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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西友(笔名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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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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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启蒙老师

我的启蒙老师和我同村,姓王,名祥山,论辈分他低我一辈,该叫“侄”,可父亲却坚持让我叫他老师。父亲说,师徒如父子,你能有今天,多亏了他。

然而,当初父亲是坚决不让我识字的,没别的原因,家里穷。我6岁那年,王老师不知往我家里跑了多少趟,最后才说服父亲长叹一声道:“上就上吧”

小学校就在我们村西头,3间草房,挺大的一个院子,院子中央一棵老槐树铺天盖地。上学第一天,黑压压的一群小脑袋正嗷嗷地念书,见我进来,刷地停下,嗡嗡地说话。我心里便诚惶诚恐的,有些不知所措。王老师很威严地说了声:“念书!”学生们就赶紧抱起课本,扯起嗓子念起来。

等上了学才知道,我们那3间大草房有两个年级上课,前面是一年级,后面是二年级。王老师一人代两个年级的语文和算术。每天中午的最后一堂课,我们自习,王老师就在用泥坯砌成的讲桌前批改作业,遇到做错的学生,边喊过去,很严厉地指出,如果一个人被连续喊了两次,那多半是要吃些“毛栗子”的(把中指蜷起来,用凸出的顶端敲别人脑袋)。

王老师下手很重,“毛栗子”硬硬的,让人疼痛难忍又不敢喊出声,只有清泪汩汩地滚出来。那时我好动,很调皮,“毛栗子”经常光顾到我的头上。到底挨了多少是无法计算清的,印象中只留下王老师生气时的样子:脸红红的,大声呵斥着,“毛栗子”直想敲下来。

忽然有一天,老师把我喊到讲桌前让我看他批改作业。他把我以前做错的地方都改过来,然后一次次地在作业后面写上“认真”二字,最后很温和得对我说:“好好努力吧。”我当时有些懵了,心里有股东西暖暖的。从那以后我竟然慢慢改掉了很多毛病。

王老师家里很穷。那时候,他有3个孩子,大的和我同班,妻子常年有病,全家就靠他一年2000分的教师公分过活。我一年到头就见王老师穿两身衣服,夏天被粗布褂子,冬天蓝细布中山装,可能是不长洗的缘故,脏得很。夏天时,王老师酸酸的汗味、呛呛的烟味和我们学生的油垢及汗味把3间很大的草屋弄得臭烘烘的,在空气中弥漫。

没课的时候,王老师喜欢在院子中间的老槐树下溜达,有事就蹲在槐树旁,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最后深叹一声站起来,走到教室里领我们读课文:“春天来了……”身音很洪亮,回荡在教室的每个角落。

在我跟随王老师读书的两年里,最让我难忘的是他为生活所迫难为的流泪的情景。那是秋天的一个下午,按时间早该上课了,王老师却没来。我是班长,便去他家里喊,门锁着,隔着门缝望里瞧,一院子的鲜地瓜片,乱糟糟的。邻居告诉我,王老师去医院了,我又去医院(其实是一间残破的医务室),见王老师的妻子正在输液,王老师在旁边,蹲着,低着头,抽着烟。听我喊,他忙擦把脸站起来,一生的尘土,衣领上厚厚的一层污垢,满脸倦容,眼红红的。我想不到王老师正在流泪,不觉站在那儿,怔住了,嘴张着,说不出话来。王老师拍了拍我的头,用浓重的鼻音说:“你先回,我就来。”那一刻,我觉得有好多东西向胸口压过来,一直到今天,想一想,那种酸楚楚的感觉都还在。

从那以后,我拼命的用功读书。稍有懈怠,便觉得对不起我的老师。记得那一年,接到山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第一个便想告诉的就是王老师。去时,他正上课,声音还是那么洪亮,只是两鬓和头发有些斑白了。望着他,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天说出一句“我考上了”,泪就涌出来,似决提般,挡也挡不住。

临走时,王老师把我送到那棵槐树下,说不送了,还有课。

我出了院子,离学校很远了,不觉回过头来,却见王老师仍然站在老树下,默默地,静若止水,慈祥如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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