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已是金秋十月,凉意渐浓,而杭州还在郁郁葱葱之中,昨天还在太原看到银杏叶飘飘洒洒、金黄满地,今天在杭州偶然抬头,翠绿的银杏叶却安然挂在枝头,叶子也能“返青”,仿佛时光倒流。
这个时节在西湖边漫步,气温适中,冷暖宜人;要说全国名胜,西湖一定位列其中,多少年来,心中美好的憧憬在不断累积,所有浪漫绝伦的词句都融进了这一池碧水的注释里。但不知是因为季节还是气候原因,当你站在了集贤亭下,眺望着这一片茫茫,并没有那么惊艳,讲真心话有一些失落。
而当你慢慢上断桥、踏白堤、穿柳浪、赏风荷、听晚钟、观秋月,远眺雷峰塔、近拜灵隐寺,凭吊岳鹏举、感涕苏小小,重走苏白遗迹、端详西泠印痕……才发现西湖乃自然与人文景观集大成者,来西湖游的是历史、游的是文化;这种文化深入骨髓,无处不在。湖中白堤、苏堤、杨公堤、赵公堤均以名人典故命名,《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苏小小》等民间传说和神话故事都与此地相关;“西湖十景”的命名、湖畔的历史建筑名人故居、数不尽的歌咏佳句,都让西湖成为一个绵延千年的文化符号,引得达官显贵争相前往,文人雅士流连忘返。
到杭州必然要品尝当地正宗的杭帮菜。杭州地处江南,气候温和,当地人饮食口味偏清淡,平日喜食鱼虾;因此杭帮菜注重原汁原味,烹饪时轻油腻少调料,口感鲜嫩,不像苏州菜那么甜,也不像上海菜那么浓重,口味咸中略有甜头。在与其他菜系的不断交融中,博采众家之长,成为无宗无派的集大成者,与宁波菜、温州菜、绍兴菜共同构成传统的浙江菜系。
如果你想吃得雅致地道,可以到素有“知味停车、闻香下马”雅称的老店“知味观”,感受百年传承的味道;如果只是平头百姓尝尝新鲜,“外婆家”经济实惠,二三百元尽可一饱口福。当然还有更加著名的“楼外楼”,但价格的昂贵和座位的稀缺会让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它由绍兴落第文人洪瑞堂创建于清道光二十八年,从南宋诗人林升的《题临安邸》中"山外青山楼外楼"受到启发而取名。经过百余年的发展,赢得了"一楼风月当酣饮,十里湖山豁醉眸"的美誉,名流荟萃,政要云集,如孙中山、鲁迅、吴昌硕、竺可桢、丰子恺、潘天寿、盖叫天、赵朴初等,以及周恩来、陈毅、贺龙等老一辈革命家等均曾到访,以"佳肴与美景共餐"而驰名海内外。
当然,不管是什么档次的饭店,招牌菜倒是出奇的一致:西湖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基本是必点菜。诞生于杭州这样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城市,杭帮菜的来历自然也不凡。西湖醋鱼一般选用西湖鲲鱼作原料,烹制前饿养两天,排净肠内杂物,除去泥土腥气,烹制后鱼肉嫩美,带有蟹肉味;而其背后宁氏兄嫂的故事也令人动容,之所以加醋是为了“苦甜毋忘百姓辛酸之处”;在太原一家著名的饭店,也依此仿制,用清徐东湖的老陈醋和黄河鲤鱼烹制了“东湖醋鱼”,吃起来也颇有风味。东坡肉,观其名便知与大诗人苏轼素有渊源,苏东坡喜食猪肉,元丰三年贬官黄州时,曾逗趣写下《猪肉诗》一首:“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元佑四年,苏轼为官杭州时,筑堤建桥,疏通西湖,百姓感念其恩,抬猪肉挑火酒来慰劳,苏轼叫家人把猪肉切成方块用他的烹调方法连酒一起烧制,分给民工吃后都感到此肉酥香味美,就称之为“东坡肉”。历史就是这样地讽刺,杭州作为溃逃者南宋王朝的都城,被统治者经营了一百五十多年,未曾留得美名;而苏轼这个北宋文人不仅留下了著名的苏堤,而且还传下了“东坡肉”,让日日沉迷声色犬马、不思北还的南宋统治者情何以堪。
我认为龙井虾仁是最具西湖意象的一道菜,西湖龙井嫩芽青翠淡雅、虾仁素白微粉,不管总体色调还是味道搭配只让人想起“浓妆淡抹总相宜”,颇得“清淡”之精髓。相传乾隆到杭州微服私访,在一茶农家喝到龙井新茶,深感清香可口,趁人不备暗抓些许茶叶离去。后来在别处餐馆用膳,叫店家用此泡茶,店伙计看到乾隆内着的龙袍外露一角,急忙告诉店主,店主正值烹调虾仁,惊慌中竟把店伙计手中的茶叶当作葱末撒到锅内。想不到这道茶叶虾仁色泽雅丽,滋味独特,吃得乾隆点头称好,此后便成了杭州名菜。还有颇为相似意境的一道菜,那就是杭菊鸡丝,产于桐乡县的杭菊,花瓣洁白如玉、花蕊灿黄似金,朵大肉厚,香浓而幽雅,味甘醇郁,既可单独泡水饮用,又可与茶同泡;但作为配料入菜,与鸡丝共同成菜,将凌霜盛开的“花中君子”食入口腹,可见菜雅心雅,顿时超凡脱俗。
除了西子湖畔,杭州还有太多的美景令人神往,比如“西溪”,一个名字足以让你牵肠挂肚,前年以前,小桥流水、芦花似雪的美景让宋高宗赵构御赐“西溪且留下”,既含真爱之情,又显帝王气概。慵懒地坐在秋日河叉边的餐馆里,看石桥上行人迤逦、木舟里谈笑风生,眼前风景恰似宋嫂鱼羹:鲈鱼蒸熟后剔去皮骨烹汤,点缀火腿丝、笋丝、香菇丝增色提味,波光粼粼,素丝飘荡,不管眼中还是口中皆心满意足。
大运河也是非去不可的。拱宸桥作为京杭大运河到杭州的终点,始建于明崇祯四年,至今已有近四百年历史,桥身用条石错缝砌筑,上贯穿长锁石,桥面呈柔和弧形,纵联分节并列砌筑;“宸”是指帝王居所,“拱”即拱手相合表示敬意;每当帝王南巡,迎面这座高高的拱形石桥,象征对帝王的相迎和敬意。桥上伤痕累累,已如形容岣嵝的老者,布满岁月的沧桑,目前桥面仅供行人步行,脚下不时有大货轮在桥拱中小心翼翼地通过。傍晚时分,沿河漫步,穿梭于小河直街的民居街巷,一片市井烟火:窗台的花盆、门口的躺椅,训斥孩子声、乡邻寒暄声,还有后厨窗户飘出的菜香味,隔窗偷偷一看,一盘油焖春笋、一盘栗子冬菇,灶台上蓝色的火焰将一锅鲜汤炖得咕嘟作响,浓浓的的鱼香味飘逸满屋……望着汤汤河面,遥想多少古人曾于此叱咤风云而又灰飞烟灭,两千多年的河已在现代文明面前捉襟见肘,四个世纪的桥也已残破斑驳,唯有流水不断、生灵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