由出版了三卷本《贾平凹前传》，到2008年尚有浓缩的沪版《贾平凹传》，而我反复阅读的《贾平凹传》，是出版于《秦腔》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陕西人民出版社同时出版陕西三位茅奖作家成套传记，另两本是张艳茜著作《路遥传》和邢小利著作《陈忠实传》。我现在深读的《贾平凹传》是由孙见喜和女儿孙立盎合著完成。

这部著作以贾老师文学创作和文学活动、文学评论为主要脉络，以生活圈、社交圈为辅，清晰而丰富。传记全面而系统的介绍了贾老师截止2016年之前的所有著作精要，详细阐释了贾老师关于写作的精髓。我读它，深刻领悟到一些做人处事的道理，明白了一位伟大的作家是怎样炼成的。著作写到了贾老师的风光，他的低谷，他的朴实，他的低调，他的勤奋，他的大智，他的深情，他的大义。贾老师不是神秘，而是生活的空气。从这部著作，我也看到了陕西文坛的大气象，体会到了孙老高超的文学理论水平。

传记清晰的记载了贾老师的创作历程，并对部分著作，着重笔墨进行分析，有助于我们研读著作领悟其背景和内涵，感受作家需要表达的意旨。

贾老师的处女作是发表于《群众文艺》的《一双袜子》，从此开始一直使用贾平凹这个笔名。贾平凹原名贾李平，人喊他“平娃”，改“娃”为“凹”，在于他要正视前途的崎岖不平。1978年贾平凹出版的第一本著作是《兵娃》，读此书仿佛能回到少年时代，勾起儿时的生活记忆。1979年《姊妹本纪》出版，这是他的第二本书，是用烽火大队的生活素材写的。1980年1月第三本书出版，是短篇小说集《山地笔记》，这个阶段他小说创作的重点是浓重的主观抒情。同年2月出版第四本书《早晨的歌》，这部著作多方面集中展示了人物纯真的内心世界。1981年5月《贾平凹小说新作集》出版，这是第五本。从1980年下半年到1983年《商州初录》之间的作品，作者的视野逐渐扩大，从年轻的单纯走向成年的复杂和沉思，不仅展示了生活的阳光面、欢乐和美，也展示了生活中的阴暗面，人生的痛苦、丑和憎。贾平凹的散文创作也是收获颇丰，他的散文由感情描写转化为哲理阐释，再由哲理挖掘民族文化的冻土地带，经历了哲理——风情——世相三个层次。1982年11月贾平凹的第一部散文集《月迹》出版。他的散文引起天津老作家孙犁关注，并写了读后感，还为贾平凹的散文集写序。1982年底他当选为西安市文联主席。1983年末，他的第七本书《野火集》出版，收录中短篇小说22篇，他说：“我注视着森林顶上的天空”。此年贾平凹当选省市人大代表、全国青年联合会委员。他31岁，用手中的笔获得了信任。1984年出版第八本书《晚唱集》，他认为“中国散文的一兴一衰，皆是真情的一得一失”。此后他又出版了散文集《爱的踪迹》和《心迹》。

《商州》是贾平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他的小说创作越上了更高的层次，作品贴近生活，对社会包容面更大了，对变革时代人物心理透视更准确了。小说的创作，并未泯灭他的诗心，并出版诗集《空白》。1985年1月贾平凹当选全国作家协会理事。1985年7月他的第十八本书小说集《天狗》出版。1987年1月他的第二部长篇小说《浮躁》刊登于《收获》，著名评论家陈德培说这是贾平凹创作中最有锋芒、最痛快淋漓的一部作品。《浮躁》被划入“改革文学”的范畴。王蒙说，这批文学作品对社会贡献有三个层次，一是反映改革，提出问题，号召人们奋起变革现实；二是反映人民群众精神的解放和精神潜能的发挥；三是通过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审美水平对改革的积极促进。此后他发表了一些新潮奇文，取材于民间，或亦真亦幻，或荒诞不经，意在展示神秘文化心态的深不可测，寄寓高深玄奥的禅机佛理，属于当代志怪，是中国特色的现代派文学。1988年-1989年，他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妊娠》、中短篇小说集《冰炭集》、散文集《商州三录》、《贾平凹散文自选集》和日文版《中国现代文学选集·贾平凹卷》相继出版。1993年7月，引起大轰动“大爆炸”的《废都》出版，1994年1月通知“查禁废都”。这部著作我在1995年读到，到2020年再读第二次，我认为这部著作的确是贾平凹最好的著作之一。贾平凹没有因为贬损而停止创作。1995年7月小说《白夜》出版，是写社会转型时期中国人从意识形态到文化观念的无阴影状态，像北极的白夜。改革的冲浪开始向人们心灵深处浸润，他最大的贡献在于准确呈现细枝末节的变化。1996年长篇小说《土门》出版，这部著作主要是写仁厚村，写大城市的发展将农村吞噬掉的故事，在于传达一种理想，寻找更好的人类生活形态。1998年正是我到西安读书生活的首年。这一年10月贾平凹的长篇小说《高老庄》、十四卷本《贾平凹文集》《贾平凹禅思美文》《平凹的艺术》《贾平凹书画》《贾平凹的道路》在第九届全国书市陕西国际展览中心展销。贾平凹的作品硕果累累，就像孙见喜老师说的:“果子是根的呈现”。

2000年6月贾平凹的第八部长篇小说《怀念狼》出版，它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极其虚幻和想象，构筑了一个人与狼的情仇世界。关于狼的故事，我从祖辈的闲聊中听到很多，关于猎枪打狼的情景我在小的时候也是见过。这部小说它表现了人性与狼性难舍难分的渗透与转换，这部小说是一阕寻找天人合一的祈歌。2002年《贾平凹书画集》和《当代名画家精品丛书·贾平凹卷》发行。这两本集子现场签名我都有收藏有。2002年长篇小说《病相报告》出版，这是以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来反映过去了的年代。主人公的爱情只是表象，更重的是反映了社会的变迁，以及这个变迁带来的社会病。2004年《贾平凹语画》出版，他用画作与读者交流，反映了作家作为普通人的一面。2005年贾平凹第十部长篇小说《秦腔》出版，他第一部写朋友的散文集《朋友》出版。这部《朋友》集中反映了贾平凹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从一个侧面检阅了他的朋友阵容，也可窥视他的人员及人际关系和善待朋友的心性。《秦腔》算是贾平凹给他的棣花古镇老乡立了一块精神上的碑。描写大量农民一步步离开土地，从土地上消失的故事。2007年他的第十一部长篇小说《高兴》出版，写这部著作他尽量调整写作的心态，尽量平静，描述的写法尽量避免概念化、程式化和诗性，做到看生活“不走眼”，高兴的本人是贾平凹的邻居、小学同学刘书桢。这部著作没有《废都》《高老庄》的精致与浑圆，没有《怀念狼》《秦腔》的深沉和凝重，直白、直接，现实主义色彩浓厚，关注农村的变化和存在的问题，从中传达时代的东西。我在到棣花古镇旅游，得到“刘高兴”给我写的一幅字“嘹咋咧”，并收下一本他写的《高兴说平凹》，他家现在也成了旅游景点，现在是真的高兴。2007年，贾平凹当选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65岁的陈忠实当选省作协主席团名誉主席。2008年9月《秦腔》以21票的最高票获得茅盾文学奖的第一名。授奖词是：“贾平凹的写作，即传统又现代，既写实又高远，语言拙朴、憨厚，内心却波澜万丈……《秦腔》的这一声喟叹，是当代小说写作的一记重音，也是这个大时代的生动写照。”2009年被禁17年的《废都》获准再版，与《浮躁》《秦腔》组成“贾平凹三部曲”。2010年，他的第十二部长篇小说《古炉》出版，它以陕西耀州窑陈炉镇烧制青花瓷器的一群人为原型，讲述了“文革”期间发生在古炉村的故事。2013他的第十三部长篇新著《带灯》出版，这是他最为瑰丽忧伤的一部作品，他的文学方式表现了最为冷峻的社会现实，是一部既好看又深刻的力作。2014年第十四部长篇《老生》问世，该作以古籍《山海经》为贯穿，以民间写史的方式，从一位给死人唱“阴歌”的唱师的角度，表现秦岭里一个小山村的百年故事，也是中国历史进程的一个缩影。2016年，贾平凹的第十五部长篇《极花》出版，写了一个姑娘被人拐卖的故事，该作品再次引起社会争议。今年出现江苏丰县“铁链女”事件，《极花》和电影《盲山》再次被关注，在网络上引起热议。

那么，我们究竟可以了解到贾平凹关于创作的哪些经验？传记中，以对话、讲座，评论的方式表达了很多，这才是此传最为有营养的部分，曾经有多少学者费尽心思钻研贾老师的著作，希望能够找到写作的心得，我大略总结了以下几点。

贾平凹说，搞创作要有狠劲，要下大苦工，要给自己不停的定目标，定大目标。有的人搞创作是为了改善环境，或者是为了捞个好名声、挣几个钱等等。这样，他绝对不可能取得大的成就。搞创作是马拉松运动，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别人发一两篇东西，不要眼红，要看后劲。一个作家熬到最艰苦的时候，再坚持一下，就到了另一翻天地。愈是别人都写的，尽量少写，愈是别人不写的，详细来写，越是表现骇人听闻之处，越是落笔冷静，不漏声色，似乎随便极了，无所谓极了。这种大涩、大冷、铁石心肠，才能赢得读者大润、大热、揪心断肠。谈到小说的诗意，他说一直认为诗人固然要写诗，但弄小说的人心中也要充溢诗意；诗意流动于作品之中，是不应该提取的，它无迹可寻，这是不是一种所谓的“气”，文之神妙在于能飞，善断之，善续之，断续之间，气血流通，则生精神。关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他说，佛家有言，穿过云层都是阳光，这句话正好反映出东西方文化的分野，因为在两者之间，你能相互借鉴的只有其创作的境界，而彼此的思想的差距，产生的将是不同的云层，因此如何穿过云层得到阳光的方法也就不一样，故而在创作上，形式不能借鉴。他认为作家应当忠实于生活，忠实于自己，从容、自在、超越激愤，以平和大度之心传达感情。他认为作品是一步步丰富起来的，写的细，还要有阅读快感，把形式搞成中国做派，中国人爱看，中国人味道，慢慢的作品就形成这个路子。写作一开始都是爱好，渐渐才有了社会责任感。如果一开始抱着社会责任感，可能什么都写不成。写作其实是涓涓细流、百川归海的过程。他不同意一些人要用纯净汉语的说法，再好的语言也要丰富和发展。语言的运用其实是呼吸的表现，以气息来掌握节奏的，与作者的身体和所写的人物的情绪有关。若不懂语言背后的东西，语言肯定使用不好。他谈叙述的语言，尤其交代事情过程的语言，自己写起来总感觉未表达清楚，别人读起来却感觉啰嗦，便要不停地变化人物角度，以其身份发感慨，又全然是以其感觉为依据。这样没想就有了另一番淡淡的味道，或者说有了小小的冷的幽默。这些掏心窝子的高屋建瓴的见解，朴实而独到，字字珠玑，犹如文学界的宝典秘籍“九阳真经”。

此传，除了详细描写了对贾平凹影响很大的父母，婚姻家庭，还详细描写了他创作与生活中的一些重要良师益友，其人物故事和特点，呈现的精准而惟妙。贾平凹恩师大智若愚的费秉勋先生；缘线接通即死亡的三毛；茅盾文学奖作家路遥、陈忠实、陈彦；陕西省著名作家李星、雷涛、晓雷、和谷、韩少功、高建群、冯积岐、朱鸿、方英文、冷梦、叶广芩、陈长吟、王新民、韩鲁华、鱼在洋、南书堂、朱文杰等；摄影家胡武功和木南、书画家马河声、画家邢庆仁等；“第一任贾办主任”何丹萌等等。其实最重要的人物就是贾传的作者孙老，孙老在传记中有诸多场景的对话，有对社会、经济、建筑、中医等重要见解，非常深刻。

贾平凹的写作，常常是把自己关起来“闭门造车”，也常常把自己置身于不同的环境下创作。陕西的商州、丹凤县、镇安县、柞水县、户县、耀县、白河县、山阳县等，以及中国各省市如海南、浙江、江苏、四川、新疆、上海、河北、山西等，都是他的创作基地，每到一地，每一聊天，都能激发他创作的灵感。我的家乡镇安县，就是贾平凹常去的地方。1983年他到镇安县，记住了镇安三宝——核桃、油桐、龙须草，创作了中篇小说《鸡窝洼的人家》；1986年5月，他陪导演到镇安为中篇小说《古堡》改编电视剧取景；近些年他也常去镇安，多下榻绣屏公园的聚秀山庄。贾平凹好古董、好石头、好字好画、好砚台，好棋、好足球，好打牌、打麻将。他在《五十大话》说：“以文字立身，作字画养性，收藏古董让古董养我，热爱女人为女人尊重。不浪费时间，不糟蹋粮食，到底还是一句话：平生一片心，不因人热，文章千古事，聊以自娱。” 孙见喜评价贾平凹的画有三个背景：一是古人，二是民间，三是现代，是当之无愧的“文人画”。2011年“贾平凹文学艺术研究院”在西安成立，这个研究院就是我认识孙老、贾老师的起点。贾平凹已的作品已是汗牛充栋，他却说：“50岁以后才懂创作上的事情，自己觉悟太晚了。”他还说：“人前舞英的总是蚊子和飞蛾，狮子永远都在草丛中打盹”。他曾经被捧上山顶，也曾被人推向谷底，但他从来没有因此而乱了心性，怠慢了创作，他做到了“默雷止谤，转毁为缘”。传记中的著作，我们没有一一读完，但也读了不少，后来的著作《山本》《暂坐》我都仔细研读过，还写了《贾平凹的“暂坐”是一面大镜子》的读后感。作为文学爱好者，作为需要在文学上有建树和创作的朋友，有必要认真研读《贾平凹传》，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我之所见是片面浅见，孙老之见乃真知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