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组诗）

烟花三月

第一个读懂李白的人不是杜甫

是陈小奇

之后是吴涤清、童丽

再之后是我

又是一年之烟花三月

知音城里，武汉江滩绿意泛滥

江水由寒变暖

樱花替代梅花，开得欣欣向荣

古琴台还是很寂寞

黄鹤楼前送别友人的诗人，眼前大江孤帆远影

他回到安陆，常常去襄阳

他面容憔悴，目光里都是思念

他盼啊，盼啊，等啊等

进入二十一世纪

每年三月和九月，多了一个

和他一起远望扬州的人

下扬州

那年三月，孟浩然下扬州

李白在黄鹤楼送行

长江水，不比汪伦在桃花潭送行李白的浅

那年送别后，扬州城几兴几衰

不影响思念和牵挂

不影响春风又绿

烟花三月，听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的人

不从湖北出发

他一定读不懂李白的孤独和瘦西湖的瘦

他一定听不出歌词里的排比韵

是李白在扬州城大街小巷寻找孟浩然的

声嘶力歇

扬州，扬州

接站的亲友是风

她楚腰纤细。海棠、樱花笑容

她用一座城的力量与温度同我拥抱、接吻

她宽衣解带

呻吟如歌，高潮跌宕

她手拉我的手

在进口与出口，看见诗人惜别的感动还在

从长江到钱塘江

从西湖到瘦西湖

柳色。日暮。炊烟。客愁

瘦西湖

你化作家乡的夕阳同我照面

依然隔着距离

天黑了，我枕进你的怀里梦见

那年那月

那个春天黄昏的河畔

未入园花都在开。一路上是风和柳色相陪

蓝色的小鸟在前面引路

我心无旁骛

天漂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

桃花最江南，笑说杜牧

白塔。五亭桥。钓鱼台

每一个讲故事的人都笑得荣华富贵

凫庄游过来的天鹅说

扬州西湖

湖貌清瘦，思念不咸

青山隐隐，楼阁空寂。走上二十四桥

我一步一个春天

抛出手心一颗一颗握旧的红豆

箫声凝噎

琼花飞出新愁。芍药还在等待

烟雨唱扬州

你给了我最后安慰

在瘦西湖北门

从大明寺塔尖上把青色的烟雨洒下

柳色更新，花朵哭出泪痕

画舫穿过小金山，穿过二十四桥

听着瘦瘦的雨

我从烟花三月说到人间四月

从沮河说到西湖

瘦西湖在听，扬州城也在听

这么多年了

我还记得你十七岁的歌声

这雨的清丽

这么多年了

我还记得你的第一封信的开头和最后一封信的结尾

记得你称呼过我现在的姓名

只若李白，记不得你扬州城现在的住址

终究不忍，离别时

你还是为我清唱了一首烟雨扬州

亲吻一朵花

想起那年春天黄昏，你赞美我的味道好闻

遇 见

——写给在扬州遇见共进午饭的男孩

在徐凝门大街，午饭结下广陵缘

不姓李，不姓孟

店主说，此时此地，遇见

都是烟花三月下扬州

何园的雨清唱《烟花三月》

飘出围墙

携着琼花、牡丹花的心

四句排比百折千回，韵律复沓

淮扬四菜，我俩三分明月

二分无赖

你说姓刘，河北路过黄鹤楼

我思绪洪涛，烟雨濛濛

一杯樱花，春雨中留别

拱手道珍重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何  园

还是叫你寄啸山庄，回忆能拉得更长

牡丹替代芍药盛开

风藏在蝴蝶厅，雨从瘦西湖来

这个春天，扬州待我不薄

主人的故事集中在二楼

低头听雨

就是抬头听小楼昨夜东风

从晚清听到民国

那些旧物还在，默等它的主人归来

漏窗进来的扬州慢

花刚好开满

洞窗进来的春天，就是烟雨江南

白玉兰谢落，水心亭的美人还在翩翩

胭脂。旗袍。汉服。油纸伞

骑马楼里坐着朱千华

一笔一划一微笑，写着玉人吹箫

个  园

去个园，路过皮市街

风从大运河吹来，雨下得很扬州

从北门进的人，愧对留园

从南门进的人，享誉宾客如归

入口。从一间房参观到另一间房

奢华与孤寂同在

落在天井一粒一粒微小的雨

是盐。欲说还休

在个园，从春天走回春天

总是冬天

竹林在雨中春笋。竹露滴清响

失伴的人，知与谁听

今夜，留宿住秋阁

梦见黄至筠，梦见杜牧

梦见琼花盛开

十年一觉扬州，终究是红楼梦

东关街

可以扬州，可以秦淮

两岸有商贾，有酒肆，有烟火人家

来往的客，烟花三月

各怀各的心事

可以春风十里，可以步履迟缓

风落下来的夜江南

小酒馆卖酒

卖咖啡，卖奶茶。免费卖茉莉花

一个人在人群里向西走

灯色橘黄

思念瘦成一弯新月诗

落进瘦西湖

一个人在人群里向东走

青石流丽

走到东关古渡码头，遇见大运河

明月照，何时还

鉴真路

凌晨三点，鉴真路的樱花告别春天

我来时，浪漫仍在下垂

风雨千丝万缕

长出，更多温柔解意的春天

向东。向西

你面朝异国，也面向故乡

而始终低头，背对樱花

是不是，你一直暗藏着少年的心事

落花美得安详

我的脚步轻之又轻，心空空荡荡

淋着花瓣

从这头走到那头，不言不语

我知道，樱花象征友谊

疼就此发作

想起南京。想起李白与孟浩然

想起我的牵挂

琼花观

读懂京杭大运河

可以北京，可以开封，可以杭州

读懂扬州

必须拜谒蕃厘观，必须瞩目琼花墓

花噙着春痕

满腹惆怅。欲言又止，将开未开

鸟鸣吐出宋人的诗词

传出铁马冰河

那年，隋炀帝烟花三月是否因为琼花

故事真假难辨

那年那日，他缢杀扬州，长眠扬州

琼花是真的，名正言顺地在开

鸟鸣再次吐出音符

琼花最后的真颜回到了一二七九年

《虞美人·听雨》

是朝代的句点，但幸过海棠血泪

我记得

短暂停留，或许与你有过擦肩

风吹了二十四年

记忆只保存在从前。而眼前

我们不是从前

雨没有过多残忍，留了半树樱花

我采撷下来

面向当年最后一封信发出的地址

默念我的诗

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

记得你的赠言

记得那年九月，阳光下一颗流泪的心

记得你扬州的每一封信

记得我的漂泊，烟花三月的告别

记得二十四桥是牵挂

我撒下花瓣

乘晚风返回杭州，不让思念变瘦

  2024.5.2 杭州·钱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