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嘉峪关脚下国道312线旁的公路文化广场上,矗立着八棵年轮高达70年的白杨树。这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嘉峪关养护道班班长郑占乾带着妻子及工人家属们栽植的,是嘉峪关最早的树,也是见证新中国公路发展历史的树,更是见证一代代养路工人艰苦创业的树。
“出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上望灰色天,下看戈壁滩。”新中国成立初期,一穷二白的国家正在百废待兴。绵延的国道312线甘新公路和养路工人居住的道班房,周边全是“风吹石头跑,遍地没有草”的浩瀚大戈壁。从1950年开始,养路工人一边养路一边植树。经过70多年的努力,甘肃公路总里程从建国之初的3200公里发展到如今的22.3万公里,高速及一级公路达6000公里以上,县县通上了高等级公路。人便于行,货畅其流。曾经的穷乡僻壤变成了今天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农民兄弟们实现了“出门走路,抬脚上车”的伟大梦想。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对交通运输服务重大国家战略、打赢交通扶贫脱贫攻坚战、建设“四好农村路”等作出重要指示。70多年来,甘肃公路人始终听从党的召唤,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用实际行动诠释了要想富、先修路,公路通、百业兴的理念,铸就了扎根戈壁、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甘当路石的“八棵树精神”。
“八棵树精神”到底蕴含着什么?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让我们再次重温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追寻一代代交通建设者历久弥新的奋斗足迹。
扎根戈壁 不惧困难 敢叫日月换新天
在甘肃公路博物馆,陈列着五六十年代养路工人使用过的最原始、最简单、最简陋的生产工具、生活用具和各种珍贵的历史图片资料,每一件展品,都见证着养路工人为中国公路建设付出的艰辛劳动。
五十年代,公路上没有任何养护机械,修路养路全靠肩挑筐抬,社会上养路工人被称为“1079部队”。“1”代表扁担,“0”代表箩筐,“7”表示洋镐,“9”表示铁锨。养路工人们“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每天扛着铁锹、洋镐,步行养路。他们常年风餐露宿,渴了喝凉水,饿了啃硬馍馍,困了睡麦草堆。
“六七十年代,公路一线职工的劳动工具十分简陋,手中只有铁锨、洋镐、架子车、筛网、扫把和油耙子。就是这几样简单的工具,在他们手中就变成了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利器。”甘肃公路博物馆馆长黄生斌说。“每年春节刚过,正是春寒料峭之时。在地冻如铁的大漠戈壁深处,筛砂备料的公路人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一把铁锨、一张筛网、一辆架子车和一个‘迎风起舞’的筛砂人。当时路况水平差,集中改造、养护维修都需要大量的砂石材料,为了节约成本,多处治一些路面病害,每个公路职工都有筛砂备料任务,男职工每天1方,女职工每天0.8方,会一直持续到三四月份。筛砂备料开始时职工们领取的是崭新的尖头铁锨,到这个时候早就磨秃了铁锨尖,成为椭圆形或者圆形。”
“我们刚工作时的道班在玉门市和安西县(现瓜州县)之间,全是砂砾路,条件非常差,早上8点上班,6点半就得起床。大家拿着洋镐、铁锨、刮板,带着搂石头的耙子,要跑十几公里路。冬日子早晨走了一两公里,天才麻麻亮。上班的时候我们拿一面旗,在哪里干活就把旗子插在哪里。那时候活儿多,再加上小伙子力气也大,四斤半重的铁锨,每个季度就要用废两把。这样从早上干到晚上,累得动都不想动。”今年83岁的王树俊老人说。“干活的时候中午回不来,就拿一个半斤大的馒头当作午餐,到中午馒头就冻成了石头蛋,只能化一点、啃一点。因为常年在野外工作,夏天靠着电线杆休息、冬天窝在沙坑中避风,道班上很多职工的胃和关节都造下了病。”
五十年代,全省公路技术等级非常低,大多数公路都是根据地形地貌按照“就地爬”的方式修建的砂砾路和土路,养路工人们靠铁锨、洋镐平整坑槽、搓板等病害,工作任务非常艰巨。为提高工作效率,减轻劳动强度,1956年,高台公路段三十工区养路工人王治隆结合河西地区的实际情况就地取材,采用人畜结合的办法制造出了第一台毛驴刮路车,后来经王宗昌改进后开始在河西乃至西北各省全面推广。
毛驴刮路车构造简单,用人拉胶轮车组装而成,车的上部装有驾车人座椅、操作杆,下部装有刮板,后在原有车型的基础上发展成两轮、双铧改制的二轮以及四轮,其中四轮畜力刮路车被西北五省(区)会议审定为畜力车型结构。它使用方便,通常由3--4头毛驴牵引,由驾车人掌握所刮路面砂子的厚度。他们刮到哪里,就住到哪里,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每日可刮路面10-15公里,比铲路工效提高了24倍。从此,在河西地区一望无际的砂砾路上,经常出现一人、一车、三四头驴,迎着朝阳,披着晚霞,独自前行。
已经退休的全省劳动模范、敦煌公路段职工陈呼赛是当年毛驴刮路车的驾车人,尽管年事已高,但回忆起当年工作的场景时,仍然记忆犹新。据他介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酒泉公路总段共有77辆毛驴刮路车,一个道班至少有2辆刮路车。每个驾车人负责几十公里公路,刮路之前,要提前准备干粮、水和驴的草料等一些必需品,因为路程较远,五六天才能回来一次。为了赶时间早点完成工作任务,上路作业需要日夜兼程,从日出到日落,风雨无阻,刮到哪里就在哪里打地铺休息,工作非常辛苦。这样的毛驴刮路车在兰州至新疆、嘉峪关至镜铁山、瓜州至敦煌公路的养护方面起了重要的作用,延续使用了24年之久。
“地窝子”是养路工人在戈壁滩上最温暖的家,也是一代代养路人艰辛创业建设公路的历史见证。安西素有“世界风库”之称,天气变化莫测,有时早上还是晴空万里,下午便迎来飞沙走石。工人各个灰头土脸,饭后碗底上、锅底上总会沉淀一层细细的沙子。后来大家集思广益,从平地向下挖一个深2.5米、长6米至8米、宽3米至4米的砂坑,上面用粗树干做檩条,用细树干做椽子,铺上树枝条或红柳枝,撒上一层麦草,盖上一层砂土,然后糊上一层厚厚的草泥,正中间留出天窗用来透气,形成了地窝子,这样既可抵御戈壁风沙,又可在严冬保暖御寒。每个地窝子左右两排床,都是大通铺,可睡五六十人。
艰苦奋斗 听党召唤 为经济发展做贡献
艰苦奋斗,一直是一代代交通人创业的主旋律。1955年,为适应镜铁山矿勘探工作需要,根据交通部指示,甘肃省交通厅集中力量修建了通往镜铁山长84公里的专用公路(省道215线嘉峪关至二指哈拉公路)。祁连山区寒风刺骨,冰川脚下空气稀薄,养路工人们住地窝子、睡大通铺,凭借简陋的洋镐、铁锨、抬筐、手推车等简陋的生产工具,依靠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的精神和建设新中国的革命热情,在4个多月的时间里奇迹般地打通了酒钢至镜铁山矿区这条“无人区”里的运输生命线,在这次大会战中,有许多名养路工人负伤。
五十年代,嘉峪关以西的玉门是新中国最大的油田。为实现石油东运,几十辆大油罐车日夜双班地行驶在国道312线上。当时石油对贫油的中国太重要了,玉门油矿到处写着“石油,再多生产一吨石油,共和国在焦急地呼唤”。
整个河西的养路工人们喊着:“我们要抗美援朝,必须修好公路”。道班墙壁上用白石灰写着“人民公路人民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宣传标语。
由于几十辆大油罐车昼夜碾压,公路病害特别是翻浆十分严重。当时工人中流传着一首因及时处置路面病害而常年劳作的号子:“戈壁路呀真糟糕,坑槽遍地路难走,翻车打滑真苦恼, 汽车陷住不能走,工厂等着用油料。大家快来齐动手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铺平大通道!毛主席呀大救星,指引中国向前进,翻身农民做主人,修复公路保畅通,运输车辆跑得快。人民公路人民建呀,不怕风吹,不怕雪飘,起早睡晚情绪高!”
为了减少翻浆频率,养路工人们发明了省钱而又管用的土办法。他们用特制的芨芨草席铺置于翻浆路段,使车辆顺利通行。芨芨草席厚1~3厘米,其宽度不小于路面。另一种办法是挖去翻浆路段的软泥,然后用干土或树枝、草皮、卵石等材料来维持通车。直到1956年兰新铁路修到玉门之后,玉门石油改由火车运输,国道312线的运输压力才得到缓解。当时的石油工人、养路工人和人民群众这种艰苦创业、为国分忧的做法,有力地支援了国家的经济建设,打破了帝国主义国家企图依靠“洋油”来封锁和压制新生的社会主义中国的企图。
“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是六七十年代养路工人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最流行的标语。革命理想高于天,在那个物力、财力和技术十分匮乏的年代,针对公路春季翻浆、秋季水毁这种情况,各单位之间、各站班之间互下挑战书,开展劳动竞赛。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用秤称铁锨头,用铁锨磨损多少来衡量每个人的工效。很难想象,这种考核方式更加激发了工人们的热情和干劲。
“我是1969年10月从金塔生产队上派到703备战公路的。有一次,在我装运石头的时候,一块大石头掉下来,当时就把大拇指头砸烂了,血从指甲缝里涌了出来。我忍着痛眼睛一闭,直接把砸裂的指甲盖揪下来扔掉了,去找工地上的大夫上了一点药,继续跟上干。”嘉峪关公路局76岁的退休工人曹天银老人说。
1971年5月8日,甘肃日报报道了安西养路工人的先进事迹。在那个忍饥挨饿的年代,安西十工道班的工人们一边养好公路保障畅通,一边自力更生开荒种地。班长张富贵1971年4月作为先进代表参加了北京召开的全国工交会议,受到了周恩来总理及李先念副总理的亲切接见。周总理高度赞扬了十工道班“亦工亦农”的做法,还向道班赠送了一台推土机。在崇高的荣誉面前,十工道班班长张富贵非常谦虚,在他生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还说:“我们没给国家干下什么贡献,却受到了最大的荣誉。”
那时候养路工人吃的是白菜萝卜,做饭喝水也不方便。据65岁的谢天宝老人回忆,那时候1人1月48斤粮食(面粉),吃的蔬菜是白菜、萝卜、土豆,段上的大马车一个月来送一两次,再没有别的菜,除了大蒜,别的菜不够吃也搁不住,主要还是白面条拌油泼蒜吃,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基本一天两顿饭。中午回不来,就吃死面饼子喝凉开水。野外干活时,如果想喝热水,就把铁锹洗一下,里面盛上雪或河水,下面架上火,用铁锹烧热了喝。中午休息时,把衣服搭在铁锨把上,用来遮阳。记得原来有个甜水井道班,在敦煌和瓜州的交界处,附近那个沟里有水,但苦着喝不成。我们赶着毛驴车要走四五公里去山沟里拉水,那沟里的水是甜的,所以就把那个道班起名为“甜水井”。
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修路很重要,而护路养路更重要。“春夏不长草,氧气吃不饱;终年雪不断,四季穿棉袄”是镜铁山矿区的真实写照。养路工们常年坚守在寂寞孤独的矿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气压低,吃着夹生饭,姑娘小伙各个面容焦黑,一年四季回不了几趟家,孝顺不上年迈的父母,照管不了年幼的孩子……
几十年来,在八棵树的见证下,他们“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许多家庭祖宗三代都是公路人,有的家族竟然有9口人都在最艰苦的公路养护一线上工作。就是现在,长期受到父辈的耳濡目染,许多职工子弟高中毕业时还是报考了交通工程方面的高校,毕业后子承父业,又回到了交通行业。
“我父亲领着母亲和工人家属们在嘉峪关鳖盖山下的道班种下杨树苗时,才怀上我四个月。后来我和我的小兄弟都参加了交通工作。如今我们都退休了”。郑占乾老人的大儿子郑玉生说。
甘当路石 爱岗敬业 奋斗创新不停步
进入六七十年代,公路开始大面积铺筑油路。1966年和1967年,交通厅投资将甘新公路酒泉至玉门段以及民众、嘉火、酒火、酒飞等公路铺筑沥青渣油路面。一段时间以来,炒盘就成为公路养护职工生产油砂拌和料的重要工具,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有了沥青拌和楼后,这种繁重艰苦的炒油砂工作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今年63岁的朱金兰是酒泉公路局招收的第一批女养路工,也是第一任女子道班班长。据她回忆,她们道班38名工人中,除2名驾驶员外,其余全是女职工,被称为女子道班。她们最早的油砂拌和方法采用的是路拌法施工,就是将石子路面刨个小坑,把烧好的沥青倒入坑中,两人一组进行翻拌,拌匀后进行路面铺筑。再后来发展到炒盘上拌料,炒盘就和农村土炕差不多。在炭火上支一块铁皮板,将沥青融化拌以碎石子,用铁锨不停地翻炒,温度在150度以上。为避免烫伤,大夏天的职工只好穿着反毛皮鞋,身上包得严严实实的,刺鼻的沥青味熏得人发晕恶心,呛得人咳嗽,眼睛也睁不开、眼泪直流,手底下还得迅速地翻炒。
朱金兰带领女子道班的姐妹们,每天早上七点就开始上班,晚上太阳落山了才回家。在油路修补期,中午没有休息时间,匆匆吃过午饭后接着干。但职工们任劳任怨、团结一致,谁也不发牢骚、不拖后腿。看着安全畅通的公路,她们体会到了最大的满足和幸福。
“在嘉峪关修建Z091、Z092专用公路时,有段时间我劳累过度腿疼,连着打了2天针。在路上干活的时候,脏得就只能看到眼睛在动弹。当时我们炒油砂,给工人发的皮鞋、手套、雨靴,穿几天都不起作用了,因为炒盘上温度很高,雨靴穿久了鞋底就被烫化了,后来发了反绒皮鞋才有所改善。”曹天银老人还告诉我们。
养路工人在拼搏奉献的同时,技术人员也在积极探索。六七十年代,国家处于困难时期,公路建设一穷二白,用于桥梁建设的钢筋、水泥十分短缺,如果修建板、梁式桥梁,不仅耗用钢材,而且资金多。但是任何困难也挡不住公路人为建设祖国铺路修桥的热情。为设计出节省钢筋、水泥、木材的新桥梁,已经作古的张掖总段的桥梁专家许超杰带领技术人员,潜心研究,耗费了整整10年时间,通过无数次地探索实践,攻克了微弯板弹肋拱桥的技术难关,自行设计建造了张掖黑河大桥等二十多座桥梁。
1980年,人民交通出版社出版了由许超杰编写的《微弯板坦肋拱桥图集》和《微弯板坦肋拱桥》。许超杰创立的微弯板坦肋拱桥这一新的桥梁理论体系,加速了整个甘肃对危险桥涵改建和实现桥梁永久化的进程;得到了交通部的肯定和推广,为西北交通乃至全国交通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许超杰高尚的人格魅力的感召下,甘肃交通科技人才辈出,科技成果如雨后春笋不断涌现。
人无精神则不立,国无精神则不强。“八棵树精神”是交通精神的根基灵魂。2021年年春节前夕,甘肃省交通运输厅在嘉峪关专门召开座谈会,党组书记、厅长刘建勋号召动员全行业宣传、传承和弘扬“八棵树精神”,把它作为交通人践行习近平总书记对“两路精神”实质内涵重要指示批示的具体实践。大家一致认为,“八棵树精神”就是交通职工身边的“两路精神”。以郑占乾、张富贵、许超杰为代表的第一代交通人修路架桥的故事,是交通事业发展的“活化石”。“八棵树精神”是对一代代交通人不怕苦、不怕累,爱岗敬业、敢为人先,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精神的凝炼和总结,是新时代甘肃交通精神谱系的“根文化”,展现了新时代甘肃交通人坚定主心骨、汇聚正能量、提振精气神的风采。
历史是最好的教科书,历史是最好的营养剂。目前,甘肃交通部门正在通过开展“学党史·讲交通故事”等系列主题活动,集中开展挖掘整理和宣传推介交通故事,让红色交通资源、创业历程立起来、活起来、用起来,使之成为涵养初心使命、激发奋斗热情、推进新时代交通运输事业高质量发展的精神源泉和坚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