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挺羡慕有个信仰的人,不管基督教或佛教,现实中或书本中,信徒的虔诚、笃定与热情常常打动我,感到信仰确是凡尘俗世一剂良药,但我至今并未选择其中的任何一剂,虽然我也常需要疗伤……
唯物主义教育在我身上是起了作用的,我母亲和弟弟都信基督,身边亲友信佛或信基督的都不少,象我这样啥教也不信的却不多。用当下时髦的外国人说咱中国人的话:没有信仰的中国人,有时也难免显得孤独无趣。
每年清明回家扫墓,老婆都打趣说,我们都没给老爸烧点钱,他在下面是不是没钱花。其实说心理话,我也挺想有点表示,或点个香,烧个纸钱之类的,可想想,即使如此又能如何,我相信这只是安慰活人罢了,我是确信不能减少父亲曾经的苦难,也不能改善他以后的生活。那就尊重母亲的信仰吧。
常有热心的教会的同胞动员我去信主,他们的虔诚与热情是打动我的,但也仅止于此,这么多年我并未走进基督,在他们眼里我就是那么玩固不化。我是个较真的人,虽从小到大各种耳闻神仙鬼怪的“见证”,至今却并没有让我相信有真神存在的理由。当然我也说不出真神不存在的理由。如果计较于真神而去信教,那我注定是与天国与极乐均无缘,只能下地狱,可是若连真神的存在都值得怀疑而要去信以真神的存在为前题的宗教,首先就对不住我今世的灵魂。他们说我不信神是因为缺少对人生的思考,执迷不悟,而我却觉得未信任何教派恰是因为想得太多。《不列颠百科全书》中文版解释“信仰”:“在无充分的理智认识足以保证一个命题为真实的情况下,就对它予以接受或同意的一种心理定势(或态度)。”---这样看,凡俗中信仰大多难以用理性来判断。
若是现在非得让我选一种宗教信仰,我必是为难,或只能如史铁生那般“昼信基督夜信佛”——这就难免被任一方信徒鄙视,我也会觉得做作。就象把自己随意卖给一家商铺,或是从信仰商店里随意买一款商品。
现实中,似乎人只要信了其中一种教,就觉得他所信的神是世间唯一的真神,其它都是假的。宗教是讲究专一性的,如爱情,信了这路神明你就不得再信另一路,否则必被视为不忠——脚踩两只船。各方都站在自己的角度断章取义揭对方的短,佛教徒说基督是外国的洋教,基督徒讥讽佛教消极拜偶像,我对此总感到格外疑惑——神也这么较真?那我宁愿单身,哪条船都不上,就在岸上看着。基督教会里有个“幕道人”的概念,大约指那些没有成为教徒但认可仰幕基督教义的人,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当这个角色。如果真有神佛,相比于拜在他们脚下,我更愿意作他们的邻居。
我以为世间各种宗教说到根本上应是一致的罢,现实中不同信仰教派间互不相容,以至兵戎相见其实还是人性的局限,设想当初释迦和耶酥若有机会坐到一起论道,该不至于说着说着掐起架来吧——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非神,怎知神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世间不同的信仰如此水火不容绝不是神的意思。让各教都包容?——似乎也是奢望,但我总觉得这应是作为这世间邻居的必修课。
尘世信徒大概是因原罪,信仰上多少带点功利,烧香拜佛,祈祷诵经多为消灾求福,便有某神某仙灵与不灵之说,仙界似乎也分个三六九等,信仰也就成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想这未必是耶酥或佛陀的本意吧。有言道,佛教不等同于作为个体的佛教徒的教,基督教也不等同于基督徒的教。人的有生之年大体是无法领悟宗教的全部,即使是大德高僧,红衣教主,正如老子《道德经》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世界之大,人之于宇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世间能说出个所以然的东西微乎其微,心灵世界的想象永远比现实广袤千万倍。未知的世界是需要敬畏的,我们承认凡尘俗子的无知,为何不能包容所有对世界各种可能的解释?---在“真理”面前,所有有关各路主义的信仰都显得苍白,善意地包容才是出路。
如我这般固执,有生之年,大概很难被说服去相信一种叫‘神’的东西,或进行些信仰仪式上的表示,比如烧香点烛,祈祷诵经,我总觉得神的有和无靠人的眼力和思维来证明注定是无解。只能象人们常说的:你信了就有,不信就没有,即如此,我们何必要执着于真神的有无呢?但我相信作为智者的耶酥、佛陀的存在,就如我相信我父母,祖先的存在。信仰也许只是一种永远在路上的状态,所谓“寻求比找到重要”,若真有那么一个天国或极乐也就意味着信仰的终结。
高世麟(2015.04)本文原载《海峡时报》(总第127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