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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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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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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先生讲故事

吕先生讲故事

 

西江月·人间

 

走兽飞禽世界,红男绿女人间。灵魂一点任循环,只是形体改变。   善恶皆由自取,转生岂在冥官。损人利己定须还,枉费心机打算。

 

西江月罢,书归正传。开场先絮叨几句闲言碎语,讲一些故事儿,说几个人儿,供人们茶前饭后闲聊,如果能从中悟出一些道理来,此说虽然不及三言两拍之功效,但也盼起醒世劝人之作用。能于迷途唤归羔羊于一二,也不枉我数日屏前思索,键盘敲打了。

赵树理先生作品中有《李有才板话》,说的是主人公李有才利用快板书的形式,对村里的好坏善恶人事儿,进行了褒贬。在下亦效颦一二,但不是利用快板书,而是改用吕先生讲故事的形式,说两件事,供人们没事时打发光阴。提起吕先生,不过是个乡村教师,原是个不被村民看重的角色。除了课徒授业外,没听说有啥能力,就是有时说几句漫不着边的话,但又往往不幸而言中。于是,就有人说他是吕洞宾的后人,当然,也有人说他是姜太公的后人。姜太公的领地封于齐,个人采邑封于吕,所以,历史上称姜太公姜尚又叫吕尚。因此,说吕先生为姜太公之后,或有可信。若说是吕洞宾之后,就有点无稽之谈了。众所周知,吕洞宾虽然说风流,但也没听说他结婚生子。不过,神仙之事难言之哉,会否和今人一样,也有“潜规则”,就不得而知了。姜太公的后裔也罢,吕洞宾的后裔也罢,总之,不是引车卖浆者之流,亦非贩夫走卒之辈。对他的对未来的人事不幸而言中,乡民就神乎其神了,于是,就尊称为先生,亦有人戏称其为“吕半仙”的。

说到灵魂,或曰有之,或曰无之。晋朝的阮瞻著《无鬼论》,力言无之,但同朝的干宝著《搜神记》和后来的蒲松龄著《聊斋》,皆曰有之。至于鬼神的到底有没有,咱们不必执着,暂根据日常所闻所见,金木水火土凡物皆有味,性味性味,有味则有性;性灵性灵,有性则有灵。味有浓淡之分,性有缓急之别,灵有智愚之异。它物如此,动物更加如此,有性灵,有感情,大概不会错的。至于灵性和感情,是来源于灵魂,还是来源于能活动的躯体,由当代智者们去挖掘吧,反正,吕先生坚持说有。他的根据是,小时候,狗贩子一进村,刚喊一声:“买大狗”!那满街的狗子们都会向着他呲牙咧嘴,“汪汪”乱叫。买鸡的人一进村喊:“钱买鸡”!正在街里觅食的大公鸡,立时飞到草垛上,看着买鸡人,“咯蛋,咯咯蛋”的大声叫。吕先生说,那是在骂买鸡人。从那阵势上看,似乎

也是。如果说动物没有灵性,没有意识,那鸡狗怎么知道买狗和买鸡,就对他们不利呢?

吕先生看电视,爱看动物世界。他说,大自然中的飞禽走兽,虽然没受到人类的豢养和熏陶,但它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点也不做作,不伪装。凶残就凶残,它们也没说自己是慈善家;狡猾就狡猾,它们也没说自己诚实。都是前生修来,只得如此。古人不是曾有论断,天生万物,分头朝上,头朝旁,头朝下三种。头朝上的当然是人,头朝旁的自然是禽兽虫豸了。头朝下的不用说,就是草木了。头朝上的吃头朝旁的,头朝旁的吃头朝下的,一切遵从自然,直接表现出来它们的各种感情,是否就能证明“万物有灵”的论断呢?如果是,这个“灵”又是什么呢?

吕先生村里,有一个陋俗:人家生了一个男孩,没成人死了,埋下以后,再生男孩,没成人又死了。家里人会把死孩子的手指剁掉再去埋,说道:“看你还敢不敢往我家里转”!结果,后来生的孩子居然没有手指!

吕先生的同学马宝鈅,就是这样的孩子。他写字时,只用右手半段拇指和手掌夹着笔,然而,写得不但快,而且好。他非常聪明,在60年代就考上G县高中了,可惜的是,没过一年,又流鼻血去世了。

在吕先生驻村北边的后庄村,也发生过同样事情,不过,那人现在还活着。我们这里,把手指残疾叫“秃爪儿”。后庄村的“秃爪儿”不但成了人,而且,现在已经是子孙满堂了。

你说这事奇也不奇,怪也不怪,巧也不巧。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是灵魂的转生啊还是事属偶然。如果说是偶然碰巧造成的,那可真成了“岂知偶然又偶然”了。你说这事奇,还有比这事更奇的事呢。

解放前夕,连年战争,社会动荡,各地土匪也乘机肆虐。大王村村外有一个废弃了

的烧砖窑,因多年不用,窑坑里长满了杂草。一天傍晚,一个半大孩子在窑坑里为主人牧羊。天晚地偏,又是独自一人。这时,冷不防来了一个人,用砖头把放羊的孩子砸死,赶着羊群向西进了山区。凶犯觉得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道,转眼已是解放以后,事过境迁,他认为万事大吉了。谁知被害者灵魂未散,也没到森罗殿报道,竟然私自跑到离吕先生村十来里的史家庄投胎了。十三年后,他到G县县城赶集,碰巧遇到砸死他的凶犯也去G县赶集,他尾随那人到人群密集处,忽然抓住那人,大喊:“他是杀人犯,捉杀人犯啊”!众人把那人扭送到G县公安局,孩子也跟到局里,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经G县法院审理,一审伏法。这件事一时传的沸沸扬扬,远远近近,无不知晓。

吕先生的邻家王僧,善扎冥器。有一次本村某家老了人,吕先生去为书丧联,王僧在糊迎魂幡。屋里还有几个人,一边看王僧做纸扎,一边唠嗑。不知谁说了句:“人死如灯灭,做各种丧事,不过是给活人看,鬼魂哪里知道”!王僧一听,接过了话头:“哪里知道,解放初期发生在G县史家庄的事,你们听说过吧。前几天,我去G县赶集,和那人走了一道,说了一道。他和我一般大,今年也六十多岁了,他详细地向我介绍了几十年前发生的事”。王僧现在八十多岁了,史家庄那人如果还活着,今年也应该八十多了。

地方上类似的事件颇多,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闲言说过,书归正文。

B和G的关系,在英语字母表里,隔着C D E F四个字母,按照汉族人的习惯,已经快出五服了。可是,这是在老外的字母表里,不是国粹,不足介意。但在中华人民共

和国的版图上,B G两县,紧紧毗邻,两县男婚女嫁,互为姻亲,由来已久。翻翻家史,

查查履历,原来这两县还是一奶同胞,同祖共宗呢,只是到了那个忍辱偷生的南宋,兄

弟俩才分了家。一直到现在,还分门另住呢。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按下B县暂且不提,

这里先说一说G县侯邵村。

顾名思义,其村既名侯邵村,居民中当以姓侯姓邵的为主,实则不然。其村就连一户姓侯的和姓邵的都没有,而是除了姓王姓杨的几家小姓外,绝大多数姓柳。单说其中一家,男人叫柳青,娶本村杨氏之女为妻。婚后第二年,夫妇便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生得那个俊,做满月时,黑光的胎发,红噗噗、白嫩嫩的小脸蛋,大大的眼睛,亲友们谁见了谁夸,柳青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满月那天,把教私塾的杨子云先生请到家里,给孩子取名。杨先生查了生辰八字,说孩子命里五行缺木,取名须用带木旁的字。边说边指着院里的一颗大槐树,笑呵呵地说:“人取不如天赠,现成的名字,就依此为名。孩子生得俊秀,就叫‘秀槐’罢”!听了杨先生的话,亲友都说好,主客一齐举起酒杯,为孩子长大能升官发财、名扬天下干杯!

这柳秀槐,在奶奶亲、姥姥惯、爹娘呵护邻里赞的氛围中,转眼已到六岁,长得活泼可爱,柳青和婆娘商量,该送孩子进学堂了。这天,把孩子的三姑六姨、姥姥奶奶都请过来,柳青的婆娘把儿子用心打扮了一番,爷爷奶奶看了,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花,真是:新帽新衣新鞋袜,绣花书包肩上挎。阖家亲友皆称赞,望子成龙行天下。

柳青亲自把儿子送到学堂,托付给杨先生,并送上束脩之礼,恳请杨先生费心,教儿子成才。杨先生是满脸堆笑,满口应承,说一定尽心教导此子,对得起老友。柳青和杨先生寒暄了几句,就心安理得地回家去了。正是:今日播下读书种,来年定收状元郎。

世上的事,老子《道德经》已有定理:无为而有为,有为而无为。凡事你不想发生的却发了,你想成功的却失败了。常言: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柳青原想就儿子的聪明,一定会好好读书,攀龙附凤,光祖耀宗。杨先生也认为得麟儿而教之,定会师门生辉,名扬杏坛。不成想这秀槐,聪明是聪明,可他的聪明不是去读书而是去调皮捣蛋!刚入学时还比较安生,上课时端坐听课,跟先生读书,像模像样,可后来,随着对周围一切的熟悉,厌倦,就不那么听话了。譬如,有一次上课,他把一种叫“老包虫”的甲虫放到前边同学的衣领里,弄得先生无法上课;又一次上课,他偷偷蹲下,向前边同学的脚下撒尿,刚好那同学穿着一对新鞋,踩了一脚泥。这且不说,他还歪念《百家姓》“赵钱孙李,师娘有x;周吴郑王,先生尿床……”。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杨先生把这些情况告诉了柳青,等秀槐放学回家,柳青把他叫到跟前,满脸怒容地呵斥他,又举手要打,但是,却被母亲制止了。母亲说:“费闺女是巧的,费小子是好的,孩子还小,大了就好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是越来越好了,而是越来越淘气了。书不会背,却会瞎费。为此,杨先生用戒尺打了他的手掌,秀槐便怀恨在心。到了冬天,便偷偷把先生的便壶底上钻了一个眼,杨先生毫不知情,晚上小便,把一泡尿全流在了褥子上,杨先生只好起来撤掉湿漉漉的褥子,将就睡了一个晚上。幸好,第二天,万里无云大晴天,杨先生早早起来晒被子。先生猜想是柳秀槐干的,但你没一把抓住,无证无据,怎么办?先买一个新便壶用着。心想,好小子,走着瞧,等我抓住你才说。柳秀槐见先生无动于衷,就另生一计:抓了一只麻雀,用纸包住,偷偷放到先生的便壶里。晚上杨先生起来小便,尿把便壶里的纸湿碎了,麻雀在里边扑棱起来,又弄了先生一被窝湿。从此,杨先生再不管秀槐了,你愿学就学,不愿学就别学,看来柳家不会再出第二个柳子厚了!就这样,拖拖拉拉的,也学了千字文,三字经。五、六几岁时,开始读唐诗三百首了。先生教:“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秀槐却念“床前明月光,撒了一碗汤,举手拿抹布,低头擦裤裆”。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先生教:“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秀槐又念:“春眠不觉晓,先生有个鸟。夜来风雨声,师娘呛不了”!

碍于柳家脸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杨先生窝了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有时对柳青说道说道,也只听得几句道歉好话,也无济于事。一来有苦难言,二来随着年岁的增长,杨先生觉得身体情况大不如以前,就给侯绍村的村正地方说了说,辞馆了。村里那

些管事的头面人物,客套话挽留了一下,后来看到杨先生态度坚决,也就作罢。备了粗馔水酒,和杨先生坐了坐,就算饯行了。

杨子云一走,一时找不到先生,那私塾也就散馆了。这一下可乐坏了柳秀槐,再不用背诵那些劳什子了。整天和侯绍村的几个狐群狗友,结帮拉派,逐狗撵鸡,打架斗殴,弄得家宅不宁,四邻不安。他奶奶的话“费小子是好的”,也日见不管用了。现在,她又换了话:“十六七岁,也该成家了,看谁家的闺女好,请媒婆给说说,娶个媳妇关注他,不就好了。”

柳青是惟母命是从,就托人介绍了本村邵家的姑娘。本村的姑娘,两家人都熟,用

不着问名,也不用下庚帖,就直接找人择了吉日,下了聘礼,紧接着看了黄道吉日,把邵家的姑娘娶了过来。过事那天,好不风光。婿美女娇,客人和乡亲看了,又是一番赞扬。

新妇倒也贤惠,勤俭持家,堂前尽孝,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把公婆伺候好的没得说,二老是乐在心里,笑在脸上。尤其是秀槐的奶奶,整天咧着那张没牙的嘴笑。常言:祸不单行,福无双至。新媳妇让人省心,新郎官可就让人费心了。事与愿违,柳青本打算给儿子娶了媳妇,拴住了秀槐的心,他就安生了。殊不知,秀槐自从成了家,更放荡妄为了。就在这个时候,日本兵占领了G县,在全县各村建立伪政权,柳秀槐仗着他几年私塾的文化底儿,和那张专会溜须拍马,颠倒黑白的嘴儿,居然也捞了保长干。就在他宴请他的狐群狗友,炫耀他荣升的那天,一个要饭的走到大门口,听到院里划拳赌酒的吆喝声,心想,这家今天有喜事,该我讨点残羹剩饭,饱饱口福了,就在门外高声叫喊:“大爷爷,大叔叔,给点嘛儿吃吧!”柳秀槐听到叫喊,不禁大怒,骂了声:“扫兴,哪来这么个丧门星,搅我的喜庆!”叫弟兄们把要饭的扯进来,用绳子拴在院里的槐树上,关上大门,拿起一根劈柴,没头没脸的打了起来。秀槐的爹娘和儿媳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那乞丐的惨叫,跑了出来,一看儿子和他的朋友正在打要饭吃的,就急忙吆喝住了他们。把绳子解开,拿了两个窝窝头,塞到那乞丐手里,打开大门,放他走了。

当了保长,秀槐经常是背着手,挺着胸,在全村转来转去,为皇军办事,也借为皇军办事的机会,为自己捞取些好处,有人背后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里头坏’。孔圣人有言“吾从众”。文章写道这里,我谨遵圣人的教诲,也就把柳秀槐的名字更成‘里头坏’了。乡亲们一见里头坏过来,唯恐避之不及,老远就躲开了,只有他过去的几个弟兄,仗了他,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全村老老少少谁不怕他,就是他叔丈家那条大黄狗,不买他的帐。每见到里头坏走过来,老远就汪汪汪地叫个不停。里头坏猫腰拿砖头,它就跑了,里头坏走

远了,他又在后边叫起来。它这一叫不要紧,弄得巷子里的几条狗都乱叫。里头坏好生气恼,你不认亲戚可,怎敢连皇军的保长大人都敢咬,走着瞧!

第二年春天,正是狗子交尾的季节,一天里头坏走到村口,正好碰见他叔丈的大黄狗和一只花母狗连在一起。里头坏大喜,回家拿了一张割麦子的镰刀,磨得飞快,大步流星地赶到村口,把镰刀伸到两狗交尾的地方,用力一剌,连着的两条狗儿立时开了。大黄狗惨叫着,带着血淋淋的后裆跑回去了。里头坏哈哈大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咬我!”

大黄狗跑回家后,倒是没死掉,就是那地方肿的大大的,卧了几个月才好。村里爱开玩笑的人说:“这下大黄狗可以入宫当太监啦,保证不会和娘娘们越轨了!”村民们不知道,自从孙文革命以来,早已推翻了封建帝制,没人再雇太监了。就是最近几年,每次高考后,都说自己地方出了某某状元。状元是为皇帝服务的,既有状元,必有皇帝。既有皇帝,必用太监。可惜大黄狗已经去世了,否则,活到今天,状元香了,那狗太监,说必定还能派上用场的!

中国人对丈人、丈母的雅称是泰山泰水,依此类推,那么叔丈应是亚泰山,而他的太太应是亚泰水了。常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面,自家的大黄狗让侄女婿给动了宫刑,虽说捡了一条命,毕竟成了没人用的太监。亚泰山是有苦难言,亚泰水唠叨了几句,亚泰山说:“他仗着日本人,咱惹不起,忍了吧!”就这样,唉声叹气地过了一阵子,也就淡忘了。主

人可以淡忘,但大黄狗却没有忘!第二年夏天,里头坏从叔丈家门口过,被大黄狗看见,猛扑上去,摁倒在地,照大腿上狠咬了一口。里头坏的叔丈听到大黄狗的狂吠和里头坏的

惨叫,便顺手拿了顶门棍跑了出来,急忙把狗狗赶跑,扶起里头坏一看,裤子撕破了一块,大腿上鲜血直流,疼得里头坏直哼哼。叔丈要把他搀到自己家里,找医生看看,里头坏想起刚才大黄狗那发疯似的架势,说什么也不去,只让叔丈把他送回自己家里,躺在炕上哼哼。结果是,叔丈请先生给他上药,包扎好。那个年代还没有狗咬着的注射剂,当然就不必打针了。

后来,里头坏的叔丈给乡亲们提起这件事,说先买了一二号篮子馍馍,后来又买了一二号篮子馍馍,去看了他两趟,里头坏的伤口痊愈,也就作罢了。只是,叔丈把大黄狗送给远村的亲戚了。

里头坏是什么样子,笔者和他不是同时代人,不得而知,这些事也只是听吕先生说说而已。

有一年秋天,星期日,吕先生闲立在大门外和乡亲们聊天,一个老汉推着自行车,口里喊着:“钱儿买鸡儿!”走了过来,正在聊天的一个老者就和他打招呼,买鸡人走过去后,老者说:“都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是G县侯绍村的人,号称‘里头坏’的柳秀槐。日本人在时他做了许多坏事,共产党过来都说得把他‘炮了’,结果没事。今年八十岁了,你看他身体健康,满面红光,还钱买儿鸡呢,有什么报应!”吕先生说:“善恶报应得分善恶的大小和多少,上辈人积善的大小和多少,自己年轻时积善的大小和多少。譬如在银行里的存款,上辈人存的多,就是下辈出了个败家子,一时半晌也穷不了。或者是他本人年轻时存了款买了养老保险,老了就不会贫穷。你看柳秀槐的长相,敦实个头,四方大脸,满头银发,满面红光,是个富相吧?这说明他祖上留给他的福荫大,可是,他已经受用了一生,所剩不多了。如果他能够改弦易辙,回心向善,为人保保媒,做做好事,还能够善终。但是,他八十岁的人了,为了蝇头小利还杀生害命,向鸡肚里塞石块,不得善终,一定会被汽车轧死。”“看你说的,看你说的,那不一定!”“你的寿命长,一时半霎还健在,等着瞧。”

大约是说过这话的第二年,柳秀槐用自行车带着几只鸡顺着公路往回走,一辆卡车从后面撵上来,刚和他赶齐,没成想,车厢的挂钩开了,重重的车厢猛拍到柳秀槐的头上!不用说,人的脑袋似乎没有木头硬,立时弄了个万朵桃花开,红白迸流,一头栽倒公路上,呜呼哀哉了。

根据当时的法令,肇事一方赔了他儿子4000元的人民币,事情也就过去了。里头坏的结局,就是缺少人民政府执行枪决的法令,其结果,头脑粉碎,和枪决的效果还是一样的!

柳秀槐死了,但他八十岁的老婆还健在。秀槐的儿子拿到赔偿金后,分文也不给他娘,而是用这些钱供他女儿上大学。他女儿毕业后,被分到G县高中教数学。谁知刚上班一个月,感到脑袋不舒服,到省医院一检查:脑瘤后期,不治之症。没几天就玉殒花消了。骨灰盒暂存殡仪馆,她的爸爸,也就是秀槐的儿子对外扬言:谁结冥婚,娶他女儿的骨殖,得出2000元!

他女儿是和吕先生的三外祖同天火化的,三外祖葬后,吕先生的母亲归来对吕讲述了此事,吕先生又转述于我,所以,知之颇详。就是至今,还没听说那香灰玉殖被人娶了没有。

说到这里,柳秀槐的事迹暂告一段落,咱们再说B县的魏福宝。魏福宝,B县白庄人也。平时人前并无大过,就是喜好赌博,有时多少有点寻花问柳,但也没听说他有撬寡妇门儿,挖绝户坟儿的事儿。只不过背着他老婆,袖筒里袖两个高粱面窝窝,到村口的破庙里找个要饭的娘们儿,既省钱,又开心儿。据说,他的祖上曾中过大清的秀才,也是名望人家,可惜到了他父辈手上就已经式微了。因此,除了给福宝留了个好名字,“福宝”外,并没有给留他下多少产业,对福宝不大的开销也难交代。因此,福宝自幼就养成西家借,东村賒的小毛病。本村的街坊邻舍,外村的小卖小贩,都不愿和他打交道。因为他是经常只欠不还,因此,乡亲们给他送了一个外号:叫“喂不饱”。东边一个小孟村,有一个姓吴的单身老汉,靠卖油条度日,其村另一家姓路的靠卖馍馍谋生。福宝吃了他两家的油条和馍馍,就是不还账。随你两腿跑细,好话说绝,魏福宝总有道理搪塞。旧社会农村有个不成文的章程,如果到大年三十上午所欠的帐没还,过了年就不能再要了。两个讨账的一边向白庄村走,一边商议,说:“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要账的最后一天了,给他磕头也得把钱要回来,要不,今年咱俩白叫他吃一年了!”走进大门——名符其实的柴扉,喂不饱正在打扫院落呢。见二人进来,不用说,来意自明。喂不饱是满脸堆笑相迎,赶忙向屋里让。喂不饱的老婆不在,只有两个小孩子在屋里玩。一见是卖馍馍和卖油条的来了,立时放下手里的玩具,跑到他爹跟前,扯着他爹的衣服,一个吵着要吃油条,一个要吃馍馍。喂不饱对两个孩子说:“掌柜的今天是来要账的,没带着油条和馍馍。看你娘去哪儿了,快去找她,就说要账的来了,叫她回来拿钱,给了掌柜的钱,明年还叫你们吃馍馍,吃油条!”两个孩子跑了出去,喂不饱陪着两个人说话。说了半天的话,一等二等,不但喂不饱的老婆没回来,连两个孩子也没了影。两个要账的觉得事情不对头,就对喂不饱说:“咱们近村近邻的,谁也知道谁,我们都是靠小本买卖度日。起早贪黑,贩卖人家的东西赚几个钱养活老的小的,不容易啊,你今天就给了我们吧!”

    喂不饱还是满脸堆笑,“知道,知道,谁也不容易。你们觉着我们一家大小容易吗?我们得一口一口的吃,一口一口的咽,弄不好,万一被噎住了,小命都没了,你们说,危险不危险,你们说,这容易吗!”两人一听,知道今年欠的帐又要不回来了,互相递了一下颜色,“噗通噗通”两声,双双跪在地上:“你行行好,把钱给了我们吧,一年了,欠的时间不短了。你要过年,我们家一家老小也要过年,你就别让我们遭难了!”喂不饱见状,放下手里的烟袋,急忙把他俩拉起来:“何必这样,何必这样,就是拜年,也得等到明天初一啊!”两个人哭笑不得,一个劲儿的央求。喂不饱说:“帐一定要还的,只是钱没在我手里,孩他娘拿着呢。刚才我不是叫两个孩子去叫嘛,到现在还不回来,不知道又浪到哪儿了。你俩稍等片刻,吸着烟,教我去找找她。”“真是的,真是的。过年过节的谁家没事,浪出去就不说回来!”喂不饱嘴里嘟囔着走了出去。

两个人并没吸福宝的烟,他们的荷包里都带着呢。拧上一锅,卟咂着,耐心等着福宝媳妇回来拿钱。眼看着西边的门扇影儿投向东边好宽了,俩人向天上望望,太阳已经偏西,可福宝连个影星儿都没。两个人站了起来,互相看了看,跺了一下脚,无可奈何地说:“走吧,咱不走喂不饱不回来,就是回来,难道还有大年三十下午要账的吗,唉,可真是个喂不饱啊!”

喂不饱这个年关,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过了。

魏福宝有三个儿子,大的叫增田,二的叫增财,三的叫增智。听说还有几个女儿,叫什么,不清楚。

上边说的是解放前夕的事,解放后,翻了身,分了田地,真正增田了,日子好过了,没听说福宝再赊账的事。增财和增智当了几年兵,都已经成家立业,日子过得还可以,只是增田天生一张嘴咧咧着,两只眼吊吊着,没有抓挠下人,跟着父母过日子。改革开放后,

父子俩也弃农经商,利用农闲时候,跑个小买卖,贩葱卖蒜钱买鸡,增田赚几个钱,除了用于生计外,存起来准备娶媳妇。福宝赚的,当然还是送到赌桌上去!

魏福宝的长子增田,别看样子长得不怎么样,但性情乖戾,畏强凌弱,经常干些不三不四的事。圣贤有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增田虽没上过半天学,斗大的字不识一升,更没读过圣贤书,但这个无后为大的道理似乎还是明白的。明白归明白,无奈没有婆娘,一个人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是无法有后的,得想个办法!一天,喂不饱卖葱回来,领回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对增田说:“路上捡的,给她买了两根油条吃,就跟回来了,今天晚上教她陪你睡觉,你可要小心,别让她跑了。”

那女的不是傻子,就是精神好像有点不正常。晚上,增田要和那女人“有后”,无论你说什么,那女人就是不干。邻家的几个小子听说增田有了“媳妇”,都趴在墙头上听夜。任凭增田说什么,那女人就是不脱裤子,增田性起,狠狠揍了她几拳,墙头上的人只听到那女人凄惨的叫声,后来,乱七八糟的,就听不出干什么了。到了第二天,有个小子嬉皮笑脸地问增田:“哥,干成了吗?”增田咧着嘴,吊着眼说:“干,干,干成了。我把她,她俩手绑住,脱下她的裤子,一晚上干了她五,五回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女人这,这,这种东西就欠打。把她打怕了,说怎么就,就怎么!”

紧防范,慢防范,没管住,他父子俩出去卖菜了,竟然教那女的跑了!“不要紧,外

边这样的女人多呢,我碰见了再领一个回来,你碰见了你自己也可以领一个,不要光吃等食!天怎么也不冷了,再领回来,把她的衣服扒光,锁到你的房间里。别让她吃饱,吃饱了她有劲反抗!”喂不饱一边安慰增田,一边为儿子出了防范的主意。

外边这样的女人就是多,没过几天,不知是喂不饱还是他儿子本人,又弄回来一个。总结上次经验,防备逃跑和反抗,白天把她衣服脱光,锁在屋里。喂不饱有言在先,饭是不能让她吃饱,不但供增田晚上玩,如果有空,白天也干。这些人又不用掏嫖费,不干白

不干。别看喂不饱六十多了,那个心儿还不退。等多田外出干买卖,喂不饱就抽工夫亲自干。有一次被他老婆发现,引起了醋海一场轩然大波。

那女的不跑吗?跑,但是,一旦被增田逮住,那可倒大霉了。

喂不饱的家就在村东口,一出村口就是庄稼地。一天,那女的刚跑到村东麦地里,被增田抓住,摁在地上打得叫唤的不像人音儿。他的邻居们说:“他父子实在可恶,真想揍他们一顿!”说归说,村民谁管那闲事儿!后来呢,后来这个女人又跑了。不过,这种女人外边有的是,不久,邻居又听到他家里传出女人的哭叫声。

某年的春天,大约是1994年吧,时间长,记不清了。吕先生正在办公室里看书,门卫老宋走了进来:“刚才我在我村西口,见你们村魏福宝的儿子增田赶上一个妇女,摁在玉米地里,打得惨叫得不是人音儿,那是他媳妇吗?”“不是,那是他拾的外地糊里糊涂的女人。”

“打成那样,魏福宝不管吗?”“不管。”“他为什么这么干呢?”“他想,让他的儿子有个晚生后辈。”“能有吗?”“不能。”“为什么呢?”“他伤天害理,不得善终,魏福宝将死于

车祸。”“什么是善终?”“凡人,不论年龄大小,寿命长短,只要是生病死的,都叫善终。如被国家执行死刑,或自杀,或意外凶死,都是非善终。”“哦,我头一次听说,看来人生在世,不能胡闹,还得仔细点儿!”

到了秋天,吕先生又在看书,门卫老宋跑的满头大汗,跑进屋就说:“怪不得你说,你村的魏福宝被汽车轧死了!”先生不紧不慢地说:“你是见我春天说过那话,来忽悠我不是?”“我忽悠你什么,我刚才骑着车子从县城顺着公路往北走,亲眼看见,魏福宝带着两筐葱,顺着连村的路向东骑,刚上公路,就被从北面来的汽车摁住了。过几天,你村来人准会对你说的。”果然,没过两天,村支书来开会,对吕先生说:“咱村的魏福宝教汽车轧死了。”

和G县柳秀槐的待遇一样,也是赔偿四千元了事。

我们这一带有个习惯说法,人死后,从死的那天算起,按农历向后查,七天为一段,查够七天正好是初七,十七或二十七,叫“逢七。”逢头一个七叫“逢头七”,向后是二七,三七,四七,五七,六七,七七。一共七七四十九天,如果四十九天都不见七,乡亲们会说:“人死不见七,日子过不哩。”是否真是这样,吕先生说他没研究过,不得而知。只是听乡亲们说,魏福宝从轧死那天算起,一个七也不见!其子女过不哩还是过得哩,就得向后看了。

土地承包后,增田弟兄三的承包地块所在的几户人家商议打井。本来已经商议好,每户分摊多少钱,现在,魏福宝一死,对方赔偿了四千元,弟兄仨的腰板立时硬了。那几户找到他们集资时,弟兄仨异口同声说:“不合打了,各人打各人的!”那几户找到村委会去请说说,村委会通过和他们弟兄仨协商,这才同意了合打。

有了井,应该好好种地了吧,不知G县公安局怎么知道了增田拐骗人口的事,来抓他,增田闻风而逃,至今没见他回来。

老二增财呢,当了几年兵,复员回来,晚上给村支书送了点礼,被安排到学校当了民办教师。无奈,受水平所限,干了不长时间,又被县教委辞退了。也秉承父志,开始骑着自行车卖菜了。你卖菜卖菜吧,不知他是如何盘算的,竟然把他舅舅的女儿,外甥女,也就是他的表妹,表外甥女,一起弄到山西大同给卖了。这一下可捅了大篓子,增财的表妹夫,把家里的房产都卖了,买了一把手枪,要找增财拼命。增财那几日真是坐立不安,每天晚上,摆上酒席,叫给左邻右舍的年轻人和他作伴。后来,增财又从大同把那娘儿俩弄回来,这事才不了了之。可是,摁下葫芦瓢起来。这里老婆孩子回来没事了,可大同那边不干了。花了钱人又走了,这不是落得人财两空!于是,怀里揣着匕首也找上来了。这一次,增财没找人帮忙,而是找到了乡派出所,派出所把那个大同人抓了起来,关了几天,教育了一番也就让他走了。增财的婆娘就是增财舅舅村的,她嫁给增财,还是增财的舅舅做的媒呢。增财作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他婆娘的兄弟们嫌丢人现眼,和他断绝了亲戚关系。那婆娘心里既惭愧,又气愤,慢慢地有了病。增财也多方奔波,但总不见轻。有一天,增财到地里干活,黄昏回到家里,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农药味儿。他觉得事情不妙,急忙走到屋里,看见老婆已经口吐白沫,死在了地上。这是事后增财对乡亲们说的,但也有人说,增财的老婆得了精神病,怎么也看不好,增财烦了,就把他老婆药死了。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反正是死了。死了老婆,增财耐不住寂寞,就花钱买媳妇。弄了两个,跟了几天,骗了他些钱财,走了不来了。后来,多财就到外边打工去了,怎么外边流浪的女人有的是!

老三名增智,他的智有多么多呢?一天,在村办公室召开全村干部党员大会,人还没到齐,吕先生站在大门口和队长们闲聊。一个队长对他说:“现在的学校老师是怎么教孩子的?我的儿子高中毕业了,别说大帐,就连小账也算不清。头几天到县城办事,回来对我说,花了两毛八,吃了四个麻花儿。我问他多少钱一个,他说不知道,真弄不明白,老师们是怎么教我孩子的!”这时,增智正站在大门旁听大人们说话,听到这里,在一旁插嘴说:“嗨,老师经常说我混,他还不如我呢,就不知道一毛一一个!”周围的人哄堂大笑。你还别说,就这水平,后来还混入了人民解放军!

当了几年兵,在工作中不小心,把左手中间的三个手指切下了半截,复员了。当时部队给他提了两个复员条件,一个是发放四万元的补偿金,其余就不管了,工作自己安排。一是不给补偿金,安排地方工作。魏福宝一听四万元,当时眼就亮了:“要四万元钱,工作,

不安排就没活儿干了吗!”

于是,增智拿了四万元,盖了几间新砖房,娶了媳妇,也和他父亲一样,农忙时下地,农闲时卖菜,过起了小日子。看官,说到这里,你可能会问,怎么他弟兄就是知道卖菜,不会干点别的吗?岂不知,魏福宝卖了一辈子的菜,不但能赚钱,还能向家里领娘们儿,

这其中的好处,父子相承,他的儿子们何乐而不为呢。何况,圣人有言:三年无改父之道,可谓孝矣!

你说增智,每个月领取些助残钱,干小买卖再赚几个钱,加上地里的收入,小日子过

得蛮不错的。但是,列位看官请注意,不是有句话说:‘饱暖思淫逸。’嘛,这增智不愁吃,

不愁穿,不愁花,自己也有婆娘,可以随时解决性欲。无奈他得陇望蜀,不知足。某天中

午,增智出去卖菜,碰见一个卖菜的妇女,就搭讪着和人家套近乎。那女的没想到,走到

没人的地方,增智把她拉到麦地里强奸了。慌乱中那女人记住了,强奸她的人左手中间三个指头是秃爪,就向县公安局报了案。结果呢,可想而知,增智被抓了,判了刑,蹲了三年的班房。三年刑满释放,回来刚安生了没二年,感到身上不适,到医院一检查:喷们癌。没多长时间就丢下婆娘儿女,自己到那边去了,死时才四十挂零。

还好,除了增田外,增财和增智,都有儿女,儿女都结了婚,赶上了好年月,日子过得还可以。最近听说,县公安不再追问增田的事,增田也回来了,一切又风平浪静。

 “人死不逢七,日子过不哩”的话,也不是很准!但吕先生说,民谚不准,难道世界上其他的说法甚至学问都准吗?不准都是迷信,都应该取缔,那么,气象预测每次都准吗?医生看病,每次都好吗?是否有一次甚至几次不准,就应该取缔气象学和医学?所以,凡是社会现象,都应该深入探讨、研究,而不能简单下孰迷信,孰科学的结论。

吕先生的预言多了,多是日常小事,不足为记。就是这两宗,生前即预见其死,而且,丝毫不差,事实就是这样,今记下来以飨世人。正如本文开头所说,如果能从中悟出一些道理来,此说虽然不及三言两拍之功效,若能于迷途唤归羔羊于一二,也不枉我数日屏前思索,键盘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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