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sāng)家狗欤?丧(sàng)家狗欤?
在农村,时常听到这样的话:“我家的电表走得不准了,到供电所校(xiaò)对一下。”“身份证换代,让到办公室照相,我也去摄(nìe)了一张。”这样的话,虽然意思还能不被误解,但听起来却总感到别扭。
汉字的一字多音,念别了听起来别扭,让人感到不舒服,这都是小事,时间长了,习惯了,也就释然了。“后人因一字多意的望文生义,以讹传讹之故”。如果误解了,而且又用在圣贤名流身上,则为害大矣,不仅有点侮贤谩圣之疑,是否还有要想抬高自己,就得贬低他人,居心叵测之嫌了。
说起孔夫子,自春秋以后,古人莫不知之,今人莫不知之;国人莫不知之,世人莫不知之,他对中华民族文化的贡献,可谓大矣,可谓至矣。就算不看历史上封建统治阶级给他上的封号,是多么崇高,多么荣耀,多么显赫,就看在他生前,当时的人和他的学生,对他的评价,就无以复加了!
试看《论语·子张第十九》中的两段记载就可见一斑:“叔孙武
叔毁仲尼,子贡曰:‘无以为也!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踰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自量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所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你看,子夏把孔夫子比作“日月”,比作“天”,可想而知,孔夫子在当时人们心中的地位了。
那么,你有意侮辱他,就会落个“无以为也”,多见自己的“不自量也!”的批评。就算你没侮贤谩圣之心,因为汉字的多音,结果误读误解了,其结果,照样是贬低孔夫子的话。如果你说的话有份量,相信的人多,造成的不好影响就大了,比起今天的假广告,那后果,想必不在其下。
就拿在社会上传播较广的一段话来说吧,请看,《史记·孔子世家》曰:“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或人说孔夫子是“丧家之狗”。而孔夫子又高高兴兴地自己承认,“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未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吗?事过境迁,无从查考,但按今天之事推之,殊觉不妥。要想弄明白到底这句话的涵义是什么,得先弄明白“丧家狗”的含意。
丧,是个多音字,既读丧(sāng)又读丧(sàng)。如果读(sàng),那么,丧家狗的理解就成了:1、无家可归的狗;2、被主人赶出去的野狗。如果读(sāng),丧家之狗就是祭祀死人时扎的草狗了吧。
古代祭祀时用刍草扎成狗,是有记载的。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魏源本义:“结刍为狗,用之祭祀,既毕事则弃而践之。”
《庄子·天运》:“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
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
不但古代,就是今天,在北方农村,祭死人,亲人仍然请做冥器的匠人,用麦秸秆扎成马,白鹤,外糊以纸,供在灵棚里。在埋死人的头天晚上,拿出去烧了。那真是用得着神灵之,用过了就“取而爨之。”
丧家之狗既然是丧家祭祀已死亲人所用,当然未祭之前,视若神物,灵物,盛以箧衍,巾以文绣。祭祀过后,人埋掉了,草狗没用了,也就会扔掉它,任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
用你的时候就贵之,尊之;不用你的时候就贱之,弃之,甚至诛之,不是历史上封建统治阶级对知识分子——士的一贯做法吗,何至于孔夫子一人而已!不过,孔夫子“良禽斋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非吾道则不仕,不苟合罢了。
此外,“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累累”,臃肿,憔悴委颓,没生机(草扎纸糊,当然没生机)貌,也说明用刍草扎的狗的样子,而非真狗、活狗可比。依此说来,丧家之狗当读作丧(sāng)家之狗而非丧(sàng)家之狗了!
又有一说,也颇觉有理。丧(sāng)家狗和丧(sàng)家狗,都是无家可归的狗。——《世家》和《家语》都说孔子欣然接受了“丧(sāng)家之狗”的称谓,《外传》甚至载孔子不敢接受“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的称谓而辞之。 “汝独不见夫丧(sāng)家之狗欤……顾望无人。(丘)意欲施之,上无明王,下无贤士方伯,王道衰,政教失,强陵弱,众暴寡,百姓纵心,莫之纲纪。是人固以丘为欲当之者也。丘何敢乎!”恐是后人把自己的想法加在了孔夫子的头上而已。丧(sāng)事人家无暇照看狗,所以狗环顾四周,无人理会,因而很失意(此说失实。试看今天丧事人家,雇许多乡谊帮忙,人来人往,岂无人照料猪狗!)礼崩乐坏、王道凌迟之际,人们属意孔子,希望他能救世,正如仪封人所说:“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子虽立志于此,但处处碰壁,因而也很失意,恰如“丧(sāng)家之狗”一样。但他很谦虚,不敢当人们对他“丧(sāng)家之狗”的称赞,这和孔子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的道理是一样的。和在孔子看来,“丧(sāng)家之狗”是自己精神世界的写照,是一种褒义和善意的比喻;凄凄惶惶无家可归的人(丧家不是家吗?),很有可能安贫乐道、志高识远,可谓是现实世界的“丧家之狗”;身宽体胖富足优裕的人,很有可能麻木不仁、行尸走肉,可谓是精神世界的“丧家之狗”。放弃崇高理想而委身丑陋现实的“丧(sāng)家之狗”是可耻的;守护精神家园而拒绝与世偃仰的“丧(sāng)家之狗”是值得赞佩的——这正是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精神,也正是人们之所以千古传诵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和李白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原因。孔子周游列国,显然并非无家可归所致,至于丧(sàng)家之犬则为后人因一字多意的望文生义,以讹传讹之故。明显不符典故。此说似乎有理,终觉牵强附会,亦“明显不符典故。”不如作丧(sāng)家之刍狗读解,切合实际。
以上是我的个人见解,不知当否,请博学之士斧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