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带小儿一起参加单位组织的闽江一日游。船从台江码头出发沿江而下,穿过几座大桥,绕过马尾港,经过金刚腿、神龟山,到壶江岛参观妈祖庙,饭后返程。行程中大多的时间在船上看两岸风景。对于纯萃看风景的旅行我总觉得有点单调,金钢腿、神龟山等一些景观全是人类凭空想象再添油加醋加上一些传说之类的,只能聊以自娱。岛上的妈祖庙是完全新建的,最多只能算是一个仿古的现代建筑。此行最值的是游船经过曾经的马江古战场。
在福建人眼里,马江海战几乎和甲午战争齐名,最近几年马尾宣传船政文化,围绕船政和马江海战背景建了一些博物馆、雕塑群等,能给观众一个大体的印象,昭忠祠和海军博物馆里展了不少当年的物品和挂图。罗星塔公园里还有一张石头雕的马江海战平面示意图,标上了当时中法舰船的位置,挺直观,但我总是有种隔岸观火的感觉,站在这些物品和地图前看,犹如我们都是指挥的军官或审判官,拿着指挥棒或法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地作些品评,虽有“一将功亏长嗟叹”的感慨,其实不能感受作为真正主角的水兵的感受。
游船经过罗星塔附近的水域,导游简单地介绍了马江海战,游客们多是看看罗星塔的美景。回程时许多人都觉得无聊了,有些人回船舱打牌。我和儿子坐在船舱的窗边,看着有点发黄的滚滚闽江水,我想寻找一点关于海战的印记,可是没有,这片水域一如往常。在造物主看来,曾经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太不足挂齿。
我对儿子说:“这里发生过马江海战,死了五百多人。”
“哦,为什么呢?”
“清政府和法国打仗,我们的船被法国人炸沉……”
“哦……”
一知半解的我似乎也不知要再说点什么了,对于不足10岁的儿子,我更不能指望他理解太多,我自已也是糊里糊涂。我想,对于普通大众,能稍说出些来龙去脉的已不多,如何能让小孩也明白呢。
马江海战据记载只持续了约半小时,作家南帆写了一本书《马江半小时》,写半小时内马江海战前前后后的人和事及对后世的影响,半小时的战争却在国家历史上记载了浓重一笔,几乎作为“落后就要挨打”的反面教材,应不算多见。
马江海战时,这片水域和周边的景观我想并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当初的水兵航行在这片水域,也许一如往常,站在铁甲船舷边,欣赏着江天一色,青山绿水,没有想到半小时后,战火纷飞,他就和五百多名同胞连同舰船,沉入江底。
时过境迁,海战至今已过了一百多年了,百年时光足以抹去伤痕。时光老人是伟大的,多少曾经如火如荼的战场花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我们拂去一粒灰尘。500名壮士的生命已如烟云般飘散。而如今行驶在他们的尸骸上方,也许游船的浆正掠过他们的旁侧。
马江海战的发生据说有个荒谬的细节:开战在即,清朝船政派使者乘着一艘小船往法国舰船驶去,意思是去通知法国延后开战,法军以为是敌军来犯,于是开火,战争爆发……
历史或政治学家角度分析,这场战争似乎不可避免。纵观所有战争,“存在即合理”这句话都成为事后谈论战争不可避免的理由。放在已逝的历史角度上,这话是有道理的——如果可以避免,为何它却实实在在发生了?如果用“战争的不可避免性”来推测未来,便有点可怕。好战的政客们总是极力鼓吹发动战争的必然性,说到底还是对生命的漠视,至少对他人生命的漠视。抛开国界、民族恩怨,即使有再大的理由,站在生命的角度,夺人性命都是最大的罪过。
沉舟侧畔千帆过,时光推移,如今即便是让后人记得有这回事就很不容易,更何况是每个壮士鲜活的故事,但不管怎么说,那曾经是如我们一般鲜活的生命啊,没有理由说他们必须得死。从生命角度看,所有战争都是双输的!赢的快意,输的耻辱,在生命面前都是浮云。
当下国际,耀武扬威的不在少数,武器是越来越先进了,战争手段各国都与时俱进,从来不必担心不够残忍,更可怕的是历史的伤痛被淡忘,甚至被娱乐,反战的观念变成老土,反战的声音变得低调,反战的力量变得孱弱……
高世麟(2015.08)本文发表于《海峡时报》总第128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