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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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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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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内外

                                      文/録凹(高录祥)

我注意力集中!我这么用心静守,任谁能视而不见呢?

我是这里摆摊卖“杂凉煎饼”的摊贩,俗不可奈的那种;其实我不俗,只是现在才俗了。我以前是很高雅、自视甚高的,或者说起码本性是很清高的。做起小生意,人自然就变俗了。

今儿下午我把摊摆出去了,就又开始俗气起来。执着的双眼,紧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细小而神韵的一双眼睛,不管怎么表现,也填补不了眼睛低眉毛高的距离空白,我睁大两眼,努力地发现着给我送钱、买我煎饼的顾客。背北街东边有二三十家卖吃食的摊贩。因为我的性格,是在豪爽义气的武侠小说中浸泡出来的,所以,不说做生意,只要让我拿自家东西送人,那绝对是我的强项一一但让我要别人东西时我就发愁,要出来人家哪怕不想要的,也比我拿我自己的费劲。做“杂凉煎饼”这行当,却是做好了饼换钱,我只得慢慢转换自己心理状态。没功夫想其他的,我只能坐在食摊前,盯着那些行人那些可能是准顾客的所有人!“杂凉煎饼”每个5元,卖得太慢,差一个,还差一个,好像就二十了。我又数了一遍剩余材料,确定就是卖了十九个,然后,心里说,“再卖一个,再卖一个就二十。离基本任务四十仅有一半,离五十、六十的超额相差甚远。只能看运气了。”“做给我两个”,顾客说道。“好嘞”,我熟练地舀面,摊饼、薄而匀、圆,细致认真;出锅要香,色形动作,样样俱佳;顾客满意,心情高兴,才是上乘境界。

摆摊,就要把今天的面卖完,越快越好。如果卖完还早,那就得就地和面,再卖!我大喊:“来一个,杂凉煎饼!”认定朝我的摊来的,怎么就去了“煎饼果子”那摊?我承认“煎饼果子”好吃,好吃得简直不是东西,我却最烦他!烦的还有挨着的楞娃,卖的是那个“屌渣儿烧饼”。楞娃过去,摆的是“伊宁烤囊”,再过去,就是“孙二娘肉夹馍”、“潘金莲烧饼”等。这么点地方,就有这么多饼!得有多么大的消费群体,才能招架?市场这么大,都傻里吧唧削尖脑袋卖饼子,咋能有钱赚?当然,还有“巴仙棒棒面”、“大圣棒棒面”、“老辣烤面筋”、“老味道麻辣条”、“千骨铁板烧鱼”“黄蓉烤串炸馍”“妖冶豆腐”“广东黑肠粉”“天津美味包子”“河南炸鸡柳儿”“河北豆花儿”“陕西面皮”“蜂蜜粽子”“瘦猴炒面”“快来撸串”“砂锅米线”等等,总共三几十家。

我看隔壁的“屌渣儿”,他贼眉鼠眼就是一副勾引买主相,主要还得意忘形;又看“煎饼果子”,一脸做贼后掩饰的茫然相。准是这俩瘪犊子“前呼后拥、开源截流”了。我不稀罕,就他两,加起来卖的比我多,各自看来谁多谁少还难说,但在我瞅买主的份上,这个主顾该是属于我的。

“抢!”我有充分的理由生气,而我也想抢回来。

两人狐疑地打量起我来,最后四只眼睛都在踹我。好像在说:“谁让买主往你那走?好你个杂凉杂凉。”我在心里讨厌这两东西,就像卖米的见了卖面的。“我赚钱,讨厌杂凉和屌渣分流。难道不知道是抢别人生意吗?”

我盯紧买主,幸好细水长流。我不停地摊、煎、夹上各种菜肴、卷起、包好,递给顾客,打招呼,迎来新的顾客。“走好”、“再见”、“来喽!”

每天如此,春去夏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额上汗珠一会儿流进眼睛,只能等没买主的空闲,迅速拿毛巾擦汗。背上T恤越来越贴身,湿漉漉的热气,不停产生,横冲直撞钻进皮肤!可买主不停往来,我苦撑却也快乐着。三十四十。数字还在攀升。“煎饼果子”和“屌渣烧饼”,气急败坏的,继续用眼睛踹我,而我不为所动。

“剩不多了,最多能做三个了。”我下意识看一下表,晚上九点十分,十点之前还有顾客来。心思:“还早,再和十个面吧?”

倒水,舀面,和面,搅匀。动作快得像飞。顾客不断头的来往。“煎饼果子”和“屌渣”,还在用眼睛踹我。我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义正辞严,坚决回以踹击:“让你们一个个入侵,抢占我的地盘!”

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美丽女生的倩影靠近,摄人心魄、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多情地看我!我心跳加快,心情紧张得仿佛涨潮一样。我赶紧看她:婀娜多姿、默默含情、顾盼生辉、露齿一笑百媚齐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的,这就是前世今生,我在等,我要爱的那个人!这就是造物主专为我而作,属于我私人订制,懂我知我----一定会深深爱我,我发誓她和我一定会相爱-----她是冲我来、朝我笑,可能,或者,干脆是因为恋我爱我冲我而来的!我今年三十二岁,早已过了“儿立”之年!所谓“而立”,最浅显的意思是儿子能站立会走路,而我虽然倜傥风流风度不减,却孑然一身,至今未娶。并非我有多么挑剔,客观的说,是世间我钟爱的女子太少了,因为像她一样的,就这么一个!所以,我只得苦苦地等、苦苦地找........就是现在眼前这位佳人!

我融化了!我不知道她在我眼前停留了多久?坏的是,我的魂魄游离了,全部被她摄取了,提走了。而我,却全然木懵了过去,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世界,忘记了佳人!这么的有一个世纪,不,可能也就一忽儿时间,我终苏醒过来,她呢?我爱我喜欢我等待,我时时刻刻苦苦寻觅的她呢?怎么就去了呢?去哪了?我要怎么去找?我又像丢了魂魄一样,失落、孤寂、冰凉,额上不断渗出汗珠。不知所措,只知道我要追寻,找到她,我的佳人!“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我要怎么办?也许,是上天的旨意,就像天女配牛郎,白蛇配许仙。七仙女下凡,就为找情郎。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她肯定跑不了,会来的!只要我等着,耐心地等,认真地等,一心一意的等,就一定会等到她!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这几日她没来,我枯燥无味地扒拉着刀铲,点火器灭了又着了,锅热了,又凉了。就是鲜有顾客“宠幸”,管他嘞,我正烦着呢!我把灶点着又灭了;点着,灭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已经好多天了,我等不来她,发现不了她。她怎么能不来了呢?如果说,前几天,我还有十足的把握,等到我爱的女子出现,但是现在,我的信心在一天天减少,我的底气在一点点削弱。她有可能只是路过,她的百媚一笑只是率性而为,也许是为我,也许不为我。不,没有这种可能,绝对是为我,绝对是为我动情一笑!她会来的,会回来的,只要我不放弃,只要我坚持等待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姗姗而来,香腮轻拂我的鼻翼,我揽她入怀,抱得美人归!

手背上的疤好得很慢,似乎还大了些,这是前几天,我痴痴迷迷中,把手背遗忘在烧红的锅上,等我疼到时,手背已经灼伤。我讨厌这暗淡的红褐色,那女子是雪白的肌侗,她一定也讨厌暗淡,我不想给她不明不白的印象。再等,再等几天,就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就像一个地质年代一样漫长。我的收入是负数,摊摆得一塌糊涂,心思不在顾客身上。有人说过,顾客是上帝,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顾客不只是上帝,也是猴精,是能掐会算工于算计的猴精。要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的心思,而冷落我,抛弃我?我完全痴迷于那位女子,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神魂颠倒,不愿吃饭,不愿喝水,不愿呼吸,不愿睡觉,不愿专心致志的摆摊。

我布满血丝的双眼,在街上逡巡穿梭,搜索着在我心中、我日思夜想的那位女子。漫无目标,任由目光寻觅。一位女子,黑高跟凉鞋,背影窈窕,吊带,下身是白色的超短裙,短啊,仔细看才发现,裙也太短了吧!再短1厘米试试,不超出底线才怪;又看见一位,真想甩一耳光过去!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不人不鬼,日本和服,日本浪人发型,鬼子的气息,阴森森,冷冰冰,见鬼了的感觉;好像!我眼前一黑,心里一慌,不是吧,个头是高,身材胫长,脸上肌肤似乎没有她那么白,舒适随意的短袖衫,绣花皮凉鞋,两腿交换前行,两脚落在一条直线上。我不由担心,是否会两腿交换不及时,在大庭广众众目之下摔倒;有一位女子,当然属于年轻吸睛活力四射那种类型,短乞丐牛仔裤,短得火烧火燎,裤边掉着一忽啦虚线,裤料上的小洞随处可见,让人不敢深究不敢直视,说是上衣,其实就是胸前有块碎花布,用布带那么一系,故意露出留白,给人随时可能掉落的想象空间。再看那头发,一半白银丝,一半是黄黑色的女鬼发型,估计是专为吓人而设的“吓装”;我又看见一位品位出众的姑娘,冰清玉洁的外观,楚楚动人的形象气质,性感而不妖冶的内在美质,以及短裤、美白褪,恰到好处的搭配展示,给人一种亲和力富足、热情美兼具内在美,还具有自然张扬的女性逸出美!我惊叹到:人体竟然这样,女人竟能这样美!抬起头,放眼望,竟能任意看到世上还有诸多美好,并能不断地发现。我迷惑不解,是因为我的发现,才突然涌现诸多美好和丑陋,还是,世界本来就有如此多的美好,只是,我常顾着低头却不曾发现?

听说灵山有个道人会占卜,我固然不大相信。我自信以自己对易学的精熟通透,世间无论怎样神通的占卦,无外乎不是顺应自然发展的规律,以天道法则推演其现实结果。是的,我根本没有深思,也是在现实的风吹浪打下来不及细思,就这样随波逐流的抬头摆摊低头做事探头收费,一天天一年年的蹉跎下来,从高中毕业直至今年三十有二,而不是“三十而立”,也不是人们常说的“三十儿立”。那么,眼睛仅仅盯着摊位前的一方天地,其他再怎么样的五彩缤纷、绚丽夺目,只要不触及我的神经,我根本无法感觉到。等到有一天,我突然渴望得到我最近苦苦寻觅的那位女子时。我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过就过了,心里没有悔之晚矣那样的悲叹,只是和人谈起来,才淡淡说:“没遇上我喜欢的那种类型!”

当然了,这只是我站在自己的小角度,处在视野小格局小、品味低多俗气的自我意识里,对站在对面“赶路不敢言”姣美女子的笼统认识,与现实版的“有房有车有神爹,有钱有面有官位”的芸芸众生女子相,相差多少却无从知道。进了道士的小屋院,一只公鸡“呱呱”飞来,在我们围坐的石桌石凳上方,把无数绒毛撒落下来,惊得几人唯恐避之不及,而道士则言这是“大鸡大利,鸡人添相”。我俗气惯了的缘故吧,对道士极其浅薄的“投其所好”,不为所动,甚至厌恶。

道士绝非泛泛之辈,一察言色,便知我的心理。他询问我几句,知道我生意、爱情两不前的状况后,断然说道:“浚恒,凶!”

中庸惯了的我,犹如被重锤一击!我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这样批评我!旋即,我很乐意地接受了道士一针见血的批评。我说:

“一直不停地深挖下去,怎么能有好结果呢?”

道士惊奇地盯着我看:“不露声色,是深藏绝技?还是想要踢盘?”

我忙站起来,诚惶诚恐道:“大师勿怪,人在事中迷,多亏大师点化!痴迷市井俗摊的我,根本不知自己浚之已深,不可自拔!多谢大师,多谢大师!”我双手一揖,躬身长礼。

道士指引我们缘山再走走看看,我耳边老是回荡着那句“浚恒,凶”。道士又叮咛我,世上有多少人,自觉不自觉的沉迷于自设人为的思想樊笼,局限于一件事物、一方天地,根本不去注意大天世界、不去发现美好,忽略了自己生命的意义,舍弃了多少人事,蹉跎了多少人间真爱!

暑去秋渐深。食摊在我的“无心”中伤了元气,以至于我怎样用尽解数,也不能“愈合复原”,来光顾的顾客寥寥无几,“杂凉”和“屌渣”乘虚而进,把我的顾客攫为己有。无论我呼天抢地,还是负隅固守,都难以收回失地。虽然如此,我却有信心,只要始终坚持,使出我的杀手锏,慢慢“复兴”,那是一定的,但要假以时日;我有时也会两眼发直地盯着路上的“佳人女子”看,幻想心中女子突然出现,但是,没有那样的奇迹!我等到花儿都谢了,始终没等到。也许,起初的突然发现,原本就是个错觉,是我把子虚乌有的多情,掺杂于自己的感情当中,或许把人家的“美娇娘”,误作多情女子,造成了庸人自扰之的悲惨结局。要我用思维构筑起那女子的肖像,我真的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但只要她出现,我一定会认识她。想起她在我的心里,我还会心疼,虽然,从感情的漩涡中,一下子真正的觉醒自拔,是不能的,但是,梦醒是真的,而且,我的悟知,我的思想修养,够我幡然醒悟的心理条件,余下的“拨乱反正,调整思想”,也是个时间问题;

最主要是为我担心忧心焚心的母亲,她看到我的摊位前失去了往日的兴隆,只有萧条和无可奈何,便急切起来,还有,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令她揪心和伤心;

而我,仿佛处在不上不下的细小瓶颈,事业、爱情,似乎很难继续下去,但彻底丢弃,不免可惜。按照,道士或者说是那种中国最朴素最古老最神秘的周易哲学来看,是我对所追求的目标,要求太高,奢望太多,贪图太大。就像,摆食摊做生意,本来就是一项普通的工作,只要能解决温饱,再在解决温饱的基础上,自然而然的能有一些积蓄,就是这种事情的最佳结果。但当我们无休止的索取,向这一小小食摊要房、要车、要老婆、要发财、要身份、要地位,岂不是贪得无厌?再比如找对象,找一个普普通通能组成家庭的女性做妻子,没有怪毛病,没有多余的心眼,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一心一意过日子,真正要找这样一位女子,肯定不会太难。但要找七仙女、林黛玉那样的,要一位梦中情人,难度当然大得多。这不是贪心、不是超本分的攫取吗?

隆冬季节,人们开始为春节做着各项准备。我盘点自己,打算停止摆摊,跟朋友去深圳一个电子厂打工。去那里适应一下,去感受现代城市发展步伐,融入现代打工人群的集体生活。我想,工厂里可以免去市井贩夫只盯着钱的庸俗气,可以避开那些俗人之间的竟争,可以感受青春和阳光。最主要的,朋友说,他们厂里有好多好多普通女工,我正好需要走近普通女子。因此,我给母亲说,要去深圳,如果能有比较好的工作,我便在深圳安顿下来。当然,要等春节以后的正月初五才走。

我的母亲不同于世上任何母亲,她对我的关心呵护是无微不至的。母亲看着我生意不顺,从我神魂颠倒的那个时间起,就明显已经坐立不安,惶恐万分了!以前,母亲是坚强的,无论怎么样的困难,摆在母亲面前,都会被她一点一点、很有耐心地克服,可现在不是。以前,是她遇到困难;现在,是她儿子遇到难处。她无所适从,想帮忙,又怕帮不上、帮倒忙,终于明白帮不上时,她心痛得流泪,怨叹自己无能为力!

我有好久没有和母亲好好说过话了。母亲惴惴不安地问我:

“能不能不要去深圳?那么远,什么都不方便。出去了,有人介绍对象也不好........说.......”母亲的爱,母亲全部的心思,她的心里仅仅只有她的儿子。

我有些暴躁,不耐烦地打断母亲:“你操那么多心干啥?有啥不方便的?”我当然知道母亲口中的方便,指的就是要方便她随时能照顾上我,方便我的生活都是手到擒来。还有,“介绍对象”这句话,刺破了我的面子,我有些生气。母亲适时地闭口。我常对她发脾气,任性地怼她,她只好逆来顺受。

母亲马上维护我的自尊,说道:“没有合适的就不要急”。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比谁都急。恨不得见了人家姑娘,牵着就回家,当自己的儿媳妇。

我知道母亲为我心里在流泪,可嘴上说得不太在乎。我说:“妈,我去换个环境,可能啥问题都就解决了。厂子里打工,简单,操心少。”

母亲说:“那就去吧。不行了就回来。”

我道:”那是”。我对母亲的爱,是百分之百不容置疑的,但是,她能看穿我的心脏,洞穿我的思想,踩踏我所有的隐私,连我的痛楚、我的羞涩、我的敏感、我的自尊,一点也不保留。这方面,我怕了她,也不待见她,因此常常对她发脾气。

母亲又要说话,她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好多次,我知道母亲有好多话要说,但欲言又止。她怕触碰着伤着我,又没法不替我思考,为我担心,处于欲罢不能的境地。母亲就是想把一切,替我安排妥当,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委屈、被竞争、被抛弃、被不爱!

终于,坐上去深圳的高铁。我的思想性太强,思想性强的人不宜做小生意,不宜谈对象。进了工厂,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追求貌美,只要有未婚女子可以耳鬓厮磨的,身体健康不论怎样丑陋,我都要了;工作嘛,轻松自在,不影响我业余时间玩游戏就行。

                                         高录祥(録凹) 20210802  陈仓(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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