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高西友(笔名高雄)的头像

高西友(笔名高雄)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1808/20
分享

拜 谒 蒲 松 龄

    话说戊戌季夏周末之际,笔者随省作协友人驱车来至蒲氏故里,一道来拜谒那位孤愤一生的世界短篇小说之王——蒲翁松龄先生

穿过门额上嵌刻着“平康”二字的西城门洞,便进入蒲家庄中,只见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厢,鳞次栉比又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一座座农家院落。当下那门上自然皆贴着喜庆的大红对联和五福了。街上碰见些一脸朴实的乡亲,似都用探询的目光瞅着我们外乡人。

沿青石板路行百余步,便见一株近两人合抱拢的斑驳国槐几乎生在街当央,笔者心一动,见这老槐后厢路北又有一株、两株,共三株,皆同样须二人方能合抱来的粗壮树干。眼睛转到倚槐而建的一座丈高粉墙围着的青砖黛瓦院落时,笔者心道:这定是无疑了!方才从城门外的那通蒲家庄村志碑上分明见到了写着一句“约建于宋初,因村东有三棵槐树,而初得名三槐树庄。”

步入这座典型的北方农家院落,才发现这里面却是出乎意料的宽敞,这所谓的蒲氏故居共由三进深院落组成,建筑古朴雅致,规制分明就是一大户人家的模样。笔者看了便不禁心头一酸,这哪是那位一生贫困的蒲翁的聊斋呀?!一厢的那位漂亮的妙龄讲解员似乎窥视到了笔者心中的一丝疑惑,遂徐徐道来“蒲松龄旧居1938年曾遭日军焚毁1954年人民政府依聊斋遗存原貌修复过后并对外开放1958年政府设立了“蒲松龄故居管理委员会”,对其进行妥善保护。“文革”时期,故居一度被占。1973年故居收回,1977年列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0年才扩建为现在这个规模。如今的蒲松龄故居,保持了旧居时的格局。笔者闻听颔首默言。

    当下又穿过一道角门,便来至了北院三间堂屋前——这儿即所谓正房“聊斋”了。只见聊斋迎门悬挂的中堂堂心乃是一幅画像,画中一位身着清代生员衣、头戴红顶帽、足蹬红靴的老者,只见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左手轻捻着颌下灰白的段须,右手则抓着椅把手,面容清瘦而安详。又见这画像中上端有两段跋题:“尔貌则寝,尔躯则修。行年七十有四,此两万五千余日。所成何事,而忽已白头。奕世则尔孙子亦孔之羞,康熙癸巳自题”。其二曰:“癸巳九月,筠嘱江南朱湘鳞为余肖此像,作世俗装,实非本意。恐为百世后所怪笑也。松龄又志”。跋后钤有“蒲氏松龄”印章和“柳泉”图章等6枚不同款式的印鉴。此画像系时寓居济南的江南名画家朱湘鳞所画,是现存唯一一幅蒲松龄肖像。蒲翁曾赠谢画家诗一首:“生平绝技能写照,三毛颊上如有神;对灯取影真逼似,不问知是谁何人。”

    

    举目细端详着画像中这两段行楷书体的跋语,笔者一时浮想联翩, 顺治十五年,蒲氏年方十九岁,初应童子试,即以先、府、道三第一,补博士弟子员,时山东学政施润章尝赞曰:“观书如月,运笔如风,有掉臂游行之东。”画此像时,蒲翁已至暮年,然其题跋却一如运笔轻松流畅,不乏童趣。



又环视这聊斋中,摆设几近简陋,除中堂下一套桌椅外,房中惟书柜、木床等陈设,灶间有锅灶、鏊子、食盒等展示想蒲家虽系一书香门第,然至蒲松龄父辈迫于生计而弃儒经商,以后家境逐年贫困。

    蒲松龄十八岁得娶邻村刘氏为妻,这位贤妻良母与蒲松龄在以后漫长的贫困岁月中相濡以沫,默默持守,康熙五十二年,终因积劳成疾病逝。痛不欲生的蒲松龄作《述刘氏行实》及《悼内诗》七首,来寄托哀思,并表达了对亡妻的感激与愧疚之情,其中那“松龄远出,得甘旨不以自尝,缄藏待之,每至腐败”之细节追述,读来怎不令人戚戚然!蒲翁在《语内》诗中写道:“少岁嫁衣无纨绔,老年挑菜供盘餐。未能富贵身先老,惭愧不曾抱汝恩。”其内心愧疚溢于诗表;直到蒲翁七十五岁时,对与自己相守贫困的这位亡妻仍梦寐不忘,在《过墓作》诗中,念及贤妻“性最畏荒寂,今独眠荆榛”,而情欲“匪久袄被来,尔及省昏晨”,一语成谶,不久蒲翁果然便带着这无限的哀思酷念、走完了自己孤愤的一生。

   置身这聊斋中,想及它的主人,由于维持生计之需要,无奈离别这再简陋不过的家,数十年在外设馆或去往他人府上做西席,曾自嘲曰“久以鹤梅当妻子,且将家舍作邮亭。”那刘氏独自一人留守家中撑持着,因此上蒲翁一番深深愧疚,当实发自肺腑中。这对农家贫贱老夫妻,虽然极普通不过,却堪称封建社会中婚姻之典范。

    且说笔者随大伙拜谒毕,自蒲翁故居中退身出来,复沿那青石板街道东行又百步许,便到了这小庄的东门,穿过门额上嵌刻着“仙乡”二字的门洞,豁然见五座起伏连绵的山丘。笔者沿山路下行,便看到了那“柳泉”。这蒲家庄明初又曾由“三槐树庄”易名为“满井庄”,盖因村东有这眼井泉,并常溢满于井缘故也。

笔者走近这柳泉,见几方大青石砌成井台,那眼泉井此际清澈见底笔者弯下腰身来,伸手鞠其放入中,直觉一丝清凉甘甜沁入心肺。

    起身来抬望眼,又见这柳泉后面的山丘半腰处搭建有一草亭,悬横匾题“采風亭”三字。笔者便想,盖取意昔年蒲翁在此青州至济南府的官道旁,汲泉水烹茶,以延请过往行客在此小憩,捧以粗茶请其讲述一些奇闻逸事,而后回到那聊斋中,将这些听闻采集润以文言记录下来。于是乎,便有了那部惊世骇俗的巨制宏篇《聊斋志异》。

 

再说离这柳泉东北不远处,依山势建有一座古寺院,名曰“满井寺”,笔者走近前留意到山门下立有一标示牌,上书云此寺乃蒲父蒲磐因梦见一僧侣后得子蒲松龄,因此斥资建了这寺。

    当下笔者窃思,以当时蒲家财力实难为一,盖由通庄合力亦未施然。不过,蒲松龄在那篇《聊斋志异自序》中倒提到了自己生时的逸事:“悬弧时,先大人梦一病瘠瞿昙,偏袒入室,药膏如钱,圆粘乳际。痦而松生,果符墨志。”亦正因此,蒲松龄相信自己乃僧侣转世,与佛教有不解之缘,其著《聊斋志异》中,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便蕴涵、体现了诸多深奥的佛家玄理。笔者又联想到,其实,这佛儒道三教,自始至终影响着中国古代一般文人寒士的思想操守。

    纵观蒲翁一生,其实一直挣扎在出世与入世之矛盾中焉,这位十九岁便以县、府、道三第一名的佳绩,晋身为饮誉四乡的秀才,然孰料想,在之后长达半生的疲于科试中,蒲氏却屡铩羽而归,这无疑给这位淄川才子留下了难以承受的精神创楚,这可从那些其寄答友人诗中窥见一斑:“君疲牛马身犹病,我困遭逢数亦悭,三载行藏真落水,十年义气已阑珊。”(《寄孙树百》)经历累次乡试落第后,蒲氏对科举之腐败,亦有了深刻认识,他在《与韩刺史樾依书,寄定州》中写道:“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璧,不能自达于圣明,真令人愤气填胸,欲望望然哭向南山而去!”正因此,蒲氏才屡萌生了隐逸的念想,其在《饮希梅斋中》一诗中便感喟道:“事业无成忧鬓改,俗缘一去觉身轻。与君共钓羊裘雪,尚有鸥群续旧盟。”而之所以蒲氏专心致志著《聊斋志异》一书,个中之曲衷,又何堪道哉!其《次韵答王司寇阮亭见赠》诗,是唯一一首提到自己的这部著作:“志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蒲氏毕生好友张笃庆在写的一首《岁暮怀人诗》怀念自己故友诗中,亦写道:“谈空误入《夷坚志》,说鬼时参猛虎行。咫尺聊斋人不见,蹉跎老大负平生”,这位挚友都认为蒲松龄创作《聊斋志异》是蹉跎了时光。

    返视蒲氏之著《聊斋志异》,其在赞语中惯用“异史氏”一名,盖与司马迁在《史记》中赞语时用“太史公”何其相类耳,其实,蒲氏对司马迁确实推崇倍至,司马迁《史记 游侠列传》可谓开创了中国侠文学之先河,而蒲松龄曾有“余少时最喜读游侠传,午夜挑灯,恒一一斗酒佐读”的自述,在《聊斋志异》一书中,《侠女》、《聂政》、《王者》、《田七郎》等篇章皆系描写侠士之作。而最重要的蒲氏同司马迁一样,皆是“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而皆选择了著述这一种方式,诚如太史公喟言“夫史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蒲氏在《聊斋志异 自序》亦坦陈道:“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是悲矣!”

笔者随观者转至那南山后,伫立在侧柏荫护下的蒲松龄墓前时,心头一时便闪现出“不朽”这一词来,似乎想到了蒲翁何以将自己的那书斋取名为“聊斋”来,想那位曾蒙一代枭雄魏武大帝所钦赏,而遣使赴匈奴以重金赎回的才女蔡文姬,在所作的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自传体五言长篇叙事诗《悲愤诗》中,有“虽生何聊赖”的人生吟叹,蒲氏亦同样有诗云:“生涯聊复读书老,事业无劳看镜频”句,此所谓其一生功名未就、无所寄托的复杂心境之真实写照矣。

       蒲氏虽已作古,然仅凭一部《聊斋志异》,当可不朽矣!

   壮哉蒲翁,魂兮归来!

 

 

蒲松龄简介

 

蒲松龄生于明末清初(1640-1715)。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山东淄川(今属淄博)人,清代文学家,汉族。出生于一个逐渐败落的中小地主兼商人家庭广读经史,学识渊博。代表作《聊斋志异》,是我国文言文短篇志怪小说中成就最高的作品集。郭沫若曾这样评价:“写鬼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老舍也曾评价过蒲氏“鬼狐有性格,笑骂成文章”。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