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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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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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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中学

终于等来了好消息,我考上初中了。那是1965年的秋天,我十二岁。

按我不太突出的学习成绩来说,我能考上初中,实属幸运。因为我们全班同学中,能升入中学继续读书的不到三分之一。我们村庄里,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同时升入中学。这既是一件让我们非常高兴的事,也是让我们全家,甚至整个家族都感到十分荣耀的事。我看着那端正且散发着墨香的入学通知书,往日那种忧虑郁闷的情绪一扫而光,我仿佛在山重水复的迷途中,突然看到了柳暗花明的前景。我做好了入学前的一切准备。

县属中学共有三处;县城中心一处,城南区一处,城北区一处;县城中心中学设有高中,城南城北只设初中。我就读的中学在城南区大辛庄中学,距离我们村大约有三公里的路程。虽然不远,但在过去交通不便的农村,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学校坐北朝南,四周有土筑的围墙,围墙外面是很深的壕沟,用于阻隔外人进入。围墙内侧是两排茂盛挺拔的“钻天杨”树,郁郁葱葱,生气勃勃。由于树木高耸粗壮,在平原地区,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它既像学校的城墙,也像仗剑的武士一样,护卫着校园。

走进学校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青砖瓦房,这是教室。教室后面,有一片开阔地,种有花草树木。花草树木后面有一排房子,是老师们的单身宿舍。再往里走,又有一排房子,是学生宿舍。学生宿舍后面,是一片菜地,菜地上种有玉米大豆和各种蔬菜,用于补贴学生们的伙食。学校的东北角处,有三间平房,房子边上,有一口水井,这里是学校的伙房。

面对着这崭新的一切,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梦想中的目标。

初中一年级,顺风顺水,心情不错,学习成绩也不错。升入二年级后,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事件。1966年3月8日凌晨,邢台地区隆尧县发生6.8级强烈地震,学校距震中约60公里,有强烈震感,部分房屋毁坏。

当时,我在住校。地震那天凌晨,我在睡梦中被颤抖摇晃的大地惊醒,紧接着听到噼里啪啦的响声。同学们放在窗台上橱柜里的生活用品,被震落在地。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受地震,虽然有些害怕,但没有人意识到会有危险。全班同学都在土炕上躺着不动,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述说着地震时自己的感受。更为可笑的是,班干部站出来制止大家不要吵闹,保持肃静,继续睡觉。正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老师站在窗户外面,呼喊我们赶快起床,离开宿舍。

突如其来的地震,使学校的正常秩序被全部打乱。教室内不能上课,宿舍里也不允许继续住人。

为应对地震灾害,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在第一时间乘专机飞抵邢台,亲自指挥救灾,看望慰问灾民。我们学校虽然受灾不重,但余震不断。人命关天,谁也不敢大意,学校立即进行紧急动员,搭建防震棚,以解决学生们上课住宿的临时之需。

就在大家正在为防震忙碌的时候,1966年3月22日,邢台地区宁晋县又发生了更为强烈的地震。震级7.2级,烈度10度。这次地震时间是下午,学生们正在操场打篮球,地表剧烈的摇晃使大家站立不稳,有的同学索性蹲在或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教室房顶上的瓦片被甩落在地上。

第二次强震,使大家稍微松弛的神经又快速紧绷起来,整个学校,又重新陷入慌乱和恐惧之中。

经过近一个月的忙乱,学校的教学秩序慢慢恢复正常。虽然上课住宿都要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条件很艰苦,但大家都没有怨言,毕竟我们又可以继续读书了。

然而,残酷的现实,再一次打乱了校园的平静。1966年5月16日,“文化大革命”爆发。这次是全国性的“大地震”。所有学校,一律要“停课闹革命”。教学秩序被彻底颠覆。

在学校,我每天被“文化大革命”的洪流和狂飙所挟持着,脱离了原先的学习轨道,满怀激情地和同学们一起“早请示,晚汇报”;跳“忠字舞”,写大字报;参与批斗老师,上街游行,宣传最高指示。这时候,学业已完全荒废。

“大串联”开始了,红卫兵们要“进京闹革命”,接受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检阅。哥哥要去北京,我也想去,但家里人认为我年龄小,怕我走丢了,不让我去。“大串联”的学生们都走了,剩下少部分学生留校继续“闹革命”。我留在学校,除了写大字报和翻唱革命歌曲之外,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父母亲听说学校不再上课,便让我回家,帮家里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我的梦想中断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读书。

初三那年,毛主席发出号召:“文化大革命已经三年,现在以安定团结为好”。这时,学校来了通知,让我们立即返校“复课闹革命”。

回学校后,课是上了,但上级要求:“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学校便让我们匆匆忙忙毕业。

毕业证虽然拿到手,但课本上的知识只学了一半,我想复读已无可能。我想读高中,没有学校可上。这时,全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开始了。我虽然算不上“知识青年”,也不用像城市知识青年那样“上山下乡”,因为我一直就在乡下,但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却同样“很有必要”。

就这样,我一边在村里接受“再教育”,一边寻找着能继续上学的机会。

秋天到了,地里的农活忙完了,我想上学的愿望更加强烈起来。一天,一个初中的同学告诉我,在他们村可以上高中,我很高兴,立即前往。

学校设在邻村的一所小学里,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平房就是教室。教室里有几张破旧的长条桌并排放在一起,周围有几条长凳,像工厂组装零部件的工作台。同学告诉我:这就是教室。

这样的学校让我有些失望。我正想离开,进来一个穿绿色破棉袄的人来上课。同学介绍说:“这是老师——王老师。”

王老师显然听同学们说了,知道我要来上学,他和蔼地问:“愿意在这儿上学吗?”

我顾及到老师的面子,违心地回答:“愿意······”

“那好,回去后让村里开个证明介绍信,明天来校时交给我,你就算入学了,记住了吗?”

我回答说记住了,王老师宣布说:“那好!现在先上课!”

全班算我在内一共六名学生,课程全部由王老师一人担任。他开始严肃认真地讲,我开始漫不经心地听。

我心存疑虑:

“就这几个学生,能算是学校吗?”

“他教过书吗......?”

“看那件破棉袄!哼!······”

下课了,王老师在课堂上讲得什么,我几乎一点儿也没记住。我想走,王老师把我叫住了:“怎么样?能听懂吗?”

“能······。”我敷衍他。

“那好!把作业完成交给我。”

作业?我自然完不成,我按照同学的作业抄了一遍,交给他。

我想,学校虽然不算正规,但总归比没有学上要好吧!我打算先凑合着试试看。

第二天,王老师把我叫到他的住室兼办公室,缓缓地说:“抄,也是学习!没关系,但要弄懂。”我感到脸上一阵热。

“不要紧!”王老师觉察到我的窘态,说:“这样吧!你来的晚,拉下了一些课程,课余时间,我给你补补课吧!”

就这样,王老师给我补完了因“文革”耽误的全部课程,我也逐步打消了想退学的愿望。

半年后,乡里要成立正式高中班,全乡所有的初中生都去参加考试,我们几人考的成绩不错,王老师很高兴,他也因教学成绩突出调到乡中任教。从此,我一直在王老师的教学下读书。

有一天晚上,我和几个同学出外玩耍,回学校时,天已经很晚了。当时,学校里没有电灯,校区内漆黑一片,唯独王老师宿舍的煤油灯还亮着。处于好奇,我敲开了王老师的门,我以为他在备课写教案,他说不是,教案他早就写好了,他在复习他上大学时的所有课程,并重新整理学习笔记。这令我大惑不解,他解释说:“学过的东西再学一遍记得更牢。”

“您已经毕业了,为什么还要学呢?”我更加不解。

他说:“毕业了,不一定把学过的知识都掌握了,多学点知识不好吗?”

回到宿舍,我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王老师的话。我终于想明白了:学海无涯,知识的积累,永远没有止境。

王老师成了我心目中崇敬的偶像,学习上的样板。从此,我学习的脚步,开始迈得扎实。从王老师那里,我知道了大学,我开始编织我的大学梦。

1970年秋,我高中毕业。我感到收获多多,信心满满。我期待着下一个梦想的早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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