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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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的人们丰衣足食，对稀缺食物的渴求愈发强烈。夏季来临，一些酷爱食菌之人尤爱食用野生鸡枞菌，让味蕾得到满足与享受。
这些年，每逢鸡枞菌出产的季节，友人阿方总会从大岗镇找来几斤鸡枞菌，邀上三五知己分甘同味。壬寅年的夏天如期而至，独爱品尝鸡枞菌的阿明来电问道：“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品尝到新鲜的鸡枞菌呀？”我坚定地回答说：“就定这个星期天晚上吧。”
夏雨弥漫的星期天，我们几位友人如约欢聚县城食馆，餐桌上却看不到鸡枞菌这道美味佳肴。文友阿方解释说，这几天都没人采摘到鸡枞菌。我很是尴尬地看看了坐在饭桌对面的阿明。四目对视后，阿明说：“大岗镇是我的家乡，从小就知道鸡枞菌是可遇不可求的。”
半信半疑且孤陋寡闻的我，四处求证关于鸡枞菌稀缺的原因。
又一个星期天，从怀集县城到大岗镇的道路湿漉漉的，一阵雨，一阵风，偶尔太阳半露脸。中午时分，阿方驱车带我走进了大岗镇的乡村。
“这位梁伯经常卖菌给我的，你好好跟他聊聊吧。”阿方把我领到了一位七旬老人的身边。
“你们今天是想来买鸡枞菌的吧？来得不是时候呀，这几天的天气都不适合鸡枞菌的生长。”个子不高的梁伯，头发已花白，饱受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但与他谈吐间，那双温和的眼睛总是闪烁着慈祥的光芒。
从梁伯的口中得知，鸡枞菌，香飘清冽，影弄婆娑，是一种与白蚁共生的菌类，对生长环境很是苛刻。白蚁在构筑蚁巢的同时孕育了鸡枞菌的菌丝体，从而形成了一个共同的生态系统，常见于针阔叶林中地上、荒地上和乱坟堆、包谷地中，基柄与白蚁巢相连，散生至群生。夏季高温高湿，白蚁窝上先长出小白球菌，之后形成鸡子实体。这种特别的野生菌在怀集县的大岗、梁村等地多见。以前，人们采鸡枞菌只为口腹之欲，图个新鲜。鸡枞菌未开放伞苞价格比已开放伞苞的贵上一倍以上，越是花骨朵样儿的鸡枞价格就越贵，口感也最好。
听阿方说，梁伯是一位寻觅鸡枞菌的高手，他家里还存放着一个笔记本，详尽记录着鸡枞菌的生长地和出土时间。
没过多久，梁伯的长孙从屋外走了进来，正就读高中三年级的他向我们娓娓道来小时候跟随爷爷采摘鸡枞菌的情景：“天才刚刚亮，爷爷就带我探进一处路边竹林下的草丛深处，只见他轻轻拨开草丛，露出几朵菌盖未开的鸡枞，基柄修长且白如雪。我忍不住上去摸了摸，捏了捏，娇娇嫩嫩，润滑饱满，还闻到了它的芳香，那芳香如酒，扑鼻而来，令我陶醉。当时，爷爷还嘱咐我，不能挖得太深，再深就惊扰到白蚁了，一旦白蚁移窝，这地方就不再长鸡枞了。”这道理正如诗所云：“一阵风雨一阵晴，白蚁鸡枞共巢生......采摘须护安乐窝，来年如期又降临。”
梁伯又笑盈盈地说：“我们这里曾流传着‘生无种，洒无秧；生吃甜，熟吃香’的民谣。鸡枞菌是雨中的精灵，大雨涟涟的仲夏，一夜之间，精灵一般的菌子就神秘地冒出地面来了。每当我去寻觅它，有时凭运气，有时凭感觉，有时凭气味。”
正当我聆听着他们讲述的故事时，脑海中飘飞着一个描摹鸡枞菌的画面：“绿野何家撒玲珑，星星点点美顽童。朵朵蔟蔟撑小伞，赢得醉翁酒三盅。”
密密匝匝下着雨的晌午时分，我已断了今天能在大岗镇找到鸡枞菌的念想，唯有让阿方的车子载着我失望的心情返回县城。途中，我脑海中不时浮现着鸡枞菌长出来的情景：“淡烟漠漠雨初晴，郊外鸡枞菌乍生。”阿方洞悉到我期盼能尽快尝到被誉为朵菌中“天秤座”的鸡枞菌的焦急心绪时，安慰说：“放心吧，我会想办法找到它与你分享的。”
这些天，天意弄人呀，大雨一直下，并没有停歇的征兆，似乎在吊着我尝鲜的胃口。闲暇时光，我翻阅大量书籍，以了解更多关于鸡枞菌这种美味珍馐。被誉为“文学界饕餮”的汪曾祺对鸡枞菌描写道：“鸡枞是菌中之王。味道如何，真难比方。可以说这是植物鸡。味正似当年的肥母鸡。但鸡肉粗，有丝，而鸡枞则极细腻丰腴，且鸡肉无此一种特殊的菌子香气。”明人梅诞生在《字汇》里写道：“鸡枞……土人采烘寄远，以充方物。”意思是当地人将鸡枞采挖回来，烘干以后，作为地方土特产，寄给远方的亲友品尝。可见，早在明代以前，鸡枞作为西南山区的特产，已经受到人们的格外关注，身价不菲，并且上升到作为馈赠远方亲友礼品的高度。
史料有载，稳定的温湿度、低而稳定的PH值和高浓度的二氧化碳，这些都是蚁巢内适宜白蚁与鸡枞菌共同生存的生态条件。雨季来临是鸡枞菌形成子实体的有利条件，雨水渗入蚁巢周围的土壤，才有利于鸡枞菌菌丝体向外生长。
今年六月中下旬，一连几天，时而雨，时而晴，闷热无比。还是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阿方通过电话传来了找到鸡枞菌的喜讯，我喜出望外，马上邀约几位好友共聚次日的晚餐。
好友们围坐在餐桌上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鸡枞菌，一边品尝一边侃侃而谈，各抒己见，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仲夏时节的鸡枞，是野生食用菌中的极品，张之洞、沈从文和汪曾祺推崇备至。其实，怀集人称鸡枞菌为早禾菌。”饱读诗书的阿泉说。
“是呀，鸡枞菌的味道的确鲜美、肉质细嫩、而且口感清新，与众不同，可以称之为有肉味有肉质但是不是肉的食材。”饮食口味尤为刁钻的阿明赞赏道。
“鸡枞菌内含钙、磷、蛋白质等多种营养成分，是体弱、病后和老年人的佳肴，能健脾和胃，令人食欲大增；常食鸡枞菌还能提高肌体免疫力，抵制癌细胞，降低血糖，鸡枞菌有养血润燥功能，对于妇女也很适合。”满腹养生经纶的阿栋夸夸其谈。
“老人们说，鸡枞是白蚁种的，打雷的时候鸡枞会被吓醒，拼命地往泥土外出逃。”从小在农村长大的阿方抛出了这个神奇的说法。
姗姗来迟的这一餐鸡枞菌晚宴，我们不但吃出了鲜甜脆嫩、清香可口的极品野菌味道，还品尝到了鸡枞菌之文化大餐。我由衷感慨：鸡枞菌是大自然的馈赠，其独特的香味刺激了我的味蕾，它足以满足品尝山珍野味的好奇心，让舌尖上的幸福因此增添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