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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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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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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圣人”

小时候,父亲经常给我讲“三圣人”的故事。

“三圣人”不是三个圣人,是指一个人的绰号。他大名叫张秀耀,住我们村东头,年龄和我父亲相近,因在兄弟中排三,街坊邻居都尊称他为“三圣人”。

既然是圣人,我想应该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即使赶不上孔子,起码应该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

父亲说,没错,“三圣人”确实是我们村出名的文化人。他能写会算,从建国初开始,一直担任村大队会计。什么丈量土地,规划宅基,年底决算,社员分红,他都会处理的得心应手。不仅如此,各家各户有婚丧嫁娶,建房盖屋,都是他当“总理”。在农村,这样的文化人就是“圣人”了。

但让我不解的是,父亲说“三圣人”从小到大,一天学也没有上过。

我有些狐疑地问父亲:“不上学,他怎么会认字?”

父亲说,过去不像现在,他们那时候的受教育程度极低,多数家庭的孩子是上不起学的。全村在校读书者,不过十名上下。即使入学,中途退学的也不少。到我父亲这一代为止,全村累计小学毕业的也不到四十名。能读到初高中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当时,在全村的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一个大学生。“三圣人”家庭条件差,上不起学是很自然的事。

“那他是怎样学得认字呢”我迫不及待地问父亲。

“怎么学的?偷学的呗!”

“偷学的?”我更加不明白了。

父亲说:“也不能说人家是偷学的,确切点说,应该是自学的。”

父亲接着解释说:“只要是认字的人,他都作为老师来求教,我亲眼见过他向路人求学认字,比如,遇到小学生,他会说,这个字你认识吗?;或者说,什么什么字你会写吗?,等别人念出来或写出来之后,他会非常用心的记下来。他的记忆力好,基本上是别人念一遍或写一遍之后,他都会熟记于心。遇到不愿意教他认字的人,他会改变方式,运用诱导法或激将法让别人说出答案。比如:我考考你,某某字你会写吗?我写个字你认识吗?有些小学生为了显耀自己聪明,认字多,也愿意和他一起玩这样的学习游戏。每当小朋友念出或写出他想要学习的字时,他会适时地表扬和赞美这些小学生。当然,对于不配合他的人,他也会善意地取笑一下,激发别人教他认字。”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就这样,日积月累,一些常用字、词,就被他悄悄地学会了。后来,又听说他用同样的方法学会了数学和算盘。

我为他独特的学习方法感到惊奇,更为他锲而不舍的学习精神所感动,我想见见他,看他有何过人之处。

一天傍晚,社员们收工回家,在父亲的指认下,我看到了扛着锄头的他。

他和我的父亲没什么两样,一副地地道道的农民装扮:上身穿一件白色中式粗布坎肩,下身着用红土染色的浅色粗布宽裤,只是那爽朗的笑声和那闪亮的眼睛,透露出他的机智和豁达。至于他有多大的学问,我是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因为,他太像一个农民了。

我上我的学,他种他的地,互相之间,没有交际。我高中毕业后,没有学校上,便回乡当了农民,那年,我17岁。

有一天早上,我们生产小队的会计凤祥叔通知我,让我去大队办公室,说大队要进行年底决算,大队会计让我去帮他汇总账目。

我按时到达,他实际上已在办公室早早等候。见到我,他很高兴,说:“听说你算盘打得很好,想请你帮帮忙,整理汇总村里的账目,你愿意吗?”

“愿意,愿意!可我没学过会计,恐怕帮不上忙!”我心里没底,表现出有些拘谨和胆怯。

他哈哈一笑说:“没关系没关系!不复杂!我也是自己摸索着学的。”

他能这样看重我,让我感到荣耀和高兴。我也想借此机会,向他学习以提高自己,便愉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没有更多的客套,他顺手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算盘递给我,让我和他一起累计叠加账本上的各项数目。

他念账本上的数字,我和他同时用算盘计算,时而加减,时而乘除,然后小计,总计,报结果。两人数目相同,证明计算无误,如有差错,便会从头再来。

他对账目,极其严肃认真,账本字迹工整,一丝不苟。有一次,账目上多出来一分钱,我认为无关大局,他说:“别看是一分钱,说明有错的地方,必须找出来。”。他查错的方法也很特殊,用心算法将数字尾数相加,很快找出错处。这一方法,也被我学会,在今后的工作中,遇到此类问题,我曾反复使用,很是灵验。我实在想像不出,一天学都没有上过的他,要用多大的艰辛付出,才能获得这些连我这个高中生都不太懂的会计知识。是天才?我看不出;聪明是有的,但最主要的,我看还是下苦功努力学习的结果。

一连几天,我们俩在噼噼啪啪的算盘声中度过。工作之余,他快言快语,谈笑风生。他会毫无顾忌地给我讲一些他个人的经历和村里的奇闻趣事,我也不再拘谨,相互之间好像已经没有年龄界限,俨然像一对忘年之交的好友。

我内心对他充满敬意,按街坊辈份,我叫他三爷,他对我也十分爱护,每工作一小时左右,他会停下来让我休息一会儿,怕我劳累。

大约三天左右,账目全部结算完毕。他一再向我表示感谢,说过去他个人总账,每本账至少要算两到三遍,全部结清,要用半个月,有我帮忙,效率提高不少。并表示,以后还会让我帮忙,我愉快答应。

后来,我参军离开了家乡,便失去了与他合作的机会。

往事悠悠,时光荏苒,故乡的人和事大部分在我的脑海中渐渐远去,但唯独他的音容笑貌,会时常活灵活现地在我的眼前闪现。是他,让我懂得了什么叫攻坚克难,什么叫锲而不舍,从而,激励我认真地看待人生,做好每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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