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常常期盼传统节日的到来,或许是嘴馋和图热闹的缘故吧。节日的特色食物,在我的味蕾记忆里尤为清晰。癸卯年端午佳节如期至,孩童年代欢度端午节的场景如电影般,一帧一帧浮现眼前,温馨幸福之感涌上心头。
端午节前夕,家人们为筹备过节而忙碌奔走。上山采芒叶,到山路旁砍草木枝叶,去旱地里拔艾草、下溪渠边找菖蒲,然后把芒叶晒干备用,提前两天烧草木灰制作碱水。那个年代,小孩们都乐此不疲掺和烧草木,几个小屁孩围着草木柴火堆旁转圈“煽风点火”,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乐也融融。
曾祖母尤为喜欢吃碱水粽,妈妈总会用心制作碱水。只见妈妈等待草木完全燃烧冷却后,取白色灰烬用水浸泡,经过过滤、煮沸等工序后,那淡黄色清液便是纯天然的碱水。家乡的粽子有包裹猪肉、花生、赤豆、芝麻等馅料的咸味粽和碱水粽,形状有小三角形和竹筒形。端午节前一天下午,家家户户开始包粽子,场面甚是温馨。心灵手巧的家中妇女们围坐在盛满糯米、馅料的容器周围,热热闹闹制作粽子的场面便拉开序幕。
“首先那几块粽叶折叠成漏斗形,然后把糯米和馅料放进去包裹好,扎粽子要扎牢,否则煮的过程中就会撒开。做人做事也是一样,做事要力求完美,做人要踏实守信。”奶奶还不失时机地手把手教妹妹们包粽子,同时也教给做人做事的道理。
母亲常常专注于包裹碱水粽,用碱水将糯米浸泡,沥干水后用粽叶包裹,不放馅料,纯糯米。煮熟后的碱水粽,色泽艳如蜜蜡,由于碱水与糯米产生了化学作用,糯米又香又酥,所以家中老人对碱水粽特别青睐。
包好的粽子放进大云鼎熬煮两三个小时。猴急的小孩等待粽子煮熟的过程总觉得漫长。
粽子香,香厨房。从云鼎盖的小洞眼喷涌出来的蒸汽,散发出一股特有的粽香,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好不容易等到粽子煮熟,那时几个弟妹总争先恐后,一个个箭步冲进厨房,垂涎欲滴地向母亲嚷嚷,“我要筒粽!”“我要角黍!”“两种我都要!”......
“不急不急,小心烫着呀!”客厅里传来曾祖父洪亮的呵斥声后,厨房里此起彼伏的抢闹声才会平息。身为长曾孙的我很是懂事,坐在曾祖母身旁静静地等候粽子上桌,我等粽子晾置一会后,轻轻剥开青绿的粽叶,一股浓郁的糯米香、豆香、芝麻香、肉香味扑鼻而来,轻咬一口含在嘴里,反复咀嚼,香气在口腔萦绕,这种美味滋润着我的味蕾,激活了我舌尖上的每一个细胞,端午节的滋味就从舌尖弥漫到全身。
出生于19世纪末的曾祖母,夏日里的着装与众不同,黑色大筒裤,斜襟高领卷袖上衣,袖卷半尺成兜,里面可揣放钱币、糖果、手绢等小物件,后髻一根银簪盘发,顶戴“燕尾”黑布头巾,手戴玉镯。已是耄耋之年的曾祖母喜欢把碱水粽沾上白糖一起吃,吃粽子的神态很是优雅,端坐在饭桌旁,双手托起伸展着的粽叶,轻咬粽肉一小口,闭着嘴巴细嚼慢咽,布满皱纹的两腮时鼓时陷,静静地品味碱水粽香。一小口一小口吃完之后,她把粽叶折叠并系好放到垃圾萝,然后拿出手绢擦拭双手和嘴巴。曾祖母讲究“吃有吃相、坐有坐相”、每餐进食只吃七分饱以及注重卫生的生活习惯,通过言传身教让我刻骨铭心。曾祖母离世后,每年端午吃粽子时,她的优雅之态便浮现脑海,她对子孙后代的悉心教诲也时刻警醒着我。
陆游赋诗云:“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端午节是集拜神祭祖、祈福辟卸、欢庆娱乐和饮食为一体的民俗大节。我的家乡地处山区,端午节的习俗就是吃粽子和挂艾草。博览群书的奶奶总会向我们讲述端午节插艾草挂菖蒲的由来与传说。
艾叶香,香满堂。端午节当天,母亲在家门口两旁和屋檐下挂艾草、菖蒲。艾叶是野菜,也是一味中药,它是一种含有奇异香味的草类。从老人口中得知,艾草能驱除蚊虫,净化空气,菖蒲也是防疫驱邪的灵草。插艾挂菖蒲既是端午节日的一种点缀,也是人们驱邪防疫的祈祷举措。端午节把菖蒲叶和艾草捆在一起插于檐下的习俗流传至今。
“心微动奈何情己远。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李清照在诗文中的感概,对于即将进入知天命之年的我颇有共鸣。随着曾祖父母和祖父母的相继离世,四世同堂共度佳节幸福美好的时光已不可追,近些年的端午,我唯有从母亲精心制作的粽子滋味里细细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