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面”相

           文/高录祥

提起西府，人们自然说起八百里秦川，古丝绸之路，“凤翔岐山周公亶，宝鸡秦岭居神仙。子牙秦周青铜器，弄玉萧史引凤来”的诸多典故，什么妊姒排灯、炎帝寻母、凤凰踏城、血池祭天、九重宫殿、燕伋智勇、凤鸣岐山、渭水访贤、东湖垂柳、六月飞雪，等等等等，但要说西府宝鸡给人印象最深念念不忘的，最引人入胜流连忘返的，却数西府的面食。

曾经有人偷偷告诉我，“西府人吃相不大好看。”

我问何故？他说“吃干面要偏了头，吃锅盔要蹴石墩上，吃馒头嘴大像虎狼，吃面皮’吸溜吸溜......嗞’的响，还有吃那个......臊子面，说“咥”，好像见了仇人要报深仇大恨似的，咬牙切齿的一碗又一碗......”

他见我盯着他，忙住了口。那眼神，就是才发现也骂了我，怕我打他一般。我笑了,然后说：“这不奇怪！有什么样的面’相’，就有什么样的吃相。要是你遇上西府面食，顾得了好吃，还顾得了吃相？”

他不解。“什么面相？”

我解释说：“面相，就是西府面食的色香形和好吃味。”说叨起来，我的味蕾先动，馋涎不由分说，我咽了一下。

话多留口实。为了他不至于粘着我，让我请吃干面，我就只对他浅说西府的馒头和礼馍。还有那些锅盔、面皮、臊子面，干面、削筋、撅片子的好吃秘密，我忍俊不禁地“留”在了心里-----真有点“犹抱琵琶半遮 ’面’”的味道。

西府馒头礼馍是硬面做的。先在两寸厚的梨木灶案上，倒上上好的小麦面粉，面粉只选磨机第二遍箩出来的精白粉，慢慢加上适量的甜井水；然后，两手搅拌均匀到半干半湿，手一抓感觉湿面粉多，就开始揉面；把干面粉慢慢地揉进湿面团里，一点一点，一遍一遍，用匀了劲，用上了心，揉啊揉，全部揉成面团，就算面和好了；再把面团放进敞口直径二尺二寸、深六寸的烧陶瓷斗盆里。那斗盆壁厚过寸，烧制材料跟农家装水的老瓮一个材料。

记得小时候，隔壁的堂叔堂哥开我玩笑，他们说我没办法证明老瓮和斗盆一样材料，我听了不服，终于乘爹妈劳动的当儿，偷偷把斗盆打下来一小块......虽然，已经证明瓮盆材料相同，但损坏当时全家最值钱家当的”罪恶行径”，被堂叔堂哥抓了“把柄”，“胁迫”我好多年。接着，把早一天拌好“土酵子”和面粉的酵子稀，倒进斗盆，与面团充分揉和均匀。再把揉好面团的大斗盆，两三个人，一起抬上烧热的土炕，用旧报纸、笼布裹上，并覆以被褥，捂严，让面充分发醒。

等上六七个小时，面团发起，一个斗盆变成两三斗盆。面团发完后，就端上灶案揉面，就像居家过日子，揉面是基本功心气活。西府男人常说：爱到的媳妇；西府女人爱说：揉到的面；面要反反复复揉。一揉面有劲，二揉面千层，三揉面有形，四揉面色白，五揉面有筋，六揉面香甜，七揉香味长，八揉入口酥，九揉有灵性，十揉悦神仙。然后，把面开始“深加工”，那些农家妇女，冠绝三秦的“女人手”，就开始大显身手，展现才艺。七八个女人，一边兴高采烈地谈笑，一边心灵手巧地攒馍。

攒馍是个手艺活，讲究匠心独运地精雕细刻，既要心思缜密能奇思妙想，又要灵活多样就地取材，还要大胆创新巧夺天工。首先是攒馒头，要攒得快和圆。不能过大，大了缺灵气，不招心疼；不能太小，小了穷气，显得寒酸。馒头蒸熟出锅，自家人一般舍不得，只能稍吃一些尝鲜。

吃到嘴里，嚼了开去，筋香酥绵各种好吃味儿，一齐涌了出来，从喉咙往下，往下，往下，一直下去.......过了很久，还回不过神来，简直忘了自己！那好吃的味道，意蕴弥漫，后味悠长，香到了心尖尖，像要把人迷昏了过去；等到全部填进嘴里，才觉魂魄慢慢苏醒，回到活蹦乱跳的时候，谁还记得扮什么吃相！尝了一个，赶紧给所有馒头点上漂亮的六个红点，预示过年过节喜庆吉祥。

其实，过寿以及祭奠用的礼馍，和蒸馒头一样，只不过多了一道蒸做面花的工艺。西府的“女人手”们，用面团先攒出比馒头大的方圆或圆形礼馍，再用攒、捏、擀、压、刮、削、剪、刻、雕、钻、划、贴、插、缝、炒、煎、炸，等等手法，做出各种造型，树木花草、果蔬菜肴、鸟兽虫鱼，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无所不有，其中的十二生肖图、八仙过海、西天取经、金陵十二钗、梁山好汉、哪吒闹海、炎帝寻母、龙凤呈祥等面花组合，形象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有的憨态可掬趣味无穷；有的张牙咧嘴，恐怖夸张；有的惟妙惟肖，表情生动传神；有的鬼斧神工，造型以假乱真。

有人问我，西府面“相”出众，自成一体，有什么渊源？我道：“’黄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异德，故黄帝为姬，炎帝为姜。’这句话说明关中宝鸡是炎黄的发源地；神农氏曾‘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于是始削桐为琴，练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神农氏为琴五弦，足以通万物而考理乱也。’由这一句可以了解，炎帝神农制订、发展礼法的整个过程。通俗的讲，神农氏效法上天，也可以理解为把神仙的礼乐、礼仪、法理，而用于民间，创造了华夏文明。这就是说，西府宝鸡是华夏文明、中华礼仪，当然也包括饮食文明的发祥地。同时，西府宝鸡，孕育了周秦文明，是青铜器文化等中华文明的摇篮，所以，西府宝鸡的饮食文化，礼仪文化，当属华夏第一，天下之最！”

宝鸡陈仓 高录祥

2020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