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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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滩的月亮石
中篇小说/高录祥
一 、出生起名
“生了，儿子……”妻子虚弱地对刚进门的丈夫说。
妻子心情很好，歇了歇，说：“虎年的虎子，十二月二十三日生。你出门不久，我估摸你正好从渭河边，刚爬上虎头……生的”。
稍停一下。还是妻子的声音：“我梦见你在山上给苹果树埋肥料。苹果个个指头蛋大小，就这么一丢点。只一转眼，忽地，齐刷刷长得圆圆大大、粉扑扑红艳艳，像把嘴对着树根吹气，苹果忽而就吹大了，个个一斤多重哩！我寻思，仙果莫不是这样长的？”女人特别疲累地对丈夫说。
女人也想起了自家的桃园。苹果园有两个，河滩的川地有一片，虎头山上有一片。盛产的花牛苹果，誉满全国，口感甜脆香酥，汁多肉肥，鲜美异常。有人说是九天玄女为方便士兵打仗，亲手栽下的。整个一片五六亩大的桃园，都在虎头山上。结出的桃子比仙桃都要美味，再壮硕的庄稼人，只要吃上一个，管饱一天不饥不渴，精力充沛。“我卜阳的苹果桃，一吃忘不了！”女人常以自家苹果桃为骄傲，要是有力气，非得夸上它一两句。该说话的机会，轻易不肯放过！
男人从果园回来，手上沾满泥巴，紧着烧水给女人煎了鸡蛋。一边听着女人说话，一边急急忙忙翻箱倒柜。然后手里翻着一本书，旁边桌上有本红色的历书。嘴里咕咕哝哝说着：“虎就虎，藏龙卧虎之地，不生虎还能生虫啊？”语气中既有儿子出生、无暇照顾的歉意，也有生了男孩的自豪和喜悦。
女人长出一口气，快慰地说：“算日子还有几天，这孩子，说来就来了，腿腿长、跑得快！”。
男人看着书页，说道：“十二月生，大雪节气，人品耿直，性格急躁。但防……”男人明显有些胆怯念出的意思，像怕人听去了似的；可能是怕泄露天机，或者招来什么邪祟。村里人计较多，小娃娃除非正式场合，不能唤其名。邪祟婆听了名字会惦记。
男人默声念道：“少成就，招妒忌；幼年体弱多病，初限难为，若能逆境奋起，或可挽回厄运；中年平平；末运通达富贵吉利。晚景欢愉，乃独木枝厦之命。虎是强大爆发力量的象征，能同时向多个方向发展，甚至他自己都搞不清适合哪个；性格刚强，本性敦厚坚实，乐于帮助他人；给家庭以惊人的慷慨，提供趣味不断的回报，始终以家人为重，重情义乐奉献，却极不愿被捆缚住；凡事未定，是非多见，性格古怪，喜欢独来独往；困难较多，劳碌奔波，却保一生无忧。”男人脑子闪了一下，不正是杜少陵杜甫之言：“晚景欢愉，乃独木枝厦之命”。后面的话，念得窃窃而又含混起来。再后来，并不发出声音，字从嘴里直接就到了心里，谁也不知道念了没念。
男人并不信命，也不轻易相信算卦，尤其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书籍。只是要想起一个好名字，就像出售一个大西瓜，瓜质好坏必先自己摸索清楚。“好了，”男人像一个将军做出决断似的，下了决心说，“就叫大立吧。希望能大吉大利！”两口子经过一个多月的运筹帷幄，终于使孩子有了一个体面、文化、有品位的名字---“大立”。其实，男人从“凡事多谋，少有成就，若能逆境奋起，恪守人事，或可挽回厄运”这句，已经品味出儿子命里的好多波折和不利，因此，父亲对儿子能不能“立”非常担心。令人释然的是，世上能有几个十全十美的好命。当然，因为父母双亲，都是世世代代农民，还未出生的大立就甘愿选择了出身，降生在普普通通的家庭。
大立就像其他孩子一样，拥有完整幸福、难忘的金色童年。19世纪70年代初，大立跟着邻居孩子，背上妈妈手缝的粗布书包，开始读书起来。母亲常常对父亲念叨：“这娃娃，相貌丑，瘦瘦弱弱，还隔三岔五要害个病啥的。你说，能成人不？长大了，能出息吗？活个啥人呀？”
一晃就到80年代初期，不经意间，到了大立高考的日子。曾经充满幻想、怀揣希冀与金色梦想，多少次萦绕于梦中，已经铺就了开满鲜花的金光大道。等待他高考及第，高楼雅室，权势加身。放飞梦想，少许努力就可大功告成，出入于豪华气派的深宅大院，权贵、精英趋之若鹜，鲜衣怒马，适舒柔软的沙发床。高谈阔论，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现实根本不去顾及理想的感受，把美好的设想完全击成齑粉。十年寒窗，转瞬成了泡影，高考失意，名落孙山，空留一身凄凉，一种苦楚，几多愁思！
二、上月亮石
高考以落榜告终。几月后的一个深夜，月儿照出清冷的光辉。大立喜欢福龙山和仁龙山，更爱夹在二龙之间凌厉的虎头山。不大一会，他爬上渭河中央的月亮石。月亮石是山里人赏月释怀的好去处，大立想，也许伏羲就在这石上观过天象、俯察过地理呢。大立坐在河中央这块大石上发呆。正像石头仰望那方月亮，也像月亮凝望甚至爱恋太阳一样。也许是距离产生了神秘、愿望感，或许是这种无以名状的美感，勾起了无法圆满的梦境。大立没有丝毫感伤，原本的失意、忧愁，使他陷入孤独，在浩瀚的宇宙苍穹中暂时凝滞。忘掉时光、没有生命的石头，再现出宁静安详，似乎忽略了质量、形状，以及冷漠，淡忘了石头品性，摒弃喜好厌恶和所有感受，它甘愿只做一块石头！也许，燃烧的太阳，光辉的月亮，大山、遄遄渭水，以及脚下厚重的月亮石，就是因为崇高理想、辉煌使命，所以才得永恒！
河那边，一男一女憨态可掬的两位小学生，双手比画正儿八经地排练话剧。远望不免生硬滑稽。远远的对白，隔河飘了过来，好像正是大立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奔月》，男生（后羿）和女生（嫦娥），两人的对白穿过记忆，从时空慢慢逸出：
后羿：“太太.......使女，你把那一只麻雀拿过来请太太看！”
嫦娥：“哼！一团糟！不是全都粉碎了吗？肉在哪里？”
后羿：“是的，”
后羿：“射碎地。我的弓太强，箭头太大了。”
嫦娥：“你不能用小一点的箭头的吗？”
后羿：“我没有小的。自从我射封豕长蛇……。”
嫦娥：“这是封豕长蛇吗？”
后羿：“放一碗汤罢！”
此时，大立无意探索身外的生命，他却由自己的处境和脚下的月亮石想到了伏羲，由伏羲想起八卦。《周易.说卦传》云，“伏羲氏仰观天象、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其出发点就是“天人合一”的远古思想。而伏羲氏创立八卦，以年、月、日、时辰、地点为根本。年，也称作太岁；日是日期也是太阳；月是月份，也是月亮；时辰，就是计时的十二时辰，也代表方位和十二时辰所对应的属相，以及这些属相对应的金木水火土五行属性。八卦，可以五行方位断生门、死门、奇门遁甲，趋吉避凶；八卦也以太岁、日、月、时辰，预测人和万事万物的发展趋势、结果，进而，作为算卦、看人命运、断人吉凶的主要依据。
大立知道，太阳光是人和动植物，乃至各种有机或一些无机物质生存、生成的条件和要素；而月亮，大立最了解的习性，就是月亮影响着海水的潮汐。至于算命，说什么预测命运等等，说人一生下来，命运就是制定好了的。大立认为：“一派胡言，根本不能相信。是愚昧，是欺骗和愚弄劳动人民的手段！”
大立盘腿坐在大石头上，月亮石很凉，他用坚韧抵住冰冷。皎洁皓月之下，清澈见底，月光把山川石水，都紧紧抱在怀里。大立是一脚一脚踩着一块块扭七挒八的列石，摇摇晃晃地攀爬到孤零零三丈见方、一人多高，表面很不规则，矗立在河水中央的月亮石上的。上了大石，微不足道的大立，就像一粒沙。大立冷凄凄的，石头冷凄凄的。抬头凝望月亮，石头也抬起它硕大的脑袋，面无表情地盯着月亮，像要叫出声，说一句古老悠长的语句，却没有出口。
石头喉结似乎动了一下，有几分活络；大立木然，像一根烧火棍！石头和大立，就像乞丐与大地。此时，大立竟然羞于吟诵：“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敢僭越王维彼时的豪迈。他把目光收回石上，拥坐冰凉之中。石头投向月亮的视线，慢慢耷拉下来，蔫蔫地垂在那座高耸千仞的虎头之上，用冰凉的身躯，慷慨地给大立于依靠。
虎头不是虎头，而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从虎头形状的山头向西延伸。山因形得名，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泥塑虎头以及虎脸，活生生大无畏地挂在峰韧。山上树荫蔽天，山花烂漫、绿翠欲滴。月亮看虎头的目光柔顺多了，像有意无意地轻抚，然后随意地跳过，目光呢喃在福龙的身上，点点起落处，似亲人婆娑的泪眼，爱怜地逡巡在仁龙的背脊。当然，福龙和仁龙，分别只是渭河南、北横卧的两座大山。它们两条神龙不见首尾，只露出不知道头尾何处的两座龙山的脊背。那座虎头山，正如盘古丢弃的一尊石虎，不偏不倚，正好傲踞在两龙之间，此所谓藏龙卧虎矣。
而渭河，常年哼着湍湍的曲子，河水从福龙、仁龙二龙之间，从虎头胯下、小腿、脚趾、顺毛发和衣襟里面，小鹿一样偷偷地钻进钻出。河水快到虎头前，才铆足了力气，抡圆了鼓槌，咚咚锵锵自西向东奔腾出来；经过虎头，渭河就扭起秧歌，缓缓滑翔九十度的弧线，侧转身躯莞尔一笑。河水翻出白花花的肚皮，欢天喜地舞蹈而过。三座大山轮廓壮美清晰，彼此不牵手、不搭肩，行止端庄。只这渭水，随季节水涨水浅。渭河南边，有不知多少世纪冲积形成的大片沙滩。川田中央，是一座远近闻名的古老小镇。土地肥沃，市井斐然，养育着十几个村两万多人。人们称这里为卜阳，传说伏羲创立八卦初期，常在这里占卜。
话剧对白的童音回荡，抑扬顿挫是有的，却分不清男女。大立听得，一个声音是后羿，一个是嫦娥：
“唉，”
“这西山的文豹，还是我们结婚以前射得的，那时多么好看，全体黄金光。”
“唉，我的箭法掌太巧妙了，竟射得遍地精光。那时谁料到只剩下乌鸦做菜……。”
“哼。”
“今天总还要算运气的，”
“居然猎到一只麻雀。这是远绕了三十里路才找到的。”
“你不能走得更远一点的吗？！”
“对。太太。我也这样想。明天我想起得早些。倘若你醒得早，那就叫醒我。我准备再远走五十里，看看可有些獐子兔子。……但是，怕也难。当我射封豕长蛇的时候，野兽是那么多。你还该记得罢，丈母的门前就常有黑熊走过，叫我去射了好几回……。”
“是吗？”
三、化作砂砾
高考落榜后，大立刚回到生产队，就遇上实行农村土地承包制，前几天父亲还告诉他，“高考没考上，就先在生产队锻炼一半年，然后找个适合你的事情干”。父亲这话才三天，生产队、村委会，就召集全体村民，传达学习中央农村改革工作文件。解散农业集体，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参加劳动挣工分锻炼的机会就没了。“劳动出力的地方都没了，懒人有懒福。”母亲开玩笑。
但是，这样歇着不是办法，责任田有父母作务已经绰绰有余，而家里连年贫困，生产队每年分得的口粮，一家七口吃了上顿没下顿。吃了年前，没有年后，寅吃卯粮，卯吃辰粮，年年借年年还不上。家里买不起架子车，拉麦拉水磨面拉秸秆拉东西，全得觍着脸求人家借；种责任田，碾场犁地，多想养头牛，可好些日子盐醋都吃不起，还拉了一千多块的债，买牛只能是奢望；大立上高中时，写字的粗毛边纸都买不起，更别说买本子。老师怜悯，偷偷地送他办公纸；高中几年，大立没吃过5分钱一份的菜，没吃过细粮做的面条、麦面馍馍，每天都是开水泡玉米面巴巴，没开水时用龙头上的冷水就着玉米馍吃。这都不打紧，只怕逢秋夏霉变季节，大立每周六天，有三天半吃的是长了白毛、布满红斑绿斑发霉变酸的馍馍。因而，大立凄惨苦涩、紧张高效的高中生活，使他落下严重的胃疼、胃痉挛和营养不良等疾病。
高考留下了治不好的痛，大立在思考和休养中缓冲，也经历选择人生、起航前的开端。落榜无情，他冲出可怕贫穷藩篱的理想完全破灭，跃过龙门，实现人生成功逆袭，实现梦想的一切愿望，都化为泡影。大山压顶一样的灾难，使大立痛不欲生，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犹豫，一只脚踏了进去，又抽了出来；又伸进去，又退出来。要不是命不该绝，他早早就该见阎王了。
又一个清冷中秋的晚上。山峦像安静了的水墨画。河水是静谧的，连湍急的水声，都变成婴儿轻细的甜鼾。月光微醺，运用古老而安静的意象，把大地拥揽入怀。抬眼望去，虎头与福兴、仁兴形成的两条峡谷黑魆魆的，仿佛装满一谷蝴蝶的遗体，全是千篇一律的黑色梦想，月光刻画了一谷死亡的山水石头，那么纯粹、毕现安静的美！大立没有看到幸存的生机，反而被羞耻出卖了赖活的自己。突然，听到二龙一虎诅咒般地斥责：
“撕碎你矜持的风度，总比枯萎或者死亡来得容易！用什么做你的神龛？让忧伤和沉沦更具有意义！”
河水也柔声附和：“失意而愤怒的灵魂，再如何壮观，也没有完美地具形那么鲜活斑斓。”
月亮劝说：“不能送你一朵卜阳的芍药，用你鲁莽和肤浅惊醒你积聚的忧愁；不到手足难动，没有放弃刀砍斧斫的理由”；
“或者”，月亮石淡淡地说：“我把你挪进色彩、乐符或花环的空间，给你穿上古典与浪漫的羽霓，你能否忘掉生命和灵魂，甘愿化作砂砾和永恒？还有你顾惜难忘的亲情呢？”
大立耳边又传来两小学生排练话剧的声音：
“谁料到现在竟至于精光的呢。想起来，真不知道将来怎么过日子。我呢，倒不要紧，只要将那道士送给我的金丹吃下去，就会飞升。但是我第一先得替你打算，……所以我决计明天再走得远一点……。”
“哼。”
“唉唉，这样的人，我就整年地只给她吃乌鸦的炸酱面……。”
“我今天打算到远地方去寻食物去，回来也许晚一些。看太太醒后，用过早点心，有些高兴的时候，你便去禀告，说晚饭请她等一等，对不起得很。记得吗？你说：对不起得很。”
大立叹息道：“所有的路都很迷惘，真实的憧憬不来，虚幻的不知道走法。”
回到家里，父母对他的焦虑和窘迫深感担忧。母亲说：“啥都是人干的，随便找个事，先把身子藏住。”
四、死又活了
父亲望着大立，担心而又欣喜地说：“村支书征求你和家里意见，问你愿不愿进学校教书，做咱村的民办教师？”
大立一怔：“爸，村学校7个年级7个班，10名老师，不缺人啊。”大立内心里看不上教书，特别是民办教师，挣个常年工分，每月就十块钱。实行承包制，分田到户，工分肯定没有了。人人下海闯世界，一月最多一二十元工资能有啥出息？
母亲低着声音哀婉地答道：“那么好的娃娃可惜了，三队你让红哥上吊殁了，老师里空一个位子。”
父亲解释说：“老支书说你是差2分落榜的，学习好，高考分数高是实的。你不去，报名的人多着；你要去，谁也争不过！让你考虑一天，明早给个答复，教师名额留到明天中午。”
说不上愿不愿意，大立稀里糊涂就做了民办教师。简陋的教室、缺胳膊少腿的桌凳、粗糙的黑板、学生地方口语土里土气的朗读声，混合着大立最悲惨最心酸最伤心的几年读书生涯。他从思想深处恨透读书、从骨子里愤学嫉考，他已经恐惧学习，害怕学校。但是，自己喜欢不喜欢、害怕不害怕是一回事；而职位选择不选择你，又是另一回事。尽管村初小学民办教师和他的理想相差甚远，和他深造读书实现远大抱负的愿望天上地下。他还是吐出一口气，“可以停一下脚了！”
大立教书第二天早上，在一间7平米宿舍兼办公室里。这间宿舍原来已经住着两名民办教师。上课铃一响，副校长就打发两名学生，搬来一张原色、来不及油漆的柳木课桌，说是大立老师的办公桌。坐到桌前的方凳上，大立认真阅读整理刚刚写好的五、六年级的数学教案。校长领着老支书敲门进来了。两人坐定，校长忙端上三杯热茶，分别送到老支书和大立手上。大立不知所措，老支书一脸难色，校长盯着手里的茶杯出神。
老支书说：“大立侄子，叔知道你是咱村的才子。以你的能力，当个民办教师，是绰绰有余，甚至是屈才。叔想着先让你在小学站住脚，然后努力，进大地方、见大阵仗。”
大立睁大眼睛听着，一头雾水。
老支书像是对着校长，又说：“谁能想到，让红死了的人了，又活过来了……唉！”
校长补充，嗫嚅道：“让红做民办两年了，他比你进来早，上前天死了，昨晚又活了，没办法……比你进来早，死了又活了……”
大立像吓傻了，吃了一惊。脸色由白到红。强烈的自尊，使他感到极大的羞耻，这是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大立像蔫茄子一样，耳根比脸还红，耷拉着脖颈，软软道：“死了，活了，哦，活了……”，说完，大立像霜打了一样，眼里顿时看不见支书和校长的影子，直挺挺走出学校，躺倒在自家炕上。
大立在龙虎山坐了一个上午，耳里又听到他喜爱的话剧对白：
“倒霉！”
“你是谁哪？怎么把我家的顶好的黑母鸡射死了？你的手怎的有这么闲哪？……”
“哎呀！鸡吗？我只道是一只鹁鸪。”。
“瞎了你的眼睛！看你也有四十多岁了吧。”
“是的。老太太。我去年就有四十五岁了。”
“你真是枉长白大！连母鸡也不认识，会当作鹁鸪！你究竟是谁哪？”
“我就是后羿。”
“后羿？……谁呢？我不知道。”
“有些人是一听就知道的。尧爷的时候，我曾经射死过几头野猪，几条蛇……。”
“哈哈，骗子！那是逢蒙老爷和别人合伙射死的。也许有你在内罢；但你倒说是你自己了，好不识羞！”
“阿阿，老太太。逢蒙那人，不过近几年时常到我那里来走走，我并没有和他合伙，全不相干的。”
“说谎。近来常有人说，我一月就听到四五回。”
大立是顽强的，面对困难、坎坷，不会束手就擒。农村人，做大生意没本钱，没魄力，做小商小贩贩卖农产品的多。这年快到腊月，大立用山里刨药挣得的20元钱，加上父母仅有的30元，买了一辆旧飞鸽自行车，配了一副自行车后架驮筐，腊月初一天一亮，就加入了贩卖队伍。连骑带推七八十里，去山上收了苹果，拿来卜阳街上卖。大过年跑了快一月，磨破了三双胶鞋，借来收苹果的三十元本钱，连本带利滚到了三十一元六角，二十多天，净赚了一元六角。穿坏的三双鞋是半旧不新的。过年时候，母亲给大立做的新衣服、新鞋袜，大立硬是不穿。
五、降低标准
生活归生活，人要靠双手生活，但不能放弃自己的爱好。大立在旧报纸上，在杂志、旧书楼上，作着、演算着他喜欢、曾经为难过他的数学题，既陪伴他度过枯燥日子，又给他安慰，给他找回一些考试失败的尊严。写一写，算一算，不能解决温饱，不能当饭吃。大立明白，“只是消遣，一种爱好罢了。”要说，做生意赚钱养家，大立有自知之明“咱不是做生意的料。”
这年，国家有政策，“从青年农民中，选拔干部”，县上组织参加各机关、乡镇、事业单位干部选拔报名的青年统一考试，择优录取。母亲很高兴，已经当了好多年村主任的父亲说：“从农村青年选拔干部，报名参加考试，你各方面条件都具备，考试更没有问题。工作这下有着落了！”
大立说：“我做不了干部，不去了。我不报名选拔，不参加考试。”
父母亲大惑不解。“你要干什么？”
大立不语。没能通过高考，一举夺下跃龙门进金殿的花枝，大立已经失却深造、实现远大抱负的机会。在预定飞过的高度下连滚带爬溃不成军，他完全丧失了降低理想高度的理智；大立想到看到的，只是降低标准后自我瓦解的屈辱！可谁知道，人生有多种选择，有时候，认为正确的选择往往是错误的，而当时认为错误的，却是正确的选择。问题是没人能劝动他，他恰恰又在这里卡了壳。招干之后的数年间，还有两次，一次考取县级公办教师，一次是做职业教师的机会，都被大立轻而易举地踢飞了。
做了两年多小商小贩，除了混日子吃饭，大立还是没有什么积累。原来打算，事业上不能一飞冲天，先完成小商人的原始积累，然后。一边开创属于自己的小事业王国，一边随之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体系，并拥有完善的生产创收系统和相对匹配的经营销售系统。既然不能跃龙门登金殿，那就做土鳖当老大。小生意本小利薄赚得少，因此，想走出家门，跑周边城市、南下广州挣大钱。可是，做生意没有本钱，他只得先打着工再谋发展。
80年代后期，打工潮席卷全国。走到哪里，那里就是打工族的天下，车站挤，车上拥，屋檐下、高架桥、水泥管道，到处是打工的身影。跑了一圈，打了几份工，虽然不乏卖力的地方，但偶遇不到发财积累和空手套白狼做大做强，建立小小王国封疆称臣的机会。两年在蹉跎中白驹过隙，却没有盆满钵满口袋鼓起来的充实和喜悦。他唱起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青春一去兮不复还！”
大立想：“即使姿态低标准降吃苦受累都不怕”，难道也没有发展的机会吗？就在心灰意冷之时，南方的一位朋友拉他入伙，单起炉灶做生意打天下。大立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拿出自己全部家当，仅有的七千元入股，共同搞一家烟酒批发店。两人跑登记办证照、租店铺，跑得昏天黑地，累得人仰马翻。签好了合同，货款全部付给商家，而且已经排队多日。商定好只需坐在店铺等候，不几日货到上架，只管择日开业经营。几等货没到，再等还没到。电话催促，答复是就这几天，左等右等仍然不见。实在等不及，两人跑过去看时，商家早已经关门大吉逃之夭夭了。
又是初秋季节，大立发完“起风了，只有试着活下去一条路”的人生感慨后，又回到了山清水秀的藏龙卧虎之地，他日思夜想的美丽家乡卜阳。又听到排练话剧学生的声音，还是那剧本，还是那情节，却感觉格外亲切：
“我们且谈正经事罢。这鸡怎么办呢？”
“赔。这是我家最好的母鸡，天天生蛋。你得赔我两柄锄头，三个纺锤。”
“老太太，你瞧我这模样，是不耕不织的，哪里来的锄头和纺锤。我身边又没有钱，只有五个炊饼，倒是白面做的，就拿来赔了你的鸡，还添上五根葱和一包甜辣酱。你以为怎样？……”
六、石头说话
这是个清冷中秋节。大立白色衬衫外边、套一件棕色套头薄毛衫、外穿港式夹克衫；下穿一条窄口西裤，黑色皮鞋，烫成一圈一圈花卷的爆炸发型。在这小小山村，既时尚摩登，又优雅大方。大立小心翼翼地踩着列石，爬到了月亮石上。以前，穿得再薄，也不怕冰凉。今晚，不知道为什么，石头上这么冷，渗骨的凉，他从装啤酒的手袋里拿出预备的风衣，垫在石头上坐了。
“三十而立”，大立自问，为什么“立”不起来呢？懵懵懂懂好些年，漂泊打闹，静不下心，应该好好反省了。多次失利、节节败退是因为什么？说自己以前奢望过高、不切实际、追求太深、委曲求全是真的，现在，姿态已经够低的了，为什么还这样没有发展？如果说以前失败，做不出成绩，是因为深挖不止，那么，现在入乡随俗为什么还是不好使呢？
已经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庸俗到不能再庸俗，怎么就不能改变现状扭转乾坤呢？干特别吃力的活，体力不够大、身体吃不住，但是普通啥活都能干，可要有个称心的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话说回去，以前，是不是把好多机会白白失去了，丧失了最佳的时间和节点？人家说抢占先机，我为什么不能抢占先机，却要等到大多数人涌来的时候，自己才回过头来，或者说一直在已经失去最佳时机的攻击点上迂回呢？好了，“应该检讨总结，但没有后悔二字！有什么可怕的，不气馁、不泄气，继续坚持，顽强拼搏到底！”大立想，“回来了！好好地看看虎头、福龙、仁龙、月亮石，向家乡的山水说说明白，好好汇报诉说一下。”
三丈大的月亮石，还是迎着渭水蹲着，千古不变的姿势。石头没有四射的光芒，没有河畔花儿的艳姿和芳香，没有姣美的身段、没有白皙的肌肤，没有孩童的柔滑细嫩，没有月儿的光晕、幻影，没有遥远空灵生出的神秘和遐想，没有太阳的滚烫和耀眼，没有自然而然的谐和识趣。它只是一块石头，棱角外露甚至显出锋芒，一块反射不了光芒的石头，深沉却显冰冷。宁静无以致远，蠢笨而坚硬，执着又似丑陋，凝重也安详。大立问道：“月亮石，您能告诉我怎么做吗？”
大立大吃一惊，他不相信石头，也不相信自己，石头会说话！石头道：“你知道，自然界乃至宇宙，影响最大、与人息息相关的，除了太阳，就是月亮。生命离不开阳光，同样，也离不开月亮。依靠阳光，人体需要的各种维生素、钙和各种生理需要的矿物质养料，才能发挥作用；人在睡觉休息时，生理活动、能量补充，却要依靠月光放射来完成。月亮和太阳一样重要，太阳是阳、是天是父亲，是人生命气象的主宰，月亮是地是阴、是母亲，就像太阳的背面、是黑夜的休养生息，是海水的潮汐潮落。”月亮石面无表情，慢慢地说。
大立真切地感受到，石头是有生命的。在此之前，他不知道石头会说话，他只听过石头开花的偈子。关于石头说话，月亮石沉静地说：“没有什么惊奇的，宇宙的天体系统，本身就是个传奇，令我们天体成员、包括人类在内的生命体，感到惊悚、不可思议的情形，是无穷无尽的。石头以及所有的天体生命，都会使用语言交流。
不过，以亿为年龄计的天体和几十、上百岁寿命的人类之间，就像成年人和婴儿，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可是，如果天体有这个意愿，我们就有办法把语言信息，像发射电磁信号一样，轻而易举地通过普通传递或者灌输，送进你们人类大脑，这就是你听到我说话的原因。天体系统不允许我们独自参与人类活动，禁止进行语言交流，这是天体铁律。然而，我现在对你说的话，都是通过催眠让你进入梦境的情况下进行，没有违反天规。”石头的声音磁性、清晰、甜美，富有感染力，好听好记，印象深刻，大立根本不费脑子，就好像漫不经心地听人弹钢琴，但却会变成文字，像涓涓溪流，慢慢植入记忆系统。
七、伏羲八卦
石头接着说：“太阳、月亮合起来，是年、月、日、时辰轮回的主宰。月亮在背影无光处掌控着太阳不愿掌控的地方，不，准确地说，是太阳、月亮无与伦比的默契配合，互相协作、分工明确地管理着天地山川、河流江海、动植物和自然界，甚至于人的命运。话说伏羲画卦日久未成，在渭河分心石上坐着，有一天，正凝神思索，忽然，一声炸响，伏羲看见渭河对岸的龙马山訇然中开，龙马飞出，直落河中的分心石。顷刻，分心石通体透明，闪闪发光，再逐渐幻化成立体太极，阴阳缠绕，光辉四射。太极神图清晰深切地映入伏羲意识之中，他目光如炬，洞穿了天人合一的密码。原来天地竟是简单明了的阴阳而已。其实，这是天体系统为了加强人与天体联系、天人合一，有意而为的。因之，说卦传云，‘古者包牺氏作八卦’。”
月亮石道：“遑且不论伏羲时期，人们把日月山石等同看待，就是今人占卜问卦，虽说大多是骗人把戏，却也免不了几分真知灼见，料事如神者比比皆是。大凡占卦，以日月为卦德，统帅全局进退成败之势。卦德者，所蕴蓄沉积的命运之气数也，并非有人断章取义，把‘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鲜不及矣’中的德，错误认为是人的品德道行。八卦所谓的‘德不配位’，实际指的是卦德。卦德就是卦中所寓意的东西，要遭遇的命运，即事物内部发展规律所决定、必然要得到的结果，这与哪个人遇到这一卦、与遇到这一卦的人的品德道行没有一点关系。当然，有人说可以改运甚至改命，改运只是个人从自己主观出发，尽量保持与好命运一致的思想道德、人品规范、处事方法做人原则等等，通过长期主观努力，希望能够使个人命运与卦德契合。改运甚至改命，能不能起作用？几乎不能，如果说起作用，那是微乎其微！”
多年以来，每个中秋夜，大立都会想起这里。一年十二月，月月有月亏月圆，就数八月十五中秋月最亮最圆。中秋夜里的月亮神秘、圆润、皎洁，给人无限美好的遐想。星星亮闪闪的，就像孩子们挑着灯笼游玩。迷人的月光，慈祥而笑眯眯地抚摸孩子们的脑袋，注视他们乌黑闪亮的毪子，眨巴着亮闪闪圆圆的大眼望着那一双双小眼，激动里满是光晕，泛着点点泪花，好像散着妈妈的发香，像妈妈在烛光里的目光。凝望中秋夜的月亮，月光里就是故乡，是家乡父母眷眷的心，情人痴痴地意，盼望游子归乡满满的思念，更是对家的渴望，深情地爱，想家拳拳的心。中秋的月亮是温润冰洁的、有老妈妈静谧的冰凉、有母亲对儿女炙热的母爱。元宵夜的月亮，是妈妈慈爱的脸庞。大立已经喝完面前的六瓶啤酒，突然，大立问道：“月亮石爷爷，你是人吗？”
月亮石用左手划拉了一下河水，慢吞吞道“怎么不是呢？我是人，太阳、月亮、渭河”，月亮石指了指旁边的三座山，又用手画个圆圈，说“是人，是人，他们都是人！只不过，这些人太老太老，老得人们认不出、甚至不愿把他们当人看。人们认为我们是物，还有人说是神。”
月亮石的声音，在空中流淌：“太阳是最了不起的人，他的能力是宇宙中最高强的，盘古开天辟地以后，混沌散去，黑暗不明，瘴气横行。盘古就去天外唤来十位太阳执掌天下，谁知，有九个太阳不服管理，热死了好多生命。天帝就让羿射死了九个捣蛋的太阳。这些人个个本领不凡，全身燃烧火焰，死后就散落成无数个小块，就是后来的星星。还有一位太阳，发现自己的错误时，非常懊悔，但是，已经被后羿射穿了脖子，死后，身上的火渐渐熄灭，皮肤、骨头成了一块块石土，就成了现在的月亮。”
河边又响起了话剧里的台词：
“我们且谈正经事罢。这鸡怎么办呢？”
“赔。这是我家最好的母鸡，天天生蛋。你得赔我两柄锄头，三个纺锤。”
“老太太，你瞧我这模样，是不耕不织的，哪里来的锄头和纺锤。我身边又没有钱，只有五个炊饼，倒是白面做的，就拿来赔了你的鸡，还添上五根葱和一包甜辣酱。你以为怎样？……”
八、天体和人
月亮石继续讲着故事。“太阳、月亮这些天体人和现在的人不同，他们交流的语言和现代人不同，走路的方式也不一样，他们生有巨大的翅膀，骨架特别大，都有很长的尾巴。有的会发出强烈的火焰，就像有永远燃烧不完的燃料，太阳就属于这种；有的天体像山石一样臃肿，站着不动就是一座小山或土球，就像我这种形状；有的简直就是冰块形状，如果潜入水中，根本发现不了它的踪迹；还有一种，形状完全就是树木，开着绿色枝叶，走起路来，根须枝叶一齐移动。飞起来，就像狂风袭来；还有一种，三个铜头十二条铁臂，全身坚硬如铁，刀枪不入，尾巴也是金铁所铸。砍下头颅，身、首还会自动吸附、弥合如初，完好无损。”
月亮石继续道：“我们这种人或被你们人类当做神，或者，有人直接认为我们只是非有机的物体，不是生物。实际上，我们也是像人一样的生物，是有生命的，只因为年岁太大，变化太大。如果说，现代人年龄以年为单位计算的话，那我们的年龄却要以亿年为计算单位。在漫长的生物进化的历史过程中，我们的体形，发生了好多次质的变化，体重、形状、身体性能、各个方面都有着无限大的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和人类一样，心性是相同的心性。”
大立这才变得自然轻松，显得兴奋而逐渐话多，他问道：“月亮石爷爷，您既然是人，那为什么你的形状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你的化学成分是无机盐，而我们现代人体却是有机物呢？”
月亮石说：“我说的我们是人，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和你们人是相同的祖先。我们的年龄都在1亿年到100亿年之间，你们人类生得晚，寿命只有100年左右，就是你们人类始祖，在未开化之前的无机生命也不过几千年，后来的人，一般不过几百岁，上千岁的人就更少了。人类出生晚，进化比较成熟，因此，我们天体人和你们现代人有本质的差异和区别！”
大立等不及了似的，不等月亮石话声未落，问题脱口而出。“爷爷，你给我讲一下人的命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年、月、日、时就能决定人的命运？”
“你们人的命运，真的像你们常说的，‘人的命，天制定’。你想一想，盘古开天辟地以后，天体就像人类一样，从一生下来，就永不停息地进行自己的生命活动，而人类命运，是天体运行的一个重要部分。天体生命从生成、确定、运行开始，所有成员都已经参与到天体运动的系统之中，就像人活着少不了生命活动一样，无一例外。天体生命经过漫长的历史进化之后，才生产了人类。作为人类的父母，天体生命系统不但为人类制定、设计、生产、分类、标记了各种差异性的人类命运，例如人生轨迹、活动特征、思维、轨迹、权利、财富、品性、思想、人生目标、规范、性能寿命、运行范围等等意识镜像幻影程序，之外，还有收回、回收、加工、后续服务等补救方法和措施，当然，也有配套的管理、约束、惩戒、处罚、行刑等法规制度。这就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命运。人类的思维活动、生命实践活动，基本固定在早已设计好的意识镜像幻景程序之中，超出这个程序，就是人的灾难或者死亡。”月亮石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完就停顿下来，意思是征询大立明白了没有。
九、命运秘密
大立怔住了。沉默了一会，失望地问道：“既然，人的命运、生命活动，都已经设定好了，那人的后天努力，所做的一切工作，那不是徒劳无益吗？”
月亮石难得的一笑：“根本不是！天体和人类是统一的生命体，天体系统生产人类的目的，是要人类，按照天体系统对每一个人预设的人生目标，不懈努力、不断工作，得以完成每个的人生任务。天体为每一人制定的动态指标，就是构成你们完整生命必需且不能缺少的内容！换言之，人一生不断工作和努力，是天体的旨意，是人生的铁律，生命的基础！”
大立赞同地展颜一笑：“努力拼搏！”
月亮石继续说：“讲过天体制定人命运的道理，接下来我回答你，年、月、日、时和人命运的关系。”
大立仰起头，虔诚而认真听着。石头悦耳的声音，像美妙的天籁之音，轻轻叩击他的心扉：“年、月、日、时，是天体生产人类和个体生命时，人命运产生和差异形成的重要数据，就像商品的标签一样，能追索到此人的各方面信息。天体系统凭借年、月、日、时数据，根据天体制定的人的生命、命运规则，先设计出各种不同人的生命和命运轨迹，再结合人类意识镜像幻影程序，构成了完整的生命和命运个体，在这多重条条框框和程序之中，天体系统期待每个人，按照这个计划、预期，去完成他们的整个人生过程。再完美的设计和生产，都有可能出现纰漏和出现失误，所以，就导致了夭折和早逝。而人生遭到的厄运，有些是人们违背了天体法则和规范导致的，有的命运不好是天体早就预设的，一般都可以克服。所以说，年、月、日、时，是决定命运的重要因素，却不是绝对因素。”
月亮石毕竟是石头，是天体成员，是两亿岁的长者、人类近祖或者人类的祖宗，其修养、气质，具有不可抗拒引领灵魂的神力：“回头再说伏羲八卦与命运的关系。伏羲这个人很厉害，他上观天象，下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通过仔细地观察和深入细致的研究，总结探索出天体系统对命运的设计方法，然后创立了八卦。八卦其实就是天体对大多数人命运轨迹和人生规则最简单的解读，这种解读不尽全面、而且科学地代表并符合、天体系统生产人类生命和命运的复杂工程，但也有一定的可信度和正确性，因为八卦也是以年、月、日、时为基础的。就像交通规则，伏羲把天体对人生、命运的要求规范等各种信息制成一幅八卦图，把人生当做行车一样，拿在八卦图中比对，如果违背了天体规则，或者违反天体规则的地方太多，就预示有了凶险，进而预测吉凶祸福。所以，伏羲八卦确实有可取之处。”
大立受到月亮石的教诲，说起来荒诞可笑，说给谁听也不相信，自觉不可与外人道。他深深感到，天人一理，人根本无须理会什么命运，连制定命运的天体也是这种说法，那作为凡人，更加没有必要管他什么命运了。还有，他对人生意义的理解是：活着就要努力、奋斗、不虚度此生、不浪费光阴、不耗费生命，才是有意义的人生；成功固然好，奋斗、努力、不枉此生、不虚度年华，才是人生最绚丽多彩的活法。大立从以往的忧伤中抬起头来，他告诉自己：“不能总想着干大事情，不要眼高于顶这看不上，那工作看不上，不要疯了似的总想一夜暴富。现在开始，我要脚踏实地，干一项适合自己的事情，只要是自己这种没体力的瘦人扛得起，就好好干下去。”
大立豁然开朗，他高兴极了。站在月亮石上，高声朗诵：
“哈哈，我以为他早到海边摸鱼去了，原来还在这些地方干这些勾当，怪不得那老婆子有些话……。”
“你真是白来了一百多回。”
“难道连我的‘啮镞法’都没有知道吗？这怎么行。你闹这些小玩意儿是不行的，偷去的拳头打不死本人，要自己练练才好。”
“即以其人之道，反诸其人之身……。”
“哈哈哈！又是引经据典。但这些话你只可以哄哄老婆子，本人面前捣什么鬼？俺向来就只是打猎，没有弄过你似的剪径的玩艺儿……。”
“……你打了丧钟！……”
“真不料有这样没出息。轻轻年纪，倒学会了诅咒，怪不得那老婆子会那么相信他。”
这天是92年10月22日，大立经过认真地总结分析思考，觉得导致这么多失败的主要原因，是丧失良机、没有适时把握住工作机会，因而没有稳定的工作。现在，已经人满为患的社会环境中，要获得稳定的工作，必须有专业技术、有过硬的本领，否则，只能做一些外围打工者的工作。不过大立三十而立匆匆而过该立未立的时候，仍然在事业、工作上没有起色，没有赚得甚至积累赖以维持生活、养家糊口的财富，直到现在，还有结婚时的两千元债务没还，有父母、孩子、妻子、家庭需要颐养、照顾，但是，唯一一点，就是大立从小爱好文学，一有时间就要演写写文章，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爱好逐渐变成他对文学兴趣的爱好和挚爱，并且愈来愈浓厚！高中毕业至今，从不间断的日记习惯，以及特别喜欢阅读小说，有机会就订阅、学习中文专业知识。写文章，甚至写小说，使他及时总结提高完善自己性格、人品，排解思想烦恼和内心郁闷忧虑，同时，又是生活的点缀、工作中的积极休息、是兴趣爱好上的满足和情操上的拔高！因此，尽管事业上没有任何成绩，却充实繁忙，没有荒废时间。
两口子终于生下一个儿子。大立道：“穷富家家的，哪一个巴不得生儿子。人家都高兴地啥似的，就你……”
妻子不言语，就哭，圆盘大脸泪珠压着泪珠，滚得满脸花。哭是这女人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就来气了，就哭，就要骂就闹，就鸡飞狗跳。这时，女人正想到有了儿子，自己将要面临如何如何坏的窘境，就闷闷不乐生起气来。女人这性格，一年难得有几回高兴。眼看这几年书店生意好些就有了好转；生意偏偏像坐过山车一样，忽然一下又冲入谷底。女人的旧病就复发了，而且变本加厉起来。
女人耷拉个脸子，大多时间，成天不言不语。男人问半天，要高兴就说“不知道！”“你爱怎么就怎么”“你的事情，问我做什么”；不高兴时，就吊着脸，缄口不语，整个一个鱼死网破的拼命架势；情绪介于高兴与不高兴之时，就像遗忘多时刚记起似的，”鼻子“哼”了一下，说：“一个都拉扯不动，又添一张嘴”“你不哭还笑呢！”
大立问的多了，听不到答应，有时未免有些火气，道：“活着就出气，不活就死去，死不拉几半死不活的算什么？人活一天，就得有一天的人样！不相信别人还能不相信自己，人是自己活出来的。不能怨天尤人，不能弹嫌别人，弹嫌别人容易忽略自己，哭喊着等不到美好人生！只要自己没死，就好好生活，别没事找事。宁愿身带阳光光芒万丈，不能消极投毒负能量撤倒火；相信自己，才能活出精彩的人生！”
十、艰难度日
这年冬季，大立没去打工，白天去县城建筑工地做小工，晚上回来学习。他利用业余时间，参加半年的服装夜校学习，并购买阅读了大量的服装设计、裁剪专著。每个夜晚，他伏案学习，写笔记、总结、研究规律，用三角板、学生尺、铅笔，无数次的画图，不知写了多少笔记，画图用掉了多少纸张，在黑板上用1市尺的直尺反反复复练习画线、做裁剪图，一遍遍、一次次、直到娴熟、流畅、准确、迅速，在裁剪中，作图快而准，线条圆滑柔美，剪工过硬、流畅。终于，掌握了一手过硬的设计、裁剪技术。
1995年，大立踌躇满志，再次南下广东，准备以自己娴熟高超的服装专业技术，找一份比较理想的服装厂工作。他找到原来做工的服装厂，原来的老板已经不做服装，厂子被一家鞋厂收购，工人们夜以继日地生产塑料拖鞋。工艺技术，完全是塑料加工，与他的服装方面没有丝毫联系。技术在鞋厂不行，其他服装厂，应该是求贤若渴吧？
他进了一家制衣厂厂办，厂长知道他的来意后，说：“设计制版，我们是香港设计好服装款式，负责制版并打版送过来的。厂里不管这个，再说，技术这块完全保密，由老板的亲戚、家人管理。下来就是排版和裁刀，都是干了几年的老师傅，你能干什么？我们不缺人。你呀，去别的地方看看吧！”说着办公室人关了门。
没技术没地方去，有技术也无用武之地。大立没有气馁，不会放弃！“我就不信了！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大立马不停蹄地跑厂子，求厂长，央工友，一个月里，跑了一百多家制衣厂，没有一家制衣厂乐意留下他。“人家都不要，时运不济呐！”大立这才知道，他学的这些技术：设计方面太深太专业，而要进入服装设计，水深到没有大海捉鳖的本事不能入；而裁剪技术，又属于来料加工的小作坊手艺；他的缝纫，纯粹就是家用机原始粗糙的做法。与现代大工厂工序制衣，有着天壤之别！这些从事加工的制衣厂，没谁关心设计，都是拿着人家流行的款式，或者受商家之托，按人家设计的款式、样板进行加工；甚至个别厂子，就是把一件时装拆开来，拓出样板，尽管加工。什么搞设计做制版，人家是样板不问出处！一个月后，大立心灰意冷。他大叫“井底之蛙，予大立！”
不知是哪里，也许在心中，有了话剧的声息：
“讨厌！”
“偏是谋生忙，便偏是多碰到些无聊事，白费工夫！”
“嫦娥一定生气了，你看今天多么晚。”
“说不定要装怎样的脸给我看哩。但幸而有这一只小母鸡，可以引她高兴。我只要说：太太，这是我来回跑了二百里路才找来的。不，不好，这话似乎太逞能。”
眼看，带来的钱也花完了，出师不利，心急如焚，大立又想到了回家，回家去或许可以开一家服装店。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大立曾经梦想依靠技术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他认为从此可以改变家庭贫困的现状……然而，现实生活仍然是残酷的，自己背负摆脱贫穷，从窘境中杀回马枪，实现成功逆袭的行囊越来越重。大立走访调查得知，小作坊式的服装来料加工行业，已经迅速湮没在改革开放日新月异的社会进程中，人们普遍接受了大工厂服装产品，成本低、做工好、款式新、试穿合体才买、购物体验、买了就穿的新型生活方式，克服了传统小店制衣时间久、设备简陋做工粗慥、工艺简单、样式老套的一系列弊端。
1996年，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大立将凝结了自己十几年心血、一家人苦苦积攒的三千元做本钱，办起一间小小百货商店，妻子看店经营，在一角一元的日用品中赚差价，收起发财干事业的梦。他把梦想编织到一日日一粒粒的麦粒米粒中。金秋季节，一颗颗粗壮结实的玉米秆，仗着腰里那穂龇牙咧嘴的玉米棒，威风凛凛倚老卖老，甚至挟粮自重，仗势欺人，张牙舞爪沙沙狂喊：“来呀，有几斤力气试试，能把我们怎么样？不累死你，不自量力的农民！”虽然，坚挺的玉米秆是在恶狠狠地骂他，但他听来，像是唱歌颂的赞歌。
十一、计划生育
种麦，收割，麦茬地里种玉米、挖玉米、青绿秸秆带果实，棒子来不及掰下，一咕噜装了架子车拉回来。泥泞松软的玉米地，疙瘩凸凹的田间泥路，让他流尽了汗、出尽了力！当他从刚下过秋雨的泥田里，拉着满满一车玉米吃力地走出玉米地时，历尽艰难、大口大口要把心脏蹦出来那样的喘着粗气，泪水、汗珠一齐控诉他：
“不知道快要挣死了.眼睛都斜了。你还是人吗？”
他真真切切地回答：“我不是人！”
汗水就像倾盆暴雨一样地流下，哗哗地淌。回到家里，他才知道农民不值钱的命，是这样一次次险些丢了，又幸运地捡回来。开水已经来不及解渴，只得挖起一瓢瓢生水，照着冒烟燃烧的嗓子往下灌。隔壁婶婶见了，“饮牛都喝不了这么多水！”
大立说：“我比牛劲大！”说完，拉起架子车又走了。一趟趟、一回回、一车车，拉回了收成，拉回了年景，拉回了紧巴巴的日子，送走了青春和年华。收成好的一年，除去农业税、教育附加费、电力线路维修费、计生费、村提留款、乡统筹款，如果再除去肥料种子、耙地、播种、灌溉、除草剂、收割，等等，一亩地赚三四十元，自家六亩地挣个累死累活的两百多块；收成不好，或者遇上假种子、假化肥、大寒大旱、冰雹梅雨啥的，一料下来就收的只是光杆杆，颗粒无收还要倒贴。这一年，第三个孩子出生了。三胎在计划生育政策里属于超生，农村计生指标是最多两胎，第三胎违反计生法超生的惩处办法是罚款8000元、没收承包责任田、超生孩子不报户口，有时甚至还要拘役坐牢。其实，大立家的三胎孩子，对外一直隐瞒，保密工作做得细致严谨、滴水不漏。因为二胎女孩生下藏在屋中三个多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人保养了，而全家大人小孩一直没有告诉过别人已经怀过或者生过二胎。直到第三胎儿子生下后，才大张旗鼓地告白天下：生了第二胎。也许有人看不惯瞒天过海的做派，也许有人不服他指鹿为马的诚实劲。终于，就告发了。
计生办来了三个人。进门就喊：“予大立，大立在吗？”
大立匆忙撩开门帘，一下明了是什么事儿了。谦恭地揖礼微笑道：“三位来了，请坐，给您倒茶。一边拿出五元一包的‘花猴’烟敬着。”
乡计生主任接了，捏在手里，鼻子上闻闻，叼在嘴上，又拿下来闻闻，把玩着，接过茶杯，端到嘴边，放下，右手食中二指夹着烟。大立忙起身打火：“您点着！”
乡计生办主任道声：“谢谢！”噘嘴巴就着火焰，右手其余三指在大立火机的手指上点了两点。
村计生主任伸手拦下大立敬过来的香烟：“今不抽烟，这位是乡计生办张主任，那位是乡计生办李干事。我陪二位干部来，是计划生育有事问你”。李干事二十多岁。
大立给李干事点烟：“李干事，您，抽烟！”李干事抬手挡回火机，烟掉在地下。
李干事厉声喝道：“有人举报你一年之前，有个二胎孩子送人抱养了！老实交代，地址、姓名……”
大立道：“什么？再说一遍……”
李干事：“二胎送哪了……”
大立打断道：“乱说会烂嘴的！”话音未落，“啪”一个嘴巴飞了过去，没扇上李干事的嘴巴，从下巴边擦了过去。
大立道：“张主任，你看李干事张嘴胡说，不负责任……”说着话，大立作势又扇出巴掌。空中，带起一阵风。李干事慌忙朝院外跑去。
张主任和村主任齐声道：“予大立，有完没完了？”
大立慌忙垂手站住，红着脸，对张主任小声道：“八十元我也拿不出来。”
张主任道：“知道，就那点出息，才敢撒野！”
大立思索，话剧里的台词是这样的吗：
“怎么的？王升呢？”
“王升到姚家找太太去了。”
“什么？太太到姚家去了吗？”。
“喳……。”
“不是等不迭了，自己上饭馆去了吗？”
“喳。三个饭馆，小的都去问过了，没有在。”
十二、城里气象
经历了这里打零工，那里干一阵活，雄心勃勃不断想攒钱，但又不断攒不到钱的几年，大立终于在2002年，仍然没有完成建立梦想王国的原始积累。大立和人说起，便道：“钱哪，不是啥人都能攒的，不是啥人都能有的”。为此，他通过自己多年的贫困经验，撰写了《攒钱哲学》一文，洋洋洒洒深邃博大，三万多字。这篇文章通过自己的切身体验和切肤之痛，阐述了青年人，怎么样走向社会？青年人初期成长和生存、事业和发展方面的关系。在自己结识的青年中，好多人看了都很赞赏。
有人赞赏，毕竟是好事，大立有些高兴，有些一直失败、然后在失望中看到一丝光亮的喜悦，他很陶醉。想到，命运的突破口，就在不经意处。也许，我该从写作入手，然后，出其不意地逆袭，获得意想不到的成功，在开满鲜花的坦途上打滚，斜刺里临门一脚，跨越式实现崇高理想。因此，他白天打工，晚上吃过饭，就伏案写作，一位朋友夸他：“和那些成名作家写的一样，同是伟大的作品！”大立高兴极了，“成功终于向我抛媚眼了。”
之后，大立的创作之路，像注射了吗啡一样，情绪飞涨，激情四射！他一有空就写作，写作成为他离不开的生活内容，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工作为了糊口，创作才是他的事业、他的人生、他的全部！他以前写的《择业之路》《理想后遗症》《太阳》《月亮》《天人一心》《梦想国度》《命运之门》，一篇又一篇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字的文章，一旦打印、装帧，经过发行，就会如春风、雪花那样，飞到大地的每个角落，像种麦子、播玉米一样，要不了多久，就发芽、抽枝、长叶、接着就开花结果，把香喷喷的麦粒奉献给人们，供人们陶冶情操，享受愉悦。
又过几年，时间进入2008年，大立两口子终于用辛辛苦苦积攒的钱和借来的款子，在县城买了一套二居室房子。同时，也把原来家里的小店盘出去，在城里找了大一点的门脸，开了一家书店。
住在县城，儿子问大立：“班上同学都说普通话，我只会讲农村话，他们说我是农民。爸爸，住城里，要讲普通话吗？”
大立说：“对，在城里，就要讲普通话。不会就学，用不了多久，就讲得很好了。”
大立又问他的两个孩子道：“知道为什么要住到城里吗？”
16岁的女儿答道：“我感觉城里老师教得就是好，设施特先进！”
12岁的儿子说：“我喜欢城市，漂亮、好看！”
大立搂着两个孩子道：“两个乖孩子，说得好！好好学习，长知识学本领，给咱们争气！”
妻子说：“给妈妈好好读书，以后考名牌大学！”
儿子道：“让爸妈扬眉吐气，含笑九泉！”儿子伸舌头、扮个鬼脸。
大立道：“我算把理想和事业，彻底埋在咱家承包地里了。四十六岁，想成功而没有成功中耗费了几十年，往后只能凑合日子，什么理想、事业、功名、前途，都已经一去不返了。咱家希望就寄托给你姐弟俩呐！”
书店办起来以后，生意出意料地好，原来设想，只要每月除去一千五百元租金、水电、卫生、电话等费用，有三四千元收入，就谢天谢地，向着南面烧高香了。不承想，开业这个月正值开学，学生的辅导书、练习册、作业解读、课外阅读、作文指导、四门课的四轮学习法，等等资料书籍，以及课本采购和销售，还有一些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文学书籍、工具书，也卖得出奇地好。妻子说：“开业一月过了一天，咱们每天都有进货，开业订的货，几乎全卖完了”！
大立盯着书架道：“我正思量，书架上怎么空荡荡的。”
妻子从外面进来说：“店外面不知人还是狗拉了一堆粪便，脏死了，竟然有人说是咱书店倒出去的。真可气！”
大立放下书，道：“还不快快收拾了，继续恶心下去吗？”他拿上卫生纸、塑料袋，提着水桶、拖把，“我收拾去！”
十三、一月十万
妻子说：“亏你成天守在店里，书卖空了你都看不见！心操哪里了？”
大立放下书道：“顾客多的时候，我一刻不停地捧书出去、收钱进来，收钱、捧书，哪有闲着？”
妻子说：“早上起床开始读书，到吃早饭，就做那些摊不上线的，你也好意思说你忙着？”
大立眼睛离开书，道：“双手端着一本书，就是闲着了，我和两个读书的学生，咱家三人闲着，只有你一个忙着呢。”
妻子说：“你昨晚算了个大概，说头一月怕能赚十万，今一天算清了没？”
大立说：“十二万。不能高兴太早，咱刚开业，上的是新书，时间久了，积压书就慢慢多了，积压书几乎不值几个钱。书折旧率按成本的80%算，就是说，一万元书，过几年，就缩水成两千元了。所以，书店不好经营。”
妻子道：“有些书，一直就没人要了吗？大立道：“那不。所以，不要嫌弃人家读书，喜欢就让他们读去，书里的字还是那么多，少不了啥。”
妻子说：“新书订来，你先读了，爱看书的这个读、那个读，到顾客手里早成二手货了，怎么卖？”
大立道：“二手三手的书才是抢手书！”
邮差送来一个邮包。妻子问：“什么啊？”
大立道：“一沓纸”。
妻子：“我以为是啥畅销书。是你的‘书’，书稿，又退了？”
大立没言语。就这本书稿，邮出、退回的次数不下七八次了。他并没有灰心，反而继续奋战，基本每月都有文章完成。手上的作品越来越多，自感觉自己的知识储备、文学积累、文化素养在不断提高。书店办起快四年了，生意最好的时间就是刚开业那一个月，随着时间推移，周围已经增加到四家书店。但是，大立还是感到很满足，书店生意给了自己和这个家庭，很优厚的回报。起初开办书店，手里只有不到一万元本钱，加上买房、装修、孩子转学、门面租金等，欠下的贷款、借款共有十几万元。书店开业之后，由于开业时本钱少，商品陈列不足。因此，赚了钱就立即进货回填，充盈书店存货、资金规模，给原不富足的书店反复投入。大立想，从长远和战略眼光看，充足的货源积累，才可能使自己的书店在激烈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到了2012年，书店规模在原来基础上扩大十倍之多，存货、设施、装修，均在行业前列。特别感到慰藉的是，自家两个孩子学习不错，虽不敢保证清华、北大，实在也是学霸级的！大立感到可以松一口气喘息一下，好好在文学创作方面下点功夫。作为自己的爱好，和患难与共获得安慰和解忧消愁的寄托，应该用感恩文字、敬重文学的感激之情，深入创作和奋进攀登文学这座高峰。因此，《八千里路云和月》《天生顽石堪大用》《杀出黑龙潭》陆续摆上案头。虽说大立热情似火，但投出的稿子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得到回复，更不要说被承认和发表。只有一位投稿最多的杂志编辑给他回了一封信：“亲爱的创作者，实在抱歉！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没有颜值的纯文学作品，属于那些成名作家的专属；对你来说，不能写出吸引眼球、读者耐看的东西，那就等于没写。农民！----你信赖的编辑。”
“农民”，出于编辑之手的这两个字，甚至比“孙子”两个字，要有重量得多！而且，前者用途广泛、活络，感情色彩浓厚、亲切，又有职业、身份导向，和生活范畴、文化层次的界定；后者，只是对第三代人的称呼，用作对别人或业务来往对象的称呼，就是骂人。大立没有感到吃惊，也没有被冷嘲热讽地愠怒，他平静地想：“技不如人，写得不好不能怨编辑，本来就是农民嘛。继续写，往好里写！”
痴迷于小说的他，周围的人和朋友、亲戚都觉得奇怪无法理解，有人对他说，人家大作家作品都越来越没人读了，你写给谁呢？何况写得不好、无人问津，不是纯粹在浪费吗？这时的大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是因为写作废寝忘食，不修边幅，不是因为熬夜身体不支。而让他焦心的是书店生意，每况愈下，甚至一月卖不上五六千元。书店无人问津，就像店里边拴了老虎一样。
数年磨砺，经过人生风雨的吹吹打打，大立对文学的痴爱，已经不是失败者最初夺得高地的复仇者心理，而仅仅只是一种嗜好、一种性格、一种责任义务、一种生理现象，与金钱、成功、荣誉、享乐、地位等等，没有一点关系！
大立高声朗诵：
“太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掌灯时候就不看见了，”
“可是谁也没见她走出去。”
“你们可见太太吃了那箱里的药没有？”
“那倒没有见。但她下午要我倒水喝是有的。”
“你们看见有什么向天上飞升的吗？”
十四、一线生机
看着花大把钱忍痛采购回来的新书、好书、大立宝贝似疼爱的值钱书，孤零零蹲在书架上受冷落；而两个孩子都是大学高中的年龄，一家人的生活费用，以及剩余的三万元的外债，一年五万多的店租，像大山一样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妻子唉声叹气道：
“你拉了那么多的烂账，啥时还上呢？成天不是看书就是写，给谁看呢？还好意思说娃娃念书，娃娃念书是给我念哩！”
妻子发出炸药包似的咝咝声：“生意这个样子，这是活的什么人？日子没法过了！”
原以为已经熬过了漫长的艰苦岁月，到了2013年，生意断崖式的跌落，彻底摧毁了进城后书店“生意不错”、再也不用为钱苦恼的幻想，还没有来得及满心欢喜地为好生意高兴一把，巨大的零售业灾难已经悄悄袭来！
早在两年之前，就听到风言风语，说：“实体店要被灭了”，好多人冷笑不可能，不以为然；现在，零售实体店，“实体店麻烦大了”；看到一些大城市，有人拉起醒目的大字条幅：“某云不死，实体店难活”，“网购网购，富了一户；打倒网购，万民吃肉！”人们才真正意识到：网购是会跑会飞、水陆两栖的航空母舰，是能打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变形金刚，不吃不喝不费油还省地儿；实体店是拄着拐杖慢慢走的老人，腿脚不便体格差，步履蹒跚脾气大，性子缓架子不小，茶瘾烟瘾还有酒瘾，好吃好穿说不得骂不得，吃饭挑剔，不好好说话，最要命的是还得住着好房子！
网络销售的飞速发展，给几千年传统的实体零售店铺，给线下实体店，带来毁灭性致命一击。线上购物的便捷、省时、省事、省心的全新模式，迅速掀起销售购买的革命风暴，并席卷到全国各地的每个角落！大立坐不住了，面对没有饭吃的死局，发表不了、一文不值的创作简直就是巨大的内耗。必须先稳住阵脚，认清形势，再想对应之策。几家有来往的店铺老板聚在一起商量。有的老板娘哭天抹泪，有的说借了人钱，债主们听得实体店完了有来催债的；有的，刚进来的货，一分钱没卖，想联系上家退货的。大立笑道：“真成了哀鸿遍野，坐立不安了。”
大立比较冷静地道：“我看，电商线上这种销售方法，对购买者来说，有好多便利因素，人在家里就可以买来需要的商品，但是，他们却享受不到挑选、试一试、看看实物，以及实体店场景各方面的体验，这是网店不具备的。一方面实体店有不可取代的优势，另一方面网店成本低，没有租金，运营成本低，这些优点是实体店完全没有的。所以，要先看到自家的长处，再看到困难，生意真的不好做了，只有从服务、进优质货、减少店员、开源节流诸方面下功夫。以不变应万变，在运动中求方法。不必大惊失色，天没塌下来，就先稳稳当当过，货砸手里就砸手里，债还不上就慢慢还，心态放平稳，啥困难都得慢慢挺过去。”
有人建议：“拓宽创收渠道，例如打工兼职、炒股赚钱，网上销售，低价限售等等”。
办法有成熟的，有不靠谱的。正在这当口，国家打击盗版书，大立书店里有一部分正好是盗版。工商局的处理意见是，要么销毁，要么没收，大立留了喜欢的几本书给自己读，其他的一把火烧了。妻子心疼这些书，“真金白银进的货，说烧就烧。有本事咋不把盗版消灭在资本家的工厂里，欺负倒霉蛋、穷人、老百姓倒来劲了。”这女人说聪明也聪明，知道工商局干部不能撒泼骂街日娘叫老子的骂，没啥好办法，就作罢了。显见愁老了容颜。
这一下，大立可就受大难了。买房开店，旧债没还清，扩大规模、书店改造，添货进货，连去年一年扩大再投入总投资超过六十多万元，眼看贷款到期，银行天天催、来回逼，再加上借亲友钱，大立愁得嗓子冒火、头上生烟。正在万般无奈、抓耳挠腮之际，有位老同学找上门来，说是某某证券金融机构的首席讲师，他可以指导炒股：“只要照我掌握的内部消息做，按时买卖股票就行。剩下只等躺着赚钱了，稳赚不赔，A股将来绝对大涨到两万点！”果然，大立把准备好先还私人债务的五万元投资到炒股里。
前后十天，五万元就翻倍了！
大立朗诵起话剧里的台词：
“我点了灯出去的时候，的确看见一个黑影向这边飞去的，但我那时万想不到是太太……。”
“一定是了！”
“那边？”
“拿我的射日弓来！和三支箭！”
十五、穷途末路
大立抑制不住激动，仰天长啸：“苍天有眼哪，感谢上苍！天无绝人之路，东边不亮西方亮！半百风雨受煎熬，今朝鲤鱼跃龙门。从此不受奴役苦，炒股我把富人当！”
大立把店里的进货款、把近一年因为局势不稳挤出来的本钱、把用来准备还银行贷款的钱，算下来有二十五万，连前面五万翻倍的十万多，一共三十五万，全部投了进去。几天里，大立两口子笑出笑进。“赚钱啦，就要找对门路。门路对了，想不发财都不行！”
一天晚上，大立给证券金融的老同学打电话：“老同学，我的贵人啊，天使大哥哥，现在翻到五十万了，破了五十万大关。今晚凯旋楼，大摆庆功宴！”这夜的酒，不比寻常；这夜的酒，如熊熊燃烧的火；这夜的酒，充满力量；这夜的酒，让人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老同学，为胜利干杯！”
“干！”两只酒杯碰了一次又一次。激情澎湃！
“大立”，证券金融讲师的同学问他：“敢不敢玩个大的？”
大立道：“怎么不敢？我相信你老同学，你说怎么弄？”
“好，只要信得过我。可你也要想好了，投资有风险！到时候，别说老同学……我……害你！害谁，我也不会害你！”
大立拍胸脯：“信你！”
证券金融的同学说：“杠杆知道不？五倍杠杆，就是抵押你现在的50万，给你贷款250万元，你的资金就是300万。用300万在股池，赚了是你的，随时可以还贷走人；如果赔了，缩水到18%以下，金融公司他们就会平仓走人！也就是说，300万元如果剩下不到244万时，金融公司就把剩下的钱全部拿走了，你股票账户归零了。”
大立迟疑了一下。仍然说：“干！”
2016年5月，股票账户上总金额滚动为360万元，予大立豪气干云地大笑：“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要发财，谁也挡不住！”
2016年6月15日8点30分，证券金融的同学打来电话：“大立，昨天我已经说过了，昨儿一天跌了7万多。今天如果再次暴跌，平仓的风险很大。你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该抛就抛……”
2016年6月15日9时50分，大立叹道：“飘红，该抛，唉，又丧失一次机会！坏了，哗……跌了……满盘皆绿！”
2016年6月16日10时许，“怎么又犹豫了，没抛出去，错失良机！这下完了.......”大立想，要是飘红怎么都得抛。下午4时，仍然满盘皆绿收市。
2016年6月21日9时，大立打开A股账号，就是登录不上，一行字，他看了几次，终于看清闪烁消息提示：“账户已经平仓提醒！”“账户已经平仓提醒！”
2016年中秋节中午，予大立徘徊在龙虎山的山道上，他想找到属于自己人生的答案，找到一条路继续活下去，或者干脆变成脚下泥土守护落叶的理由。人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必须做出人生取舍！他多想从此再不为金钱所迫、没有和各种债主斗智勇的烦恼。以前平平淡淡没钱的日子是多么自由美好，可惜人生没有回头路；或者，继续苟且偷生蝇营狗苟地赖活着，他该不该伸手向高利贷借钱？他多想和昔日一样，去向月亮石求智慧，或者向太阳和月亮神借得活着的勇气。大立已经身心俱疲，不想让心灵继续漂泊下去，“必须让心有个归属！也许真该结束了……”
大立记起几句台词：
“唉，”
“那么，你们的太太就永远一个人快乐了。她竟忍心撇了我独自飞升？莫非看得我老起来了？但她上月还说：并不算老，若以老人自居，是思想的堕落。”
“这一定不是的。”
“有人说老爷还是一个战士。”
“有时看去简直好像艺术家。”
“放屁！——不过乌老鸦的炸酱面确也不好吃，难怪她忍不住……。”
十六、抛弃名利
大立拿出包里的书，他好多日子已经没什么心情看书了。金钱抛弃了他，现在，他成了孤家寡人，唯有包里的书愿意和他交流并陪伴他。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们都还不大，女儿大学，儿子刚刚高中毕业，想起他们就伤心难过，大立实在舍弃不下。“孩子.......”，念头动处，衣襟已湿一大片。大立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继续思想，“只当是判决，接受罪有应得的惩罚。是一种交代！”刚冷静下来，巨大的悲痛，像狮子扑来一样戄住了他！他像看见女儿、儿子无助的神情，看见自己的三个孩子在悲痛伤心地哭泣。“没有办法了……原谅爸爸，孩子.......”大立大哭，他不落忍！原来嗜书如命的他，对书不再留恋，哪怕他多么丢不下，世界已不再需要他、完完全全抛弃了他。他已完全丧失了，昔日的荣誉感、自尊心、脸面、外界影响和在他人心目中的位置，等等。他把书放在月亮石上，想坐在上面。风吹来，书上的字映入眼帘，是韩愈的《送穷文》。大意是五位穷鬼，质问文中青年主人，我们伴你四十年了。你小，没有嫌弃你幼稚无知，你读书耕田，我始终跟随你。别的神灵呵斥我，我忍受屈辱。你贬官，广东气候潮湿蒸闷，各种鬼都来欺负我。你任国子博士那四年，没吃没喝，只有我在保护你，别人都嫌弃你。我不离开你，心里没有去别处的打算，嘴里也没有说过要走的话，你怎么说我即将离去？是听信了谗言和我疏远。我是鬼而不是人，哪里用得着车船，只需闻食物气味便可果腹，干粮也不要带。谁是我的朋友伙伴？你可否一一说出？说出来就是圣人智者，我敢不躲开吗？”
主人道：“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五位各有主张，自有名字，使我动手就惹祸，一说话就触犯忌讳。使我面目可憎、语言乏味的，都是你们的主意。你们一个叫智穷，刚强高尚，厌恶圆滑而喜欢正直，耻于做奸诈之事，不忍心伤害别人；第二就叫学穷，轻视术数名物之学问，探究幽深微妙之理，摄取各家学说，掌握精神要领；第三叫文穷，一种技巧也不擅长，文章怪怪奇奇，不能在当时实施，只能用以自娱；第四个叫命穷；影子和体形不一样，脸丑心美，牟利退居人后，负责争于人先；第五个叫交穷，待朋友忠心耿耿，倾吐肺腑，抬起脚后跟站立盼望对方的到来，对方却把我视为仇敌。你们五个穷鬼，是我的祸患。你们使我忍饥受冻，惹得别人起讹传造讥讽，你们能使我沉迷，别人离间不了。早上悔恨我的行为，傍晚却又恢复故态。你们卑劣无耻地纠缠我，刚赶走转眼又回到我身边。
五穷鬼是耿直、不懂世故、呆头呆脑的家伙，正直的五穷鬼跟着韩愈，怎么赶都不愿走！大立看得呆了。原来，韩愈也有送不走五穷鬼的烦恼，那真正送走了五穷就没有苦恼了吗？韩愈是真心送走无穷，还是假借送无穷，而实实在在的歌颂五穷呢？山水易改、本性难移，也许五穷给韩愈带来很多烦恼是真，但无论何时，韩愈却甘愿与五穷相伴，至死不渝，也是真的！
穷途末路，身处龙虎山的月亮石上，或死或活，只为安放灵魂、寻求解脱的大立，此时想到自己，贪图虚荣名利，虽耿直、耻于做奸诈之事，却也为此让父母、亲人伤心不已。高不成低不就，贪婪而穷智；初做生意，不能一心一意，恒久坚持，利少而弃。自己身单力薄，还不安贫乐道，是此人穷；小地方容不下，大地方看不上，眼高手低。梦想建立自己的小王国，妄想一夜发财坐而暴富，追求太高；心高气傲，孤高不群，剑走偏锋；不专一能，半途而废，遇到挫折就逃避？”这样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和韩愈正好相反，韩愈写的是《送无穷》，自己做的是“纳五穷”！同为烦恼，一阴一阳罢了。人家送不走五穷活着，我接不到五穷为什么就不能活？如此看来，人对五穷各有喜好罢了！
抛弃名利，正视现实，跌倒了爬起来，顽强地活下去！人生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没有必要想这想那。简单地活，直接地活、大度地过。大立突然想到有位经济学家的一句话：“只要不是死人的事，其余都是小事！”
十七、石语心惊
大立静静地坐在月亮石上，人生、活着的理由如此之多！任山风吹拂，太阳徐徐落下，一如既往的地平线没有出现，只在脑子里一闪，应该出现却只用暗黑的灰影，影影绰绰来替代，太阳纵身一跃就不见了。月亮郑重上台缓缓放射光明，慢慢拉开大幕，把二龙山和虎头山、渭河、月亮石和大立自己，摆弄来摆弄去，变换安顿着方位，装扮一谷山水风景。谢幕的光辉愈加庄严，山谷和渭水顷刻发出脆铮铮的声响，哗啦啦换上整整一谷月光的刷白颜色。山水整体，就像一个巨大的人形，原来，二龙一虎三山，这水这石这日月，也许就是一个人！虎头顶上疏影，就是人的头发；虎头就是人头，福龙、仁龙是人的胳膊腿；沙滩河水石头，就是一双脚！这般情景，使人不仅联想到，任世间哪个绝代翘楚，怎有日月装满苍穹的光辉？大立再朝山谷和山顶探视，山峦和渭水静谧起来，仿佛入了梦乡。广袤亘永的天体神乡都如此和谐，难道仅有万年历史的人，非得那样做作而倒挃吗？
大立情绪平静了下来，他要学石头那样，沉静隐忍。他学着月亮石的动作，模仿它的气质，揣摩石头的心性，敬仰石头的修养。他用心触摸石头，找寻与石头交流的介质。夜幕之中，福龙、仁龙低吟唱曲，撺辍苹果核桃猛劲地成熟，怂恿秋风中摇曳的桃树、丰水梨、低矮的油松、红苹果、花椒，以及贴在地面生长的青豆红薯的秸秆、根蔓，一边敲锣打鼓、一边观月赏景。大立从来没有发现大山有此等魅力，太阳神已回寝宫、入了梦乡，月亮神通宵达旦，哼眠曲轻摆蒲扇掀动摇篮。
大立心系石头，他绝望的念头已经和缓，眼下，他非常渴望月亮石给他以力量，他需要振作，需要丢掉负担，放下虚荣。可他怎么等待，月亮石如石沉大海。难道：月亮石看见我的所为，对我失望了？生气了？石头2亿岁的智者，生气是不能的，那又为什么？
悠悠之中，响起石头爷爷爽朗清脆的天籁之音：“大立，还想不想自寻短见？”
大立红着脸虔诚地说道：“爷爷，您知道了！”
石头温润沁碧的声音道：“曾经有三位神仙，他们扮作三个可怜的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这里。”石头爷爷指了指河边的两座龙山和那座虎头山。
三位老人颤颤巍巍道：“我们饿了，给点吃的吧！”以前的福龙山、仁龙山和虎头山，分别是在这里玩耍的狐狸、猴子和老虎。
狐狸与猴子和老虎听了，立即把它们的食物，拿给三人济助。可是，其中一位老人咬不动嘴里的苹果。
正在这时，跑出一只兔子。只见兔子气喘吁吁地说：“老爷爷，您吃了我吧，我的肉好吃。”于是，兔子就跳进火里，把自己烤熟了，让老人吃。再后来，神仙大受感动，就把兔子送到月宫内，成了捣药的玉兔。而狐狸、猴子和老虎，就变成了眼前这三座山。”
大立陷入深深地思索，他想不明白：月亮石是想告诉他什么呢？他想起，必须向月亮石问个明白。大立四处找寻，月亮石呢？
“刚才，月亮石......”大立就像从睡梦中方醒。
大立记起那出话剧，如醉如痴：
“那豹皮褥子脱毛的地方，我去剪一点脚上的皮来补一补罢，怪不好看的。”
“那倒不忙。我实在饿极了，还是赶快去做一盘辣子鸡，烙五斤饼来，给我吃了好睡觉。明天再去找那道士要一服仙药，吃了追上去罢。女庚，你去吩咐王升，叫他量四两白豆喂马！”
2023年8月20日于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