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积岐长篇小说《逃离》

“我的生活就是写作，我的写作就是生活”以写短篇小说而出名的著名作家冯积岐老师曾经说过。写作是冯老师的一种生命方式。从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到长篇小说，从散文、报告文学到评论等，迄今他的创作已经超过千万字，短篇小说近300篇，长篇小说包括《沉默的季节》《敲门》《村子》《沉默年代》等12部，他的创作量大质高，取得了令人敬仰的文学成就。我认真读过他的长篇小说《遍地温柔》《逃离》和短篇小说集精选的《门和窗子都关着》《三个年轻人》《预演》等。冯老师在文学创作中独辟蹊径，远离潮流，顽强的坚持个性化创作，努力写“边缘化”的东西，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创作艺术之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学艺术巅峰景观。他力求一部和一部不一样，从结构设计、写作方法、内容、主旨思想都力求保持各自的特色，避免重复自己。他在写什么上重点放在对复杂人性的探询、心理情感的剖析和对历史的拷问，以及对中国文化的思考，而不是停留在历史的、社会表层的东西。因此，冯积岐老师的作品是特别值得阅读和研究的。

《逃离》这部长篇小说构思于上个世纪90年代之初，动笔是1996年，1999年在《当代小说》杂志发表，直到14年后才得以全文出版。我现在读到的书籍《逃离》是2013年10月第二版第4次印刷的，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的一部十分独特的著作，感觉是另类的、神奇的，从出版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只有像艺术品一样作品才有这样的魅力，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失去自身的光芒，才会有属于他的读者不断的研读和探索。

这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一个非常简单的故事。一个中年作家带着少女逃进了深山，试图躲开充满欲望和诱惑的现代都市，然而在这里产生爱情的结晶，人们帮助在雨夜艰难跋涉，将临产妇送到医院，孩子幸存，母亲不幸失血过多死亡。以及多年之后，作家再次回到故地所见到的各种变化。这是一个可以用一部中篇、或者是一个短篇完成的故事。然而，冯老师将这个主要情节在三四天之内的故事，用多声部自说自话的多角度写作方法，展示了宏大、夸张、具有时代感的作品，而在细节上、情节上精细、周到、写实。把1989年、1990年和1999年三个不同时代发生的故事连接在一起，利用同一个空间来形成小说的整体性。

在《逃离》这部小说里，言语动作的描写与人物的心理刻画结合在一起，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通过对人物的深层状态的描写，使读者能更加贴近人物去体验和发现人物灵魂深处的矛盾和斗争。每一个角色，都能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背景，都能发出独立的声音或表达，并对客观的世界做出反应。打破了作者作为全能全知的角色设定。这就是20世纪80年代传入我国的文学理论，巴赫金的复调理论，和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的复调艺术不谋而合。这种写作方式非常辛苦，因此很少被广大作家应用，而我有幸在冯老师的著作中看到，其中短篇小说《三个年轻人》就是这种创作方式。

《逃离》是探索人性的。师生恋不是司空见怪的事情，我就听说过一个山区的中学老师，对每一届”班花”都表现出贪婪、猥琐的行为，而各个方面对这情况却是持视而不见的包容态度。人和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作家牛天星和南兰的畸形恋情，在不同的时空都是存在的，有目的性单纯的，也有复杂的。牛天星对南兰不是单纯的爱情，他带南兰到桃花山，不是单纯的要保护南兰的纯洁。他在城市里的事业受到排挤和挤压，他选择一个逃避的地方缓解一种精神的压抑。他和南兰的交往，通过书信和父亲式的慈爱等方式发展着，一步一步的陷入爱的“困境”，他试图通过爱情突破自己，甚至在与南兰的性爱找到慰藉。他想和南兰建立一种精神上的情人关系，他又明白，当精神投降以后，做肉体的俘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南兰对牛天星的爱也不是单纯的，没有父爱，没有母爱，没有温馨的家庭，没有上学的支持，在酒店支配了自己就已经失去了纯洁。利用和被利用在他们的爱情中相互渗透。南兰的贞洁不过是牛天星的一个通道，他是在失望中妄图得到解脱而和她发生关系，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爱的产物，是牛天星失望的证明。女人不能拯救他，谁也救不了他。

不能面对现实，逃离永远没有出路？不能突破自己，从一个环境逃离到另一个环境，永远没有出路。城市不干净，山里也不干净。好赌的姑父杨长厚也是选择到山里找出路的人，他在妻子牛彩琴身体里找不到出路，而选择和邻居田登科的妻子冉丽梅保持着非正常的关系。而姑姑牛彩琴视而不见，她为了孩子们委屈地活着，她不能让在山外读书的孩子，什么念头都没有了。人不仅是为自己而活着，人是为别人而活着，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山里的黑夜宽泛而深邃，它像海绵一样吸吮着充斥在黑夜里的杂质，包括不健康的东西。他们在桃花山赖以生存的土地是承包生产队长的，遭受着队长欺凌和剥削。田登科克扣六个雇工的工钱，理由是他们承包山庄的时候，松陵村的人坑了他们，多要了承包费，它们就要讹雇工。这是怎样的逻辑？

小说第三部分“夜行”是全篇最为精彩的章节，似乎写出了球赛和戏剧的效果。每一个人艰难的行走在这场冒雨的急救中，冒着生命的危险，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表现了非常高尚的道德情操。田登科的光脚板磨得血肉模糊，他在桥上跌倒被水淹没，差点被洪水冲走，他在水中因为腿抽筋跌倒，漂出几丈远。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出发前还在想要钱，他把钱看的比命重要。可能谁也没有想到田登科会在这个时候这么善良和勇敢。救命是大家共同的目标，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候没有好人站出来担当，人间就不会有天理的存在。杨长厚丝毫没有犹豫，不仅是因为血缘和感情，而是作为亲人的一种本能和本性，必须上阵。牛彩琴认为救南兰是一种责任，救南兰就是救我们女人自己。冉丽梅明白，南兰的命就在手里提着，有一颗善心，心中自然就踏实。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表现。

南兰在急救中缺血出现医疗事故而亡，牛天星为何要打瞎自己的眼睛，这其中是怎样的隐喻？变成瞎子看不见一些东西，就少了一些痛苦。牛天星说，这是一个充满虚假的世界，而我的这只眼睛常常以假对假，看出了真实，而那只真眼睛恰恰被假的迷惑了，看出了假象。失明对抗了这个世界的荒诞不经。

社会环境是个大熔炉，五年一小变，十年是大变，有的人墨守成规，有的人浑浊不堪。姑父和姑姑变得十分淡然，冷漠。冉丽梅靠挖“阳阳草”发了，就变得像个疯子，对两个雇工说打就打。田登科认为土地不养人，人要靠人养，他在工地开洗脚房和桑拿房挣不干净的钱。南沟村的五六十岁的邱支书霸占了别人二十八九岁的媳妇，结婚收礼没人不敢去。十年前，山门口的人为吃水还闹的不行，敢豁敢拼。十年后的今天，工地头儿花钱买通带头闹事的农民，他们就屈服了，就不抗争了，还在工地干临时工。作家牛天星拯救不了自己，更不能拯救别人，谁也拯救不了，这也许就是一个无解的世界。

2012年陈忠实老师评价冯积岐：“没有获得与其成就相称的评价和声誉”。2019年9月，冯积岐老师最新长篇小说《渭河史》由江苏凤凰出版社有限公司出版。“陈忠实写了《白鹿原》，冯积岐写了《渭河史》。”这是贾平凹、邵燕祥的赞誉推荐。著名评论家李星则评价：“《渭河史》是一部有史诗品质的长篇小说，它的问世，是中国当代长篇小说的重要收获。”我期待早日读到这部著作。从冯积岐老师的《逃离》《遍地温柔》《村子》等著作中，也许我没有深刻理解作品的艺术价值和思想真谛，但我能读到一种精神和力量，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文学艺术的存在，冯积岐老师的每一步作品都值得去研读，像是黄土高原上藏着的一片海。我相信，有肥沃的时代背景，就会诞生世界性的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