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庆奎,人称“大奎”。是河北省贤县某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为人忠厚老实,与人和善,在五寨三村的名声好,可谓众人皆知。2001年秋天,天空万里无云,秋老虎不肯退去,仍在释放热量,太阳也很配合一直炙烤龟裂的大地,把玉米地里的植物都挤压得干瘪泛黄。突然,一通叮叮嗡嗡,叮叮嗡嗡的铃声吸引了正在自留地干活儿的孙庆奎,他不由自主地放下手里的活儿,用毛巾擦了擦额头涌动的汗水,开始接听电话,只听通话的另一头是一个男人沙哑且急促的声音,所以也没说上几句,孙庆奎就把电话往口袋里一揣,顺手把锄头把儿往地上一扔,快步往村子的方向拔腿就跑,跑了大概100来米,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回头朝身后喊了一句,“金枝啊,我有点事儿,先走了,中午就别做俺的饭哩”。李金枝是孙庆奎的媳妇儿,这时的她还没缓过劲儿来,话音刚落,孙庆奎就一溜烟的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玉米地。说也奇怪,没过多少一会儿,老天就变了脸,黑压压的乌云把整个天空包裹成一团,云层厚度厚得吓人,眼看就要压在地边老槐树的树梢,李金枝见状,也没迟疑,收拾好农具大步往村子里走,边走边嘀咕,“大奎这是怎么了啊,什么事儿啊?能这么着急”,考虑到小亮马上要下学吃饭了,所以到了家也没多就抱柴做饭去了。
没等做完饭,正要糊糊涂的时候,刚倒一半,盆子还定在半空,就听到有人气喘吁吁的撞街门进院里来了,那人边走还边嘴里嘟囔着,“哎,真是笨蛋,你这不是帮忙,是在找忙哩”,感情对家里的比较熟悉踱上几步就来到堂屋门口,一揣门,便进屋将背的一个人放到了正屋圈椅上,回头就冲着李金枝硬硬地说了句,“弟妹啊,我滴那个娘啊!快过来看看你家大奎呀,今天上午帮俺家翻新房子,刚上房梁就摔下来了,还砸瘪了我家一提铝壶,你说房檐能有多高?顶多也就4米,你看他,肯定是装昏的”,李金枝被眼前发生的一切给震住了,脑子一时间变得蒙蒙的,无意识地围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瘫在椅子上的大奎,顷刻间,金枝额头的虚汗混着脸颊上的泪珠挥洒而下,并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呀?”再定睛一看,送人回来的是邻居高富贵,也就更加激动了。陷入了恸哭之中。高富贵见状加快脚步朝着街门走去,突然停在了一点,只见他脸颊上汗珠成串地从额头往地上滴,指尖大小的汗珠砸向土地上,瞬间扬起了几缕烟尘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但稍缓会儿,立即又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这婆娘,还不赶紧把你掌柜的老送医院,看看摔坏了没呀!”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特别响亮刺耳的声音犹如一记耳光甩过来,迎面走来的是高富贵的婆娘,人送外号“郑疯子”,紧接着那小嘴就像开火的加特林机关枪一样,叭叭地不停,“妈呀,你看看,你家大奎啊,平时和我家死鬼关系好,敢情让他帮帮忙,可他这一出摆明是要讹俺家哩,看啊是你家大奎使的苦肉计吧”,说到这时,正在往院外走的高富贵猛一怔,抬头一看还没迈进家门的自家媳妇儿,瞬间怒火中烧,骂咧咧地朝郑疯子喊,“臭婆娘,赶紧回家,还有好多活儿哩,说不一定明天大奎就没事儿了,啊。”边说边回头看看李金枝的脸,只见李金枝的脸刷白刷白的,就如刚磨出来来的面粉加了漂白剂一样白,这时的李金枝全然是傻愣住了,于是高富贵便趁李金枝没缓过来神儿就拉着郑疯子赶紧大步离开了大奎家,也许这里已经成为他们新冠名的“是非之地”。
这时的天空似乎早已被压制的憋红了脸,瞬间下起了瓢泼大雨。头嗡嗡的直响,停了好久、好久,李金枝才用力一怔,顿时缓过神儿来,赶紧用手拨楞了拨楞大奎,见他已经苏醒了却仍旧双眼紧闭痛苦呻吟着,呻吟着,她也没再多想,翻衣倒柜地的找了点儿钱,便急忙招呼孙家人冒着大雨用拉车推着大奎上乡医院了。
第二天,雨停了,空气变得清新怡人。在村口石台边聚了五六个人,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一股股欢快的气氛萦绕在周围。 “高富贵和孙庆奎关系不错,平时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原来那天上午给大奎打电话的就是高富贵啊,大奎平日里爱帮乡里乡亲干活儿,这不一听富贵家里翻新房子,马上就去帮忙。可能是点背,这次真给摔着了。”村里的舌根子笑着说。 “瞎说,明明是大奎家里不如富贵,想讹富贵吧!”高本邪回舌根子说。“你们啊,净是闲得没事的,瞎扯别人家的家常,这么大的人都不害臊咧?”众人抬头一看是村里的正大爷,正拄着个蛇皮的拐棍,一瘸一拐地向他们走来,边走边气狠狠地看着高本邪,并用手指着他“你丫臭小子,你去看看大奎是不是在乡医院躺着,听俺家老刘说,八成是骨折了”,人群里识趣的见到正大爷这么一说也就散开了。
第三天,躺在病床上的大奎气狠狠地对李金枝训斥说,“咱回去吧,我没事咧,在家静养一段就好了,医院花费可贵着哩,咱们家治不起啊。”抬头看看正在给自己擦身子的李金枝,李金枝回头偷偷的掉了两滴眼泪,然后急忙擦掉,可能是怕孙庆奎看见,便小声接了一句:“这不是帮富贵家,他得拿医药费啊!”孙庆奎一听,大怒,随即把李金枝手里的毛巾一推,毛巾也来不得及应对便应声掉在了地上,“你没听到富贵婆娘说嘛,你还真想讹人家啊?” 李金枝赶紧把毛巾拾起来,并在盆里洗涮起来,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在盆里,嗒嗒,嗒嗒,一串的金属质地的撞击声,“你就不觉得冤吗?帮他家忙还这样说你,都出事儿两天了,别说是拿医药费了,就是作为伙计也该来看看啊?”大奎怔怔脸,也难为情的磨拳捶胸,但碍于面子也就违心艰难地从嘴里排出几个字,“别瞎说哩,给人家帮不上忙,还添忙了,唉,我真没用!”还没等李金枝回话,只听门外走廊里顿时传来了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大夫呢,护士啊,哪一个是孙庆奎的病房啊,俺是来揭穿他的,哪个?”护士听到这个女人的话语不招人喜欢便随即甩给她一个冷眼,“小声点儿,这是病人监护室,你说的孙庆奎在102重病房”。郑疯子一听没理会护士太多,转身去找102病房,大奎听到是郑疯子的声音,心也酸溜溜的,但是强掩着没在脸上表现出来,他赶紧招呼金枝去迎郑疯子,金枝气恼地说,“我不去,要去恁去。” 大奎见金枝正在气头上也没有再说什么,一会儿郑疯子就找到病房了,一进屋就发牢骚,“唉呀,妈呀,这病人就是架子大啊,何况还是那个啥的啊?”孙庆奎笑着说,“嫂子,过来了,富贵哥呢,没一起过来啊?”疯子一听,来火了,“你孙庆奎啊,要我说,你是不是想让你富贵哥来给你付医药费,外加赔礼道歉啊?我们富贵可好了,非得让我来,你说家里都忙成一锅粥了,要我就懒得来揭穿你们,我都拉不开这张老脸啊!”金枝和同屋的其他病人都没出声,但从金枝脸上泛青的颜色可以看出,她正抱着极大地克制不跟面前这个女人发生口角,毕竟这是在外边,况且自己家男人还在病床上躺着,这真是要动起手来,可别让别人笑话。 郑疯子呱啦呱啦地说着,孙庆奎、金枝、屋里其他人都陷入了无尽的尴尬中,但从各自的表情来看,都是那么的凝重,感伤。时间大致过去了一个钟头,也许是更长,谁也没注意,郑疯子说累了,就停下来,然后招呼金枝,“喂,金枝啊,见到嫂子也不给倒杯水,现在渴死了,虽然我来时匆忙,没带东西,但毕竟我是来看大兄弟的,你起码的礼数得有吧!”说完,看看孙庆奎,他大奎莞尔一笑,忙转头对金枝说,“金枝,快去给大嫂倒杯水,要温的啊。”金枝听后狠狠地回了一个眼神儿,像木头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郑疯子见状便又讥笑地打开话匣子,“看看,昨天没这事的时候还是嫂子这嫂子那的,这一下就装作不认识了”。孙庆奎一听这带刺儿的话后便火冒三丈,“我说你个臭老娘们儿,去给郑疯子倒杯水,快去!”金枝看见孙庆奎这样说自己,本来就很委屈,这下眼泪就像溃了坝的洪水一样,再也止不住了,捂着脸哭哭啼啼的跑出病房,郑疯子听到话音不对,郑疯子看着心里嘀咕,别自找没趣,还是消停走,得了。马上说,“大兄弟,我走了,改天再来!”孙庆奎也没吭声,像木头一样拄在病床上,她也没再说话,于是转身大步走出病房,在医院大院里也没再碰到金枝,噘噘嘴一溜烟儿走了。
半个月过去了,孙庆奎临出院的时候嘱托金枝把该别人的钱记好,收拾好细软以后,便扶着金枝一瘸一拐地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河北的这个时候正值热天,虽然西边火红的太阳缓缓的变暗,慢慢落下山去,但天儿仍很热,知了依然在吱吱地叫着,叫得人心里发麻,临近半晚,村口好多人正在纳凉,有的人边摇着扇子边唠家常,一会儿有人说,“嗯,听说东头富贵家的房子盖起来了,你们没看吗?盖得老气派了,东西7大间啊!”听到这,另一个人娘娘挤出几句,“看人家大奎,这富贵可不仗义啊!你看现在还在医院呢”。“你知道什么啊?我疯子婶儿说了,大奎在医院根本就没什么事儿,前一段她还拿着东西去看他呢,说是大奎给他家要5000块,这事就了了”。人群里的高本邪不耐烦地回答。“真的假的,我十天前去看大奎的时候,还输液呢,问医生,说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出院,要算算今天也该回来了!”一个男人扯着嗓子眼说。“怎么说人家大奎也是伤者不是,不管富贵家盖房子怎么困难,也该管管人家大奎,其实大奎家的日子很难过,现在还摔坏了腿,三个孩子,一个上大学,唉,日子怎么过啊”,另一个中年汉子接茬说。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喜欢同情弱者,你们不说说我富贵叔家,刚盖新房子,大奎就出这事儿,哪能那么巧啊!我就不相信,走着瞧,真相会大白的。”还是那个尖嘴的高本邪哼哼出了几句,其他人听了,也没再接话,气氛立即陷入了出奇的静,一会儿有人又开始了新话题,这才又斗起嘴来。 后来,村里的大舌头们因为这事儿几经讨论,也没得出个什么好结论,即便大奎当时因为医药费的问题,没有治疗彻底,撂下后遗症,走路一瘸一拐的,也没挡住其他人的猜疑,而大奎私自嘱托金枝不要去反驳质疑的人,自己要认命,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渐渐的,村里就不再说孙庆奎和高富贵的事儿了,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谈论话题。
十年后的一天,秋收过半,大奎正在小河边割草喂羊,突然听到有人喊救命,他急忙四处张望,几经搜的,看见离自己二十多米处的河水里有一个人在浮水挣扎,要说起这个落水的地点并不多奇,乡间的小桥是由三四块石板架起来的,板与板之间有空隙,所以骑自行车的人一不小心就掉河里了,算起来这个人已经是第11个掉河里的了,前10个有8个是大奎救的,所以面对这种情况,可以说大奎是信手拈来,他拖着瘸腿迅即地的跑到落水处,一个前扑似箭一样插进水里,5秒后浮出水面,把那个人拖上岸,整理好衣衫,发现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十年间都没再说一句话的高富贵,看着面前肚子鼓鼓充水的过去的好伙计,孙庆奎大奎何尝不委屈,顿时陷入了犹豫之中,“别救他”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孙庆奎再沉思一想,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不救以后恐怕自己就难以心安,于是他用残损的身体拖着高富贵上岸,紧接着摆开富贵的身体,慢慢将他腹中的用嘴吮吸出来,一个小时后,高富贵醒来了,一睁眼他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浑身麻麻的,头也昏昏的。 “大奎呢,我在河边见到大奎了。”郑疯子见到苏醒的富贵,抹抹泪,哽咽地说,“老头子,你可吓死俺啦。你要是没了,俺我可怎么活啊!”高富贵猛摔郑疯子一眼,着急的说,“大奎,怎么样?在哪,我的兄弟啊,我这张老脸啊”。还没等说完就又昏过去了。 高富贵落水的事儿很快在村里传开了,“听说富贵叔是大奎叔救的?”三丫好奇的问其他人。“听说是这么回事儿,那不富贵兄弟就是大奎送回来的,你说富贵当年那样对大奎,现在大奎冒险拉富贵一把可真仗义啊”,高本邪憨憨地笑着说。 又过了几天,高富贵康复了,着急忙慌地带着郑疯子就来到大奎家门口,手里还拎着两瓶好酒和几个小菜,看看大奎十多年了还是那个破旧的木门,房子还是那个老房子,心里酸溜溜的,没多想,几步来到堂屋前,“大奎啊,大奎,富贵来看你来了”,屋里灰暗暗的,一会儿屋里传来了阵阵咳嗽声,照这架势金枝肯定没在家,于是富贵和郑疯子来到屋里,一进屋一股酸醋味扑鼻而来,“富贵哥,你过来了,我给你倒点水吧!”说着,大奎颤颤巍巍地就要下床给倒水,见状,高富贵忙劝大奎,“你赶紧躺下,怎么了这是?”说着郑疯子赶紧扶着大奎坐在床上,“我感冒了,本来腿就不好,这次我是熬不过去了,又犯病了。”原来大奎是得了罕见的肌肉萎缩病,本不应该再着凉,因为这病易感冒引起发烧,稍有闪失就会送命,高富贵看到这种状况,心里满是愧疚,不由得眼泪横流,“金枝呢?”高富贵随口问,“金枝啊,两年前就走了,说是受不了村里别人的说,这么多年可苦坏她了。怕别人说三道四,我这两年就瞒着你们,有人问我,我就说金枝去儿子那了,其实她是走了。”大奎发出颤抖声音。
“哎,都怪我啊,10年前要是我不和你开那个玩笑也就没这样的事儿了。”高富贵满脸愧疚地说,“本来是翻新房子的时候,我高兴,想在房檐上开开兄弟你的玩笑,没成想你能摔下来,更没成想我那臭婆娘没收起来水壶,酿成今天这样的事儿”。大奎气急败坏地朝高富贵说,“哎,你这玩笑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