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惊蛰》和《荒村》

在购买陈仓鲁迅文学奖作品《月光不是光》时，无意发现了李敬泽、阿来和徐泽臣联名推荐的《惊蛰》这部作品，我用两天时间读完这部“余华《活着》式”写作手法的著作，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和冲击，立即拿笔准备写下一点感想，但隐隐感到有些不妥。书柜中《人生》《平凡的世界》《群山绝响》和《荒村》都属于此类“乡土文学”作品，前三部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我都读过。其中《平凡的世界》获得茅盾文学奖，《群山绝响》入围矛盾文学奖，唯独《荒村》尚未翻阅，它引起了我的特别关注，立即进入状态，也是用两天时间读完。我认为《惊蛰》和《荒村》都是乡村变迁的沉重史诗，《荒村》却是一部被时代浪潮湮没，被严重低估和忽视的上乘佳作，这主要是相对《惊蛰》而言。

看两部作品的相同和相通之处。其一是两部作品的时间跨度基本相同，都是十年左右，基本属于同一个时代。《荒村》主要是写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中期，《惊蛰》主要是写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其二是两部作品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真实性，两部作品都写出了历史的真实、生活的真实和人性的真实，既有对真善美的讴歌，也有对假恶丑的揭示和鞭挞。其三都是属于半自传体小说，《惊蛰》作者杜阳林是四川省南部县人，如主人公凌青云一样是从落后的贫困小山村走出，他本人就是害腿病，肚子吃不饱，受尽各种欺负，没有怎么上过学最后居然考上大学的那个人；《荒村》的作者郑安怀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文学爱好者，他出生于商洛市山阳县太平山下，在农村靠种杂粮和养牲口谋生，在西安靠骑三轮车拉人、贩卖水果蔬菜等为生，并在西安郊区安家，吴昌保就是作者在文中的角色。其四是两部作品都是对过往现实生活的追溯，都有对现实社会发展的思考，都是通过乡村生活和时代的风云体现人性的光辉。我出生于陕南山区农村，两部作品中所描述的生活百态，绝大部分生活场景历历在目，感同身受。其五是两部作品都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书写“苦难”，第二部分写“裂变”或“苏醒”，第三部分写“守望”或“希望”。

对比两部作品的不同，可以看到《荒村》的非凡功底。

首先是小说的侧重不同。《惊蛰》讲述的是一位性格坚韧的农村少年的成长史，从父亲突然病逝不得不面对生活残酷的一面，到遭受饥饿折磨、乡邻的刁难与欺辱，被烧伤，再到身患腿疾、远行求生无果、化解哥哥云鸿牢狱之灾等，生活赋予云青一系列挫折和重压，云青始终没有被打败，他热爱读书，追求向上，这其中有母爱的强大支持，有周爷和上官云萼的帮助，有韩老师和同学细妹子的关爱，显示出困境中生活与人性之温暖，也许这就是少年云青奋斗精神之火种不灭的源泉。整个小说相对聚焦于主人公这个家庭和本人的命运的成长。《荒村》是用一幕幕生动真实的场景展示时代的沧桑变迁和农民命运的生死浮沉悲欢离合，是通过对形形色色人物的塑造完成的，塑造的人物众多，且个个特点鲜明具有代表性，没有神话的“英雄式”人物，似乎人人皆是自己生活的“主角”，具有“路遥《平凡的世界》”之宏大。本部小说以地主杨启仁的儿子杨发娃和民兵连长李天保女子银霞的婚姻故事为主线。杨发娃和银霞的结合遭到李天保的强烈反对，在他们逃离投奔亲戚的途中被追回，李天保诬陷杨发娃拐卖良家妇女，发娃被判刑五年，银霞追到监狱后被拐卖限制自由并生下子女，发娃出狱后以养牛为主，并追寻银霞的下落，最后破镜重圆，故事中还有众多人物故事穿插铺叙，意外不断，百转千回。

其次，小说表达的主题不同。《惊蛰》通过个人奋斗改变命运，带有一种通过人格的自我启蒙塑造而通达开阔人生的境地。召唤着一种拥抱生活、自强不息奋斗精神，是青年励志的典范，表达的是觉醒后的开始。《荒村》则通过众多人物改变命运来叙述，与老天斗争、与大地斗争、与政策斗争、与命运斗争，有去煤矿淘金的生命丧失，有黄桂荣和孙巧云远离家园的迷失，也有余庆堂、朱长寿和杨发娃对家园的坚守，还有银霞和小凤的回归，充分展现了处于风云变幻时代转折期芸芸众生的跌宕起伏，展示了山村从贫瘠走向富裕，年轻一代抛弃村庄，留下老人坚守荒凉，以及极少的坚守农村脱贫致富。表达了作者呼吁不忘艰苦岁月，不忘艰苦奋斗精神，以及回首荒村和对乡村振兴的深度思考，与新时代国家战略不谋而合。因此，《荒村》具有划时代的高度。

再次，是小说表现的境地和纬度不同。《惊蛰》主要聚焦于主人公上大学之前，因此主要聚焦于农村，只有到达离开家乡到达广元市舅家和艰难返回的境地。而《荒村》并没有局限于乡村或者乡村本身，它写到了城市、城中村、经营户和城市管理，写到了县政府、乡政府、派出所和村委会，写到了异乡、煤矿区和工厂，写到了婚丧嫁娶等乡风民俗，因此小说描写非常的饱满、丰富和大场景，是《惊蛰》远远不及的。

《荒村》的文字很老到，但平实中也饱含诗意，沉重中蕴藏着哲理。比如，在描写银霞她娘写到：“人世的沧桑和生活的磨难把她的青春淘尽了，活着的痛苦把她的心灵淘空了，她苍老得就像一棵树心生了虫的树，说不定在哪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就倒下了……生活是一盏明灯，指引着她孑然独行于茫茫黑夜；同时，信仰也是一剂毒药，生活中的任何苦难，都能让她在信仰中自圆其说。” 写作是作者充实生命的唯一方式，他博览群书，生活阅历丰富，因此为这个时代贡献了一部非同寻常的长篇小说。

《惊蛰》这部小说出版于2021年7月，现在已经加印11次，这与作者记者出身，强大的媒体运作能力有关，也与这部小说的定位有关，它特别适宜青少年阅读，它能够帮助培养一个孩子获得坚强的意志和克服困难的勇气。而《荒村》写尽了人间光怪陆离，冷暖百态，有很多情节和内容，在当前出版的所有作品一定鲜见，更适合于中青年阅读，也适合城乡职场人阅读。作者本人在文坛相对沉稳，乏于适当的运作，没有看到关于《荒村》的面市研讨，也少见文坛具有分量的评价，更没有见到这部著作入围哪个文学评奖活动。《荒村》就是一坛老酒，愈久愈浓，愈久愈醇；《荒村》就是一座待开发的矿山，只在等待有缘人。这部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大作，几乎湮没在这个时代，没有散发出它应有的光芒，这不是作者郑安怀一个人的遗憾，可能是这个时代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