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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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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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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婚

老家的邻居王二鹏,是我小时候的伙伴。他小我两岁,经常二哥二哥的叫我。小时候的王二鹏,红脸膛,小眼睛,快言快语,爱开玩笑,长相和他说话时的表情一样滑稽。我每次回老家,都要到他家里去转一圈儿,闲聊一会儿。他还是像过去那样快言快语,所不同的是黑红的脸膛上布满了一道道的皱纹。我知道,我老,他也老了。

谈天的内容自然是童年的趣事居多,可最近谈得最多的,却是他儿子的婚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目前在我们老家的大部分乡村,正常的事却变成了不正常。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十岁,在外打工;二儿子二十六岁,在家种地。目前,他正为两个儿子的婚事发愁。我开导他:“儿子不呆不傻,不缺胳膊少腿,还怕找不着媳妇儿?你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操心过头了吧?”

他抢白我说:“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孩子年龄越来越大,你能瞪着眼看他们打一辈子光棍儿?我现在是磨盘压着手,都快火烧眉毛啦!”他所说的“火烧眉毛”,就是他儿子的婚事。

看他那火急火燎的样子,我表示同情,但又觉得他反应有点过度。

“娶个媳妇有这么难吗?”我问他。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难!非常难!”

不等我问,他诉说难处:

“现在的女孩不好找,年轻点的多数在城里打工,时间一长,在城里找个对象,安家落户,不回来了;还有,现在是男孩多女孩少,比例失调,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现在是萝卜多,坑儿少,你让他们到那里去找?”

“说话真难听!对了,你儿子不也在城市里打工吗?你不能让他在城里找一个女朋友带回来吗?”我插话帮他出主意。

“咦!你净说梦话,城市里的姑娘有找咱农村男孩的吗?-----”说完,他瞪着眼睛看我。

“你瞪我干啥!说你孩子。”

他嘻嘻一笑说:“二哥,不瞒你说,我现在想给孩子娶媳妇,都快想疯了,见到一个年轻点儿的姑娘就想往家里拽,看见老母猪,都是双眼皮儿~~”

“你说谁是老母猪?”我站起来,因我是双眼皮儿,我提防他拿我开玩笑。

“二哥、二哥,我没说你,我是说,只要能给孩子娶上媳妇,可以降低标准——”

“降低标准?降低标准你儿子能同意吗?”

“他有啥不同意地!他要有本事不早就结婚啦!还用得着我替他发愁?”

这时,村里的电工在院墙外喊他,让他去浇地。为不耽误他干活,我便匆忙结束对话。

我回城后大约一个星期左右,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兴奋地向我报告喜讯,说他大儿子找到了女朋友,女孩是附近村庄的,和他儿子一起在外地打工,让我等着喝喜酒吧。从电话里,我仿佛能看到他那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样子。

中秋节快到了,我照例回老家去住。闲暇之余,去二鹏家,看他什么时间准备给大儿子完婚。可让我没想到的是,眼前的二鹏,满脸愁容,黑红的脸膛似乎比上一次小了一圈儿,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了。

“孩子有对象了,为啥还这样愁眉苦脸?”

他无奈地对我说:“对象是有了,彩礼还没有,婚还是结不成。”

“彩礼?都要啥?赶紧准备呀!”我知道,农村有送彩礼的习俗。所不同的是,过去是男方送多少算多少,现在是女方要多少,男方给多少;而且是给的只能比要得多,不能比要得少。

二鹏说:“目前,农村要彩礼,比较流行的做法是:‘万紫千红一片绿’,外加‘一动不动’。”

“啥?”我没听懂。

二鹏解释说:“万紫,是指5元1张的人民币1万张;千红,是指100元1张的人民币1000张;一片绿,是指50元1张的人民币若干张,多少不限,由男方定。说是给男方自主权,实际上是绵里藏针,暗藏玄机,让男方顾虑重重,胆战心惊。反正人家要‘一片绿’你看着办;给多了,男方承担不起;给少了,又担心女方不满意。”

“一动不动是啥?”我接着追问。

“一动,指汽车(动产);不动,指房子(不动产)”

“都算下来,要多少钱?”我有点懵。

“账在这明摆着,你不会算吗?最低价位的汽车也要八九万吧;一般般的房子少说也要二十万以上吧!加上前面所说的现金彩礼,少说也要超过四十万;这还不包括送女方的金银首饰,置买的家俱家电;操办婚礼时的饭菜酒水等费用,一样都不能少······”

“这么多?”

“别急!还有!”二鹏接着说:“这话虽然不能公开摆到桌面上说,但女方会在私下里打听有关公婆的情况。条件是‘要老牛’,‘不要老猴。’”

“什么牛?猴?”

“我给你解释,不然你又听不懂了。‘要老牛’,意思是公婆身体要像牛一样健壮,能负重,能干活,且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能帮忙照顾儿子儿媳,看孩子做饭;‘不要老猴’,是说公婆不能又丑又老,更不能身体不好,不能成为儿女的负担和累赘······”

“‘万紫千红一片绿’,‘一动不动’,‘要老牛’,‘不要老猴’”,我反复念叨着二鹏所解说的内容。我实在惊叹:“民间有高手!”,能如此精练准确地总结出“彩礼”内容,且内容之丰富,文字之简练,可与成语“二桃杀三士”相媲美。可惜的是,高手将智慧用错了方向,这不仅与传统文化中送彩礼的初衷背道而驰,而且违犯《婚姻法》,涉嫌买卖婚姻。“天价彩礼”已经成为横挡在人们正常婚配面前的障碍,而且在短时间之内,还无法做到根本消除。

我有些愤愤然地问二鹏:“这些乱七八糟的规定,你都是听谁说的?”

“不用听说!约定俗成!地球人都知道!”二鹏说得云淡风轻。

话题扯的有点远,我重新将话题拉回到他孩子的婚事上:“那,孩子结婚的事,你到底准备好没有?”

二鹏的脸立刻阴沉下来,说:“拿什么准备?准备好我还用得着发愁吗?”

“这么多年你就没有点积蓄?”我问他。

“积蓄?庄稼人,一年下来,不吃不喝也就剩个万儿八千的,还不能算有个病儿有点灾儿的,你说我能攒下多少钱?”

是,二鹏说的没错,我也有点替他发愁,我给他建议:首先要教育孩子敢于抵制“天价彩礼”,向涉嫌买卖婚姻的现象说“不”;其次要立足现实,量力而行,能省则省,能减则减,能缓则缓;没有必要搞攀比,讲排场,瘦驴拉硬屎!硬装大瓣儿蒜!死要面子活受罪!”后两句,是我刚跟他学来的俏皮话,没想到,这个时候全用上了。

这话出自我口,二鹏有些吃惊,他有点委屈地说;“你说的那些道理都是‘高大上’,没啥实际意义。我不是不想说“不”,也不是想要硬装大瓣蒜!在竞争如此激烈的情况下,我如果磨磨蹭蹭地拿不出钱来,这女孩就有另攀高枝飞走的危险,这是我最为担心的。”

二鹏的担心不无道理,我也有些替他着急,问二鹏准备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借钱呗!”

“借钱?”,沉默了一会儿,我说:

“目前,也只能这样,那我给你凑点儿钱吧!”

二鹏听到我肯借钱给他,愁苦的脸上立马云开雾散,站起身,连说带比划着道谢:“二哥,二哥,你真是活世菩萨!我给你磕头!我给你作揖!我给你敬礼!还有,今中午,我请你喝酒!”

“行了行了!你不用来这一套”,我打断他半真半假的道谢,嘱咐他:“还是省俩钱儿给孩子娶媳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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