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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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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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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来了

                

人们常说:“喜鹊叫,亲人到。”

我住在街的北边,街南有一块空地,长着几株杂木,有椿树,有榆树,有洋槐树,还有几株新栽的梧桐树。枝叶乱匝匝的交织在一起,构成密密的浓荫,不知在其中哪一棵树上,住着一窝,也许是两窝,或者更多窝的花喜鹊,我没去近前看,准确数弄不清。请个鸟类专家来清点一下吧,可惜我住的地方不是名城大市,树上住的也不过是几只花喜鹊,非鸾非凤,但引不起电视台的关注,至于那些鸟专家,更不屑一顾了。

只有那几只花喜鹊,当风和日丽之际,偶然叽叽喳喳的叫几声。因为它们常常叫,求卜问卦的人也常常来,没留心,两者之间是否有内在联系。不过,进了农历七月,一直没听到它们叫,南邻的征嫂说,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因为被一条银河隔着,喜鹊都飞上天去,为他们搭桥去了。我小时候也常听姥姥讲过这个故事,还说,搭桥时,“老的填壕,小的拔毛”。因为我没到银河岸边垂钓过,所以,填壕的没见过,拔毛的却看见过,过了七月七,有只喜鹊落在西屋房檐上,头上就是没毛。

牛郎不过是个农夫,顶级说,不过是个善良的农夫。其所思,所言,所为,不过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生存,并没“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却赢得仙女的眷顾,喜鹊的辛劳,其中奥秘,大概是天道,难言矣哉!

神仙的事虚妄难凭,不必去管它(也管不着),就说喜鹊,真的是“喜鹊叫,亲人到”吗?你还别说,今年我就亲身经历过一会。

农历八月二十二日那天,清风习习,碧空如洗,我扶杖站在院里看美人蕉。那硕大的绿叶,那像红绸布一样鲜艳的花朵,久看不厌。这时,没留心从哪里飞来一只花喜鹊,落在我院里的香椿树上,对我叽叽喳喳地叫,边叫边还点头撅尾的。我抬头看了看,不禁暗笑:常说:贵人门前亲友多。我一个茕然独处,既老又残的人,无妻无子,何来亲友,就不去搭理它。看了一会儿花,就回到屋里上网玩电脑。正和一位网友聊得热闹,忽然听到房门响动,扭头一看——咳,大舅舅的二儿子增斅,小舅舅的儿子增信,满面带笑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各样菜肴——一定是弟兄们为了给我消寂寞,找来喝酒了。这也算是亲友吗,他们不时不晌的说来就来,也值得花喜鹊专门报喜吗?就随口说了句:“你们俩啊。”继续玩我的电脑。没想到,随后又进来两人,一男一女——姨姨的儿子袁胜宪和他的爱人。他们来的较少,尤其胜宪的爱人,很少来,多年不见,要不是和胜宪在一起,我几乎认不出她了。我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关电脑。站起身来,和他们说话。没想到,这时门又响了,进来的竟然是大舅舅!

外祖父没有儿子,三外祖有三个儿子,大舅舅是三外祖的长子。由于外祖父自己没有儿子,当时那两个舅舅又没出生,就看大舅舅格外亲,真应了那句“犹子比儿”了。

大舅舅不爱读书,小小年纪就喜欢跟大伯到地里干活。稍长以后,除了干活,就是喜欢养宠物。我记得他养过家兔,鸽子,尤其喜欢喂蝈蝈。有一种高粱,俗名叫“秴子”,上端挨穗的地方特别长,村民们叫它“莛杆儿”。舅舅就用对“摔不开“的方法,制造养蝈蝈的笼子,喂上几只蝈蝈,挂在院里的大槐树上,常常会听到它们吱吱吱的叫声。

蝈蝈那东西爱打架,把几只放到一个笼子里,经常会发生撕咬。舅舅便选长的莛杆,对了个一百空间的大笼子,每个空间都用旧竹帘篾子隔开,每个空间一个,打算养一百只蝈蝈。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竣工,扔在空屋里的笼子,慢慢地旧了,有的地方也破了,就让本家的孩子们拿走玩了。那时我上学,没时间玩,但跟舅舅学会了用“摔不开”对笼子了。

舅舅十七岁那年,娶了个漂亮的妻子,前前后后生了三男四女,国家刚提倡计划生育,他就自己跑到县医院,做了绝育手术。

大前年,他的长子增禄,也当了爷爷,抱上了孙子。相隔月余,他的三子增贵,又生了个儿子。舅舅骑着三轮车,载着画眉鸟笼子来找我聊天。我问他:“舅舅,这阵子您感到心情怎样?”他满脸堆笑地说:“这阵子我的口袋里从没断过糖,走到街上,有人说‘怎么,抹抹黑(当地风俗,家有喜事,乡亲们向家主脸上抹

黑)!’,我就赶忙给人送糖,连说‘免了,免了。’”

舅舅今年七十九岁了,因为不爱读书,只知道干庄稼活,练就了一副硬棒身子骨,身板倍直,步履稳健,他笑容可掬得走了进来。我没想到,舅舅会来。就急忙离开微机,招呼舅舅坐下说话。      表弟们知道我的保姆没在,带着喝酒的菜,包饺子的菜。趁我和舅舅聊天的当儿,他们就开始包饺子,整理下酒菜。人多手齐,不大一会儿,就把饺子包好了,由胜宪的爱人去煮饺子,准备午饭。增斅增信把酒菜摆上,我们弟兄四个,陪舅舅饮酒。

舅舅年轻时酒量颇大,喝一斤白酒没事。那年头,在生产队干一年,秋后算账,别说分红,还是超支户呢。孩子们又多,哪里有钱买酒!好在本家有几个叔叔在县城工作,为了招待朋友,家里不断酒,而且,多是好酒。舅舅不识字,不知道什么酒好,什么酒赖,什么酒贵,什么酒贱。没事经常去叔叔们家里串门,酒放在哪里,他知道,想喝,拿起瓶子就吹半瓶。叔叔婶子们也拿他没法。见了我,笑着对我说:“你看你舅舅啊,也不知酒的好歹,拿起瓶子吹一气,剩下半瓶,你说让我们怎样招待客人!”如今老了,不知为何,却又滴酒不沾。他坐在席上,和我们聊天,只喝水夹菜,却不饮酒。舅舅平时言语不多,不知为何,今天特别高兴,虽然没喝酒,而红彤彤的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没听说舅舅最近有什么喜事,不知何故,他似乎要把满心的愉悦,都展现在脸上。我举起酒杯,对舅舅说:“舅舅,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舅舅举起茶杯,和我对饮了一下。

  我接着问:

“舅舅今天这么高兴,又有什么喜事吗?”“呵呵”,他笑不弄嘴:“我现在是‘双

薪制’了!”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舅舅那惬意的笑容,带着猜疑,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增信看出了我不知所云的情况,就笑嘻嘻的说:“我大伯现在是……”,他卖起了关子,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招呼增斅和胜宪,“来,咱三个人先和咱哥碰一杯再说。”我端起酒杯,笑着干了一杯,夹了几个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享受着花生米的香味,笑眯眯地看着增信,“请讲,老兄洗耳恭听”。增信还没答话,胜宪却在一边插话了:“咱舅舅现在领敬老金了!”“哦”,我哦了一声,思索着,领敬老金就是双薪制么。这时,增信满面笑容地说:“我大伯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三个哥哥,每人每月给我大伯100元养老费,哥,你知道,河村我新格姐姐,全县有名的专业户,百万富家,隔一个时期给我大伯送几百元来……”,“哦,原来是这样的‘双薪制啊!”。“哥,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扭头看看舅舅,想听听他说什么,他只是得意地笑,一言不发。增信接着说:“我县根据国家的政策,凡是年过七十的老人,每人每月发85元敬老费,由于各种手续的办理,晚发了三个月,一下子给你舅舅补了255元,从今以后,每个月发,一年两千多元,孩子们的养老费,国家的敬老费,这不是‘双薪制’是什么!”

原来如此!我一边笑,一边举起酒杯祝福舅舅。“舅舅,你年轻时过熬煎日子,都没见你愁过。现在赶上这样的好年月,好事一个接一个,喜事一个连一个,更不用发愁了。我妗子没赶上这好年头,头几年没了,你觉得自己吃饭方便,不愿跟孩子们吃,你就自己做。有了钱,把生活搞好点,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家里人多,即便那个教你不遂心,也不要着急生气。把身体保养好,争取活百岁。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好,今后,好事还多着呢”。舅舅哈哈大笑:“还百岁呢,咱家从上几辈以来,就我老奶奶活了九十九岁,男的没活八十岁的。我托共产党的福,赶上好年头,活个八、九十岁,就满足了”。我让胜宪把他爱人也叫来,说:“都把杯满上,为舅舅的健康长寿一起干杯!”

大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哄堂大笑,舅舅更是笑不弄嘴:“几千年来,种地纳粮天经地义,做梦也没想到,如今种地不但不纳粮,还给耕地补,种子补。更没想到,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农民,老了还给敬老费,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真是感谢政府,感谢党啊!”

我说:“头几天,就你们县,有一家子人来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就不穷了?’”说到这里我也卖卖关子,不说了,只管夹花生米吃。几个人都静静地等我说,增斅却亟不可待地问:“什么时候?”我笑了:“就是现在和将来。近则现在,远则将来。我小时候,经常看见叫街的和讨饭的花子,你们现在还看见了吗?将来,

我们中国没穷人,只有大富小富之分,早富晚富之别。家门以及家族的光荣与不光荣,并不以家里的钱财多少作计较,而是以家里出了多少人才,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为标准。所以,必须让孩子们读书成才。万般非下品,最是读书高。没文化,没知识,才是真穷啊!”小弟兄们几个异口同声说是。12点多, 饺子煮好了,酒也喝好了,就撤掉残席开始吃饭。饭后,又少坐了会儿,喝了几杯茶,说了些他们村一些婚丧嫁娶的事,舅舅提议回去,他说,还惦记他的画眉鸟呢。我站起来,扶着手杖,送他们出门,增信的轿车就停在门外,舅舅他们上车走了,我才回来。 

    回到屋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陷入深深的沉思中。心想,今天这只花喜鹊叫得为什么这么灵啊,可是,它是为舅舅这个亲人来叫呢,还是为舅舅领敬老费的喜事叫呢,还是为“人民生活水平显著提高,人均GDP超过5000美元,跨入中等收入国家行列的“中国故事”而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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