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麦
而冬月的男人们,从粮囤里取下一、两石麦子,往清水里一盆一盆地淘洗。那些草籽、麦衣杂物,有好多就在水面漂浮起来,正好一罩滤一罩滤地捞出来洒在太阳地上。然后,把淘洗出来的麦子,倒在正对阳光铺开的塑料布上,一边凉晒,一边拣麦子里的大、小砂砾。有时小砂砾太多,男人就用竹篾编的两尺直径的园粗筛,俗称的“草筛”,把麦子筛上一遍。一般麦子里的小砂砾,就被筛了出来;草筛晒出的不可能完全是小砂砾,也有好多麦粒。这时,只得又把用草筛筛过的带有小砂砾和少部分草籽的“混麦”,用与“草筛“形状相似的“细筛”再次筛上一遍。这种圆竹筛,筛动的方向是逆时针转圆圈筛,两手一圈一圈地转动,那些没筛掉的小杂物就慢慢集中在筛子麦粒的中央,只需轻轻一撮,就会分离出来;然后,男人就拿起簸箕,把筛好的麦子,一簸箕一簸箕地簸一通。这道工序,麦子里面残留的秕粒草籽麦衣全部就被簸了出来,即使,仍有个别混在麦子里的“顽固潜伏”砂砾,也会被辛勤的簸箕男人拽了出来。经过淘洗簸箕、细挑慢筛,任何杂物都逃不过人们的法眼!
捂麦
也有收获得特别干净的麦子,比如这家男人像我叔父那样,是做庄稼的行家里手,那他家囤里的麦子就没有一粒砂土草籽,看不到一星半点杂物,挑不出一丝一毫毛病。像这种异常干净的麦子,从粮囤取出后,每次往笸箩-----俗称的蒲揽,是高六十厘米,直径一米四五的圆形、很密实的竹编笸箩。倒上六七斗麦子,然后,用几条洁净的毛巾,蘸上清水,轮换擦抹麦子,直到整个笸箩里的麦子,显出湿漉漉又滴不出水来为止,再让麦子悟上十几分钟。大人说,这样磨出的面白,还好吃。接着,就装入口袋,可以去磨坊磨面了。小时候,我们家有十几口人,父母叔父婶子,以及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妹。叔父干农活又快又细又好,比我的父亲农活手艺还要好,这时候,父亲就心甘情愿地给他的弟弟做下手。父亲和叔父两兄弟,一辈子在农村里生活,在农业里活出路,兢兢业业,扎实勤奋,艰难困苦一辈子。每当回忆起父亲兄弟俩,我们兄弟姐妹和村坊院落,无不为这两人兄弟情深而感动!他兄弟俩,平时简朴诚实,仁义善良,孝悌忠心。每逢过年,即使遇到缺吃少穿的年关,也互相爱护关心,一团和气,给一大家子的大人小孩,营造一个欢乐祥和的过年气氛,也是我辈乃至后代之楷模。当时,虽然清贫,但那时过年深刻美好的记忆,永远印在我们兄姊八人的心中,终生难忘。到如今,父亲和叔父,已经逝世二三十年了。几十年来,任我怎样地寻找,怎样努力地追忆,也找不到从前温暖幸福的年味!
几天?
冬季天短,过年真的快了。女人们要拆洗被褥、棉衣、枕头、浆衣缝补,洗窗帘台布;整理床铺,织布、买布、做新衣,赶织大人小孩的毛衣毛裤;还要腌制酸菜、做辣酱豆酱、添置碗筷灶具,为一家人过年时穿的、用的做着准备。冬月里,小孩们只要经历了过年前的“扫舍”、淘麦、磨面等活动,就知道过年不远了。只要逮着闲,就浚巡在大人们身旁,忐忑地问一句:
“娘,过年还有几天?”小孩心里是焦急的,左等右等地盼着过年。可面对害怕过年的大人,总是想问又不敢问,但不问又不甘心。
娘先是白儿子一眼,终不忍拂了儿子的兴头。然又悻悻地答:“明天十一月初八一过,就剩下五十二天过年。”
娘还是笑了:“娃娃你甭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娘又嗫嚅道:“娃娃爱过年,大人怕花钱……..”
儿子欢快地跑着,嘴里念叨:“穿新衣,戴新帽;白馒头,夹肉肉;磕个头,一毛钱。”“再把那新鞋新袜穿脚上,再把那一碗大肉菜用嘴吃上,再把那鞭炮拣上灯笼挑上,再把那…….”
儿子的声音远了,娘的目光才回到了手里的针线活上。
蒸馍
蒸过年的白馒头,是过年特别重要的一项内容。日子一旦挨着腊八,母亲就和北隔壁的雅嫂、前院的二婶、三婶、小婶和南邻的兰英姐、堡子口的喜姨,商量着排蒸馍的日子。蒸馍是女人们互相帮伙,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再哪一天又是某某家,一天一家,轮流着每家蒸馍。每天这伙女人全上。
早早起床,麻利地梳洗,六七个女人伙全来了,草草做饭吃毕,就开始和面地和面,添水的添水,烧火的烧火,母亲就拿着香蜡纸钱,虔诚地叩一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保佑保佑,长舌的小气的躲开,平妥平妥…….“点起小蜡烛,插好香,烧了纸钱,再叩了头,毕恭毕敬,一脸庄严,回到灶房。蒸馍最忌讳“冲气”,揽上“冲气”污秽,遭了“长舌小气鬼”手捏舌舔过的馒头,又黑又扁又平塌,黑不溜秋,死不愣青的,馍馍表皮还有小泡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女人家觉得,馒头揽“冲气”蒸坏模样,就丢人没面子了。
蒸馍是先蒸两锅腊月里一家吃的高粱面和小麦面各半的裹花馍;再蒸四锅过年招待亲戚、来人客去吃的、给亲戚回礼的白馒头。这些白馒头要做得圆泛、好看,出锅时点上红点。和面要硬,先一天煫上酵子,悟上一天,等酵子醒了,发好了;第二天启面。把大量的面粉和水一点一点倒进去,跟煫好的酵子充分拌匀,揉好,放在炕头保温发醒;今天是第三天了,一伙女人,七手八脚把发好的五六大斗盆面团,从炕头上抬下来。一盆一盆把醒发面团倒出来放在案板上。平时厨房里家家户户都有得一副又大又重又厚的梨木大案板,今天根本不够用,女人们就支起专门用来採面、揉面的三四副临时案板,开始採面、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