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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录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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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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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和美村庄


住在村庄,我最喜欢爬上村委会大楼,站在四层楼顶村庄“制高点”瞭望。谁出村去了,谁进村了。人们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我猜想他们在忙什么?在村委会楼顶逡巡,我能触摸村庄的思想、灵魂和性格;站在高处,我重温一段段厚重冗长的历史过往,搜索一件件文化脉落和复杂的新旧事件。

土地是村庄的,世世代代的农民是村庄的,一穗穗一株株庄稼是村庄的。村庄像任重道远长途跋涉的旅人,它带人们出征带人们飞,村庄是深邃的智者,是决策者指挥官,是导游是说教,是思想家、哲学家,是历史学家是诗人,是农民又是种植专家。村庄是人们生命的起点,世世代代所有的根须、血管、细胞,都扎根村庄,人们像村庄的寻常巷陌田埂小路,有弯弯曲曲的血管,起起伏伏的肌肉,密密麻麻的筋骨。村庄什么样,人就什么样。村庄不但给与人们身体,也封印了世世代代人的记忆。

我站在村庄高处四下逡巡,国旗在微风中飘扬,田野日照光合,绿植上空生气氤氲。记忆捡起儿时我和母亲一段时光。上世纪70年代中期,村庄还是泥土公路,没有如今几经拓宽改造的柏油车道。早上起得早,天还乌嘟嘟黑,眼睛都看不见。母亲背起硕大的背篓,我也背起高我一截的背篓。不点灯看不见路,就把油灯放在旧纸片糊的灯笼里。母亲一手灯笼,一手扫帚。我双手交互操在又窄又短的棉袄袖筒里,缩着脖子,冻得牙齿嗒嗒作响。

我手在棉袄袖筒害怕出来,一边忙着跺脚取暖,母亲就把另一扫帚竖起,插在我胸前操着的双臂之间。我感觉:指尖、手背、脚根在一点点开裂,缝隙慢慢变大,脸也皴裂火辣辣疼。寒风仍像钢刷一样,从棉衣裤口、窟窿缝隙、结块的棉絮周围入侵,掠夺仅存的温暖。那些年冬季,我手脚、脸上皴裂的豁口、冻疮,总是重重叠叠,旧的未愈,新的已经“挖地基”,扩大规模。而母亲,则是把冷藏在心里,她手上开裂“娃娃嘴”,一年四季合不拢。母亲提醒我,不要被扫帚扎了。

母亲说,天亮了,公路两边杨树沟里的枯枝和落叶就被人扫光了。这些我都知道,村庄人们缺衣少食,没烧没用,更别说手套袜子那些奢侈品。我们全家口粮是借的。每年入冬最愁借粮,旧粮未还,新粮得借,年年还不清,年年必须借。那年我12岁,当伤痕累累的双手,揽扫好的树叶时,手指触摸到又湿又冰的树叶堆,就像把布满伤口的手,往渍了盐的冰碴子里面浸。寒冷渗进骨头缝里,手上肌肉钻心地疼。后来,大约是手指撞上石头或者是玻璃渣子,鲜血结成的冰块块,等天亮了才看清。

 

我记1982年那个初春,过年后第六天。听到消息说,东风水库新年第一次开闸春灌,父亲领着我,半夜2点去村庄北边的承包地里等水,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到5点,水终于来了。漫到地里的水,根本不从我们修好的水渠流淌,而是自由泛滥,随心所欲地争相往低处跑。低洼处水流成河,高凸处滴水未见。我犹豫起来,鞋湿了咋办?那时,我和父亲两人只有一双低腰雨鞋,父亲把雨鞋给了我穿。我猛然抬头发现父亲赤脚站在冰地里改水,立即,我脚上的低腰雨鞋也吃水沉“船”。在水中的双脚,寒冷渗进了骨髓,疼痛钻心,脚踝以下……骨头缝里都结冰了!

无论什么困难,村庄总能面对。我们扫冻落的枯枝树叶,回家晾干烧锅烧炕。火虽灭一把着一把,但总比没柴烧要好;旧粮未还,新粮已借,再愁却要比没饭吃强;虽然怕冷还要挨冻,却比不出门受冻没有收获要好!我慢慢明白,人们经历的一切,热和冷、风和雨、磨难和考验,都是村庄给我们锥心刺骨爱的封印。像岳母刺的“精忠报国”那样,“孩子,爱你的村庄!”乡情是村庄分娩出来的。没有历史,哪来未来?没有苦痛,哪来丰硕的现代农业与和美的乡村?

村庄已有几百上千年历史,四面八方一道高高的城墙,拒外侮于高墙之外,杀侵敌于城脚之下,众志成城,一致对外;村庄大多有几十、几百个单家独院,门高户大,壁垒森严,墙不可攀,门不可破。公有制、集体制几十年,户户仍有自留地;承包制、包产到户、责任田,却挡不住农业产业化、做大做强的决心野心。想着想着,我笑了,中国农村,不同于欧美那么冷冷清清,是一条根,一团火,一座山头。遥望其他村庄,星星点点星罗棋布,它们互不相干,又遥相呼应。分布零零散散,又见缝插针,它们一道,构成了幅员辽阔的粮仓长城,装点了美丽富饶的宝藏式家园,构筑起繁荣富强的伟大祖国!

我在村庄“制高点”逡巡,100亩大棚西瓜,20亩苗木花卉,一片片麦茬地,一汪汪如纱似潭的玉米高产田,600亩关中矮化苹果、花椒,一望无际,一个个正在成熟、青绿带红的大小果实,在枝枝丫丫上吊猴。苹果攀爬的四平八稳,却让看见的人大为担惊受怕,一不小心掉下,不是敲了人家脑袋,就是肥大滚圆的果果跌残了可惜。观赏苹果园,人们不但要惊叹这么矮小的苹果树长出这么多果,更惊叹树上、果园几乎看不见几片树叶!这么细小柔弱的小枝嫩杆,哪来如此巨大的力量居然拎着这么多胖大瓷实,经冬历夏,春华秋实。风刀霜剑,昂首挺胸。一朝为母树,至死茎似铁,千钧一发却安然无恙;光秃秃的小树,无一冗枝,无一余叶,全为果实生,终为子孙兴。再看一嘟噜一嘟噜簇满花椒的“大红袍”,身材娇小,却披甲执锐,浑身挂满“功勋”,“战果”辉煌,在微风中,在光里,一年年发芽、结果、落叶、涅槃重生。这不正是村庄的生命力吗?不正是和美村庄的魅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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