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歌吟（组诗）

北山街

这个秋天的午后，我俩面向西湖，背靠宝石山

坐在一张长椅上沐浴阳光和风

你听我讲述头顶上的法国梧桐和秋水山庄的故事

安静的表情，像是在倾听民国春天的花开

目及所到处，断桥连着白堤，通往西泠和孤山

梅花在醒来的路上

荷花已经开过，只剩下少许各色的睡莲在颔首谢意

船只悠悠江南，在水里荡成秋千

天空蓝成一片海洋，大大小小的云朵都醉成了仙女

北山街的梧桐叶还是青绿色的

她们舍不得告别春天

她们也舍不得我对她们的讲述就此停了下来

太阳的金黄渐渐红成了满觉陇的丹桂

醉过的西湖更加温柔

看着夕阳，才想起来我们要去长桥公园寻找桂花

路过秋水山庄

十二枚梧桐叶正在借助风的力量拍打二楼的十二间窗户

西泠桥

我俩披着斜阳，在二十六度的秋风里并肩走出北山街

在苏小小的墓前停下来

你读完慕才亭上的楹联后，继续听我讲述西湖的故事

眼前这座桥是西泠，不是西冷

一辆1314路巴士从北山街开过来

驶上西泠桥，以均匀之速在孤山路的最美转角处拐弯

西湖，夕阳，梧桐树，西泠桥，巴士

咔嚓一声，我俩被一名陌生的男青年的食指定格

我要告诉你的是

西湖属于苏轼，但苏小小不属于，也不属于张岱

南齐的歌词写在碑庭上

天色向晚了，那个骑青骢马哒哒而来的阮姓青年

依然英俊倜傥，眼神也更加忧郁

最后一抹夕阳要刻骨铭心

等北山街的梧桐叶飘零时再来，你穿上浅粉紫旗袍

我穿上藏青色西装，打上藏蓝色领带

并肩站在湖边

迎接雷峰塔上的夕照，等1314路巴士拐弯

苏 堤

傍晚的秋风弹奏着西湖，月亮还没有出来

灯光亮起来，有桂花香，也有荷花香

抬起头看树，俯下头望水，都看不见花朵

于江南，这才是杭州的秋味

我俩向苏堤走去，一路上都是簌簌的琴声

遇见黄宾虹

再望西湖，中华民国的山水就再现了

再现的还有从上海到杭州的汽笛

在曲院风荷，从北山路口走向南屏山，是一场逆行之旅

这更像苏东坡

六桥烟柳，从跨虹到映波

湖水卷起千堆雪

浪花无论怎么用力地淘，也能遇见春晓

我俩再次面向西湖，坐下来，听晚风拂柳

看杭城繁华

听我讲述苏轼与苏堤的故事

听我讲述苏轼在你的家乡遇雨那年的三月

是如何平定的乌台诗案

花港观鱼

净慈寺的晚钟敲响了南屏山麓

彩灯也落满了西湖

此时，夜色还没有完全吞噬日晷

我俩向右

花港观鱼的门楣上长满了诗经的藤蔓

林徽因站在湖畔，微笑出六月十日的白荷

风从身后的小南湖上岸

凌凌波痕

镂像缕缕地云卷云舒。最后，开出四月的情诗

头顶上，香樟叶红了五十一片

由蒋村往深处漫溯，红金鱼是下凡的锦鲤

它们自由，真诚，浪漫

一生都在和岸上的花儿草儿蝶儿恋爱

它们的记忆只停留七秒

一周只恋爱七天，七秒种就换一种情话

牡丹亭里飘来笛音——

“你看那天边追逐落日的纸鸢

像一盏回首道别夤夜的风灯。”

抬起头，月儿如勾

风捎来信笺：长桥公园里的桂花开了

     2024.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