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起打工的赵捷子是宝鸡凤凰山人，四五十岁。前几天，他说疫情原因，决定不回老家过年了，话说得毅然决然。我知道，宝鸡尤其是凤凰山人讲究礼仪，不回家他心理负担有多大？我为他悬着心。

赵捷子刚来工地就说，不论干得好歹，腊月初八准要卷铺盖回家。家乡人过年讲究，天大的事要在年前安顿好，无论在哪里，无论多么远，人人都要从天南海北赶回来。快要过年的时候，如果有人要离开家出门去干什么的话，便听到关心他的人说：“都年尽月满了，还干什么去？静静在家待着吧！”事再大，大不过年。凤凰山绵延百十里，谁过年回不来，要不就是混不下去死了；要不就是回来了等着让人往死里笑去。过年事大，谁家不置办点过年货，不给娃娃买几件新衣服，再穷，也要花过年的钱；过年回家，回家过年。再忙，也要回过年的家！别说凤凰山百十里，就是偌大个中国，除非军国大事，过年不回家的，又有几人？

到了十二月的头一天，赵捷子就说：“眼看过年价，还有啥事，不能等回去过罢年再说。世上有挣不完的钱，过年是个节坎子么，再咋价，等过完年干活、挣钱不迟吧？”

赵捷子还说：“看外咋齿价（宝鸡方言：这人咋办呀）？凤凰山脚外狗娃子，今年过年到现在都没回来。怕是弄趴了咋地？百十里山套，谁过个年能不回来？不是在外惹了祸，就是混不动日子倒糟了！唉，家都回不起，怕是没办法回来了么......”

春节的脚步，终于越过疫情的禁区，蹒跚着来了。突然，电话铃响了，是一天没见的赵捷子号码！我的心头一沉。电话那头，是一陌生但很急促的男中音：

“你好！我是河北省邢台市**派出所的民警。有位赵捷子，通讯录看是你的朋友。他现站在市区街道，刚喝过酒，情绪失控，心情不好......好像奔溃的样子。大过年的，西北风刮得很冷，我们劝他冷静，但他大哭不止，对，是嚎啕大哭，一发不可收拾那种。同志，您是他的朋友，我们请你出面安慰他。可以吗？”

接过话筒，耳朵里立即悲声大放！赵捷子哭着：“过年回不去了，我想回家，我要回家.....”我的心被想家、被乡情、被游子飘落的悲痛戄住了，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我的哭声，还有朋友赵捷子的哭声混合在一起，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感到难过，只想哭，大哭！

大概警察听不下去了：“同志，您好吗？请你安慰老赵的。你竟然.......”

我继续哭着。不知多少时间过去，耳边赵捷子声音响起：“哥，别难过了。年后疫情过去，我就回家！顺道一起......”

又听见警察说：“同志，祝你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