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株嫩草,那是春的眼,已在古村的马头墙上睁开。它经受住了一场场风雨雷电的恐吓,终于看到了一弧七彩流溢的美丽彩虹悬挂在蔚蓝的天空上。
一只白色的仙鹤,从逶迤连绵的远山升起,从沧桑历史的云烟中升起;穿越了千年的岁月沧桑,寻觅到了一个个明媚典雅的春天,终于降落到一座被岁月浸染的古村的马头墙上。它嗷叫,又飞翔,飞翔在风雨迷蒙的天空,那是一个黑白交替的时空。
一棵狗尾巴草,探出它那调皮的头颅,在古村颓败的院墙上,正俯视着一片绿意,在古村岁月的长河中流淌着;那是一条深绿色的岁月长河,长河里有马头墙的倒影和游人太阳帽的晃动。岁月的长河里,也仿佛留有古村青春的倩影,它那墨黑的长辫子在岁月中摇哦摇,摇出了游人桃花一般的笑靥。
一条小巷子,延伸着它粗糙而漆黑的身躯,游人的脚板“嗒嗒”地在它的上面踩踏着,踩踏出一首首四季的交响曲;伴随着风云雨雪的韵律,在古村的上空弥漫着,最终消逝在一片祥和明净的气氛中。
古村,从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经历了岁月的氤氲,变成了一位安静、慈祥的老妪,沧桑的皱纹印在老屋黝黑的砖瓦的肌理深处,在那里还隐约闪烁着一只只白鹤的影子。
贰
逶迤连绵的远山,合成一个双手入怀的姿势,娴静安逸的鹤舍村就被揽入此温暖如棉的怀抱中。它的前方绿野纵横,溪水潺潺,果树高耸,稻叶飘香,白鹤蹁跹,好一派美丽田园式的诗境,恐怕若是东晋陶渊明来此观看后,也会流连忘返的;说不定他也会在此筑屋生火,亲耕沃田,朝观熹微,暮览夕照......
在一块宽大平坦的场地上,一群坐东北朝西南、以祖祠为中心的明清建筑物呈“丁”字形排开,它们已经洗却了昔日的富丽和繁华的气息,正沉稳、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口长方形的池塘,塘四周都是用花岗岩石砌成的护栏,几对威武的小石头狮子,蹲踞在花岗岩的栏杆上。塘内有村人培育的一小块葫芦草,它们青绿如毯,直逼人眼。
当我们要跨进鹤舍村的祖祠时,在祖祠大门的门梁上“汝南世家”四个金色大字立即闪现在我们的眼前,那是中国百家姓氏中“袁氏”发源地的标志。汝南乃现在的河南省驻马店市东部,古时属于豫州。袁氏是虞舜的后裔。汉末,曾任楚郡太守、河南尹的袁安之曾孙为躲避祸乱而逃到了江西都昌的元辰山,最终在此繁衍成了一个袁氏大家族。
祠堂是一座三进的小四合院式的房子。跨过大门,就可见一个天井,天井里已经没有了雨水的滋润,但是在天井里的麻石上隐约可见一层淡淡的绿意,那是青苔的色彩。再抬望眼,一方蔚蓝的天空正横亘在头顶上,时常有一朵朵白云飘荡而去。
继续向前,一幅大型木雕槅门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槅门最上端是各类镂雕花纹的木窗,中间和下端是各类阳雕的纹饰,门板漆都是朱红色。雕刻的纹饰有“喜鹊登梅枝”“竹子拔节”“鹿逐鸟鸣”等,这些木雕纹饰,全都取意吉祥,暗蕴当地居民一种追求平安、向往富裕的内心心理;这些木雕体现出当地人民的一种深层次的审美意识和理想追求,也是一种情感的形象化而又隐喻性的表达艺术。
进入木质槅门,又来到一个小院子,小院子的左右方各砌有一个照壁,上面有彩色的绘画。绘画的内容都是“双龙抢宝”“八仙过海”等。照壁顶部左右两端是翘起的黑瓦,在照壁顶部还可以看到绿草蔓延、芳茎摇曳的风姿。
小院子正对面就是一个摆放袁氏始祖牌位的小朝庵式的房子,房子内部的梁柱全是选用超大的木材,梁柱上的木雕更是精彩绝伦,惟妙惟肖,让人惊叹不已。雕有牡丹、荷花、莲蓬、麒麟、财童等显示富裕、吉祥等内涵的各类人物意象。
在祠堂里,有侧门可以通往古村内部,古村里又有羊肠小巷子相互通着。我们轻轻踩踏着麻石板,近观小巷子里的各类花卉、门户上的对联、断墙败院的绿色草类,远望着前方各种姿势的马头墙和逶迤的远山,感受着一种宁静、安谧的气氛;此景确实也安抚了我们这些凡夫之辈有些浮躁不安的灵魂。
在这叠叠重重的乡村老屋内,很多房子都是空空无烟火的;只是在几幢老屋内,偶尔才可以看到一、两位穿着青布褂老人缓慢走动的身影;在某墙角落里,偶尔也会闪现的一只老花猫和一条小黄狗的踪影。很多老屋的门楣上有漆黑的木质门罩,那古老的木雕小垂柱仿佛正散发着一股幽幽的沧桑味,它们与悬挂在门楣上方红色的灯笼相互映衬,于是一幅典型的江南老屋的图画就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了。
我想如若是在飘雪的冬季,在雪白的天地间,远望那一盏盏火红的灯笼,它们在寒风冷雨的吹打下,犹如一朵朵莲花在缓缓移动着,那朵朵莲花在岁月的长河中,正绽放出一缕缕清馨扑鼻的芬芳。
走出了古村的小巷子,我们又来到老屋门庭之外的场地上,一口长方形的池塘--溢香池正横卧在古村建筑物的前方,溢香池聚拢四周暗道中的雨水,暗示“招财揽富”之意。
远山与近水,黑瓦和青砖,老屋及池塘,在这方美好的土地上,和谐地构建成了一个让人羡慕不已的财富和历史的图腾。
叁
溢香池,一个乡村池塘的美好名字,一个溢出了千古书香文脉的池子。在那里,曾经有千万支墨笔,在溢香池的碧水中荡漾、洗濯;然后在洁白如玉的宣纸上泼洒、耕耘,耕耘出一个个硕果累累的秋天。
在古村的小巷子光滑的石板路上,一位手夹着油纸伞的年轻书生,在绵绵的烟雨中,轻轻踏步前行;当他一转身,回眸到自己曾经三更灯火的木雕镂窗,那木雕镂窗仿佛还透射出一粒豆大的灯光,灯光中还晃动着他深夜苦读的背影;然后他挥一挥那双瘦削苍白的手,告别站在溢香池边泪花晶莹的双亲和妻儿,最后才昂首挺胸走向了那风雨交加的前方……
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一位袁氏官人,正饥饿交困地躺在一张破旧残损的病床上。为了不打扰洛阳城内的百姓,他也情愿忍饥挨饿,铸成了袁氏“卧雪家风”的风骨气节。如今,古村中袁氏子孙后代的血脉中灌注了这条千年不变的传统美德,犹如一株株幽兰长在元辰山的山谷中,然后在岁月的长河中,绽放出一朵朵清高雅洁的花儿。我在古村的祖祠中,已经闻到了那股芬芳的气息。
民国时期,古村的溢香斋的读书房里,先后又走出了十八位将校级的国民军官,从此,书香门第、文武兼备的盛名远播百里之外。
书香、墨香、兰花香,浸染在岁月的长河中,氤氲在岁月的深处。雪白的鹤影、朗朗的书声、卧雪的家风,似一张张古典明艳的帛画,挂在袁氏后人的心灵深处,也时刻映照在我们游人的心灵世界中。
华夏传胜迹鼓楼深巷寻鹤影,典册载盛名将星故闾听书声。这幅石雕对联,深刻传达出鹤舍古村历史文化的渊源流长、人杰地灵之风韵。
一个古村的中国传统文化,氤氲在沧桑岁月的深处,而久久地不消逝……
(此文发表在《文化月刊》2018年第八期和《西部散文选刊》2019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